云霏霏还没耍过这等无赖,见魏行这般理直气壮,霎时忍俊不禁。
雪雁听宁姑姑说过云霏霏长得很美,起初不以为然,直到云霏霏袅袅娉娉的来到自己的面前,才知道宁姑姑并未夸大。
云霏霏皮相极佳,小脸犹带病容,却也足够惊艳,纤腰细弱如扶风弱柳,给人一种很娇弱的美感,似画里走出的人一般。
雪雁脸色有一瞬扭曲。
这样的祸水,采选时早该被刷下才对,究竟是如何入宫的?这样的美人,别说太子,皇上看了都会心动。
“云画见过雪雁姑姑,不知姑姑有何吩咐?”云霏霏恭敬行礼。
雪雁突然抬手捏起她的下巴:“太后娘娘命我前来端详你的容貌。”
云霏霏尚未反应过来,下巴就被雪雁捏在手里。
雪雁的确是奉太后之命前来刁难这个小宫女,但她突然改变心意了。
云霏霏这样的美人刁难也没用,只会让太子更心疼她,还不如……
雪雁似在盘算什么,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转,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
云霏霏被她的眼神看得很不舒服,睫毛不安地颤抖了下。
“咳咳咳咳……雪雁姑姑这是在做什么呢?”陆知礼的病似乎更重了,不过从东宫门口走到大厅,俊美的脸庞便布满冷汗。
魏行吓了一跳,快步来到大厅门口扶人:“宁王殿下,您、您来了怎么没让人进来传话?”
云霏霏听到陆知礼的声音,心脏紧缩了一下,下意识挥开雪雁的手,后退一步。
“进宫时教导你的姑姑是何人,我代太后娘娘端详你的容貌,你居然敢对我动手?你……”
雪雁柳眉倒竖,还待发作,便被陆知礼虚弱却不容忽视的嗓音打断:“雪雁姑姑这几年深得皇祖母疼爱,如今连本王也不放在眼底了。”
陆知礼虽然是个王爷,但是个命不长的病秧子,早就被景帝放弃,整个皇城,除了皇后与太子以外,确实没几人将他放在眼底。
雪雁也不怎么怕他,不慌不忙地福身行礼:“奴婢不敢,奴婢给宁王殿下请,殿下万福金安。”
云霏霏也跟着行礼问安。
陆知礼并没有马上让两人起身,直到魏行扶着他来到云霏霏身旁,才勉强忍住咳嗽,冲着她气喘吁吁道:“你,过来扶着本王到偏殿休息。”
云霏霏只是个小宫女,陆知礼是皇子,哪怕她并不想与陆知礼过多牵扯,也只能听令上前。
她刚小心翼翼地扶住陆知礼,陆知礼便剧烈地咳嗽起来,几乎半个人都压在她身上。
魏行看得心惊胆跳,险些冲上去分开两人:“宁王殿下,这小宫女前日才生了一场大病,没什么力气,还是让奴婢与李贵扶您过去偏殿吧。”
陆知礼和陆骁一样,身上都有着一股药香味,只是陆知礼身上的药味明显浓厚许多,并且带着一丝淡淡的苦涩。
云霏霏面色微变。
她之前以为陆知礼是在装病,可如今看他咳得眼泛泪花,满身狼狈的样子又不像做假。
陆知礼假扮成李之时,帮了她许多忙,李之对她有恩,可他以后很可能会害陆骁,云霏霏心里十分纠结。
陆知礼拿着帕子捂嘴不停地咳着,掩嘴的帕子上几许刺目的红。
云霏霏见他咳出血来,急忙劝道:“宁王殿下,奴婢确实笨手笨脚,还是让魏公公他们扶您过去偏殿吧。”
陆知礼侧眸睨她一眼,笑容虚弱又温柔,声音带着若有似无的撩拨:“不,本王就要你来伺候。”
魏行听见这话,后背都冒出冷汗,赶紧给跟在一旁的小太监使眼色,让他速去寿康宫通知太子殿下。
云霏霏早就习惯李之这种暧`昧调笑的说话方式,倒是没想那么多,只是终于明白李之那肆意妄为的性子,是如何在深宫存活下来。
四皇子深得皇后及太子宠爱,景帝也因为他自幼病弱,凡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连太后娘娘都拿这个病秧子没辙,难怪扮成小太监在宫里玩耍也没人管。
云霏霏没办法,只能服从陆知礼的命令,艰难的扶着他前往偏殿。
陆知礼没有让雪雁起身,雪雁始终维持着微微屈膝的福身姿态,双腿早就开始发麻,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雪雁是太后娘娘身边的宠婢,何时受过这种屈辱,她不停地朝魏行使眼色,想叫魏行帮她开口求情,魏行却像看不懂一样,理都不理。
可魏行是个人精,哪可能看不懂,魏行就是故意的!
雪雁气得不行,暗暗在心中记下一笔,见陆知礼走远,准备起身。
陆知礼背上却像长了眼睛一样,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她:“本王让你起了?”
都说四皇子见谁都和气宽容,没什么架子,怎么今日像变了个人似的,明知自己是太后娘娘的人,还敢为难她?
要不是这里是东宫,雪雁早扭头就走,哪里还要看陆知礼这个不受宠的皇子脸色。
雪雁难堪又难受,摆在身侧的双手都要掐出血来,却不敢将气发在宁王身上,愤恨地看了云霏霏一眼。
云霏霏垂眸避开她的目光。
她感觉得出来,这位雪雁姑姑一开始便对自己抱有敌意,就不知道这敌意从何而来。
陆知礼走到偏殿,已是一身冷汗,这情况很常见,东宫也因此备有他的衣物,魏行抱来干净衣物,准备帮他更衣,陆知礼却挥手让他退下。
“由她来伺候本王更衣即可。”
云霏霏心脏猛地缩紧了下。
魏行面露难色:“宁王殿下,这、这恐怕不妥,这小宫女是太子身边的人,还是让奴婢来伺候您吧。”
云霏霏是太子心尖尖上的人,魏行不可能让她伺候四皇子。
“本王知道她是太子的掌灯宫女,可以往东宫的奴婢都随本王使唤,怎么让她来伺候就不行了?”
以前太子也让掌灯宫女,甚至是贴身宫女伺候过陆知礼更衣,也难怪陆知礼觉得奇怪。
更何况云霏霏确实不是太子的侍妾,陆知礼的要求放在任何人眼里,都不算过分,甚至合情合理。
魏行猫着腰帮宁王倒了杯茶水,连连赔笑:“这小宫女真的不行,太子殿下要是知道,可是会怪罪奴婢的。”
“您要是觉得奴婢笨手笨脚,伺候得没宫女们好,奴婢这就去叫宁姑姑过来伺候您,您看可好?”
陆知礼捂着心口,低低`喘`了几下,自嘲地笑了声:“魏公公怕太子怪罪,就不怕本王怪罪?”
“……就连你也看不起本王。”
魏行忙不迭地躬身:“宁王殿下这话可就折煞奴婢了,奴婢绝无这种想法。”
陆知礼脸上布满细密汗额,额前几缕碎发都被汗水打湿,贴在苍白的脸颊上,唇瓣血色尽失,他却始终保持着优雅体面,俊美的脸庞不见半分狼狈,只带着疲倦脆弱之色,轻易就让人生出一股保护欲。
云霏霏看着都觉得不忍,听见陆知礼饱含苦涩和不甘的嗓音,心底甚至涌起一股愧疚。
她却转身走到火盆旁,拿起打火石,不再看陆知礼。
陆骁向来疼四皇子,从来不管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陆知礼爱让谁伺候,便让谁伺候,云霏霏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危险预感──
要是自己替四皇子更衣,陆骁会很不高兴,至于为什么会不高兴,她也说不清楚。
“罢了。”陆知礼看了眼云霏霏纤细柔弱的背影,从怀里掏出瓷瓶,倒出两粒药丸送到了嘴里,配着茶水,将喉咙里苦涩的血腥味与药丸一同咽下。
陆知礼轻轻地吁了一口气,脸色依旧苍白如纸,剧烈的咳嗽却慢慢地止住了。
他看了眼魏行,语气温柔又无奈:“魏公公从小就伺候在二哥身边,本王不会为难你,不过本王有几句话要问她,你且退下。”
“这……”
旁人只以为太子淡漠无情,魏行却见识过太子为了云霏霏发疯的模样,就算太子与四皇子再如何手足情深,他也不敢让太子的人与四皇子独处。
“怎么?”陆知礼拿起帕子掩在嘴前,低咳几声,似笑非笑地睨了魏行一眼,“魏公公怕本王对她做什么不成?”
他声音如和风细雨般的温柔,语调暧昧,表情却瞬间冷了下来,眉眼倨傲。
目光中毫不掩饰的森冷杀意,更是瞬间让魏行如至冰窖,双腿一软。
云霏霏正背对着两人,忙着点火盆里的炭,根本不知发生什么事,直到听见魏行扑通跪地的声音,才猛地回过头。
她困惑地看了眼魏行,接着望向陆知礼。
陆知礼依然是平日的温和模样,笑中有暖,眸色清润,察觉到她的目光时,甚至偏过头来冲她眨了眨眼,笑得温柔又暧昧。
云霏霏飞快转过身,继续点炭火,心说,四皇子果然就是李之,那不着调的模样,可没人学得来。
“魏公公不必如此多礼,本王说了不会为难你。”陆知礼看回魏行,笑容温柔地起身扶他。
“奴婢、奴婢这就退下,在外头候着。”魏行哪敢让四皇子扶,手忙脚乱地爬起来,退出房外。
云霏霏点好火盆,也想退下,却被陆知礼叫住。
“过来。”
云霏霏突然很想念陆骁。
她不敢违抗陆知礼,慢慢吞吞地来到他面前。
“不知宁王殿下有何吩咐?”云霏霏行了一礼,声音疏冷恭敬。
陆知礼很不喜欢她对自己一板一眼的样子,开门见山道:“姐姐这是真没认出我,还是因为气我欺瞒,故意装傻?”
“奴婢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李之对云霏霏有恩,云霏霏很感激,但她不想跟陆知礼有所牵扯。
“姐姐果然生气了。”陆知礼漆黑的眸子盯着她,笑容苦涩。
云霏霏始终安守本分的垂着头,目光紧盯自己足尖。
“姐姐,我不是故意骗你的,你能不能先别生气,听我解释好不好?”陆知礼说话语气带着点撒娇,极致喑哑的嗓音,像在极力压抑着某种情绪。
云霏霏早就知道李之很会撒娇哄人,但她没想到李之换回了皇子身分,依旧不摆架子,像以前那样对她撒娇。
迟钝的云霏霏,终于模模糊糊地察觉到李之以前对自己的好,似乎并不单纯,愈发不敢开口。
陆知礼目光落在云霏霏过分精致好看的侧颜上,见她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甚至将脑袋垂得更低,脸上温柔的笑意慢慢收敛,目光也变得极富侵略性。
一袭华贵的玄色锦袍,将他苍白的俊脸衬得愈发冷若冰霜。
陆知礼微眯起的眼眸染上一抹红,头一次打破两人之间始终维持着的适当距离,朝她伸出了手。
“四弟。”
陆知礼抬在半空的手臂僵硬一瞬,苍白修长的手指不甘地蜷缩起来。
“二哥可终于回来了。”陆知礼笑笑的看向门口,若无其事的收回手,手指深深掐进掌心。
听到陆骁的声音,云霏霏下意识地抬头转身。
陆骁逆光而来,阴影落在他漂亮的眉眼上,叫人看不清他脸上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