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说,好说,香儿姑娘这便牵牛去吧。”
“多谢福伯,可我还得先卖上一圈货,晌午送饭时候再来借。”她回了家便拿了女红走街窜巷的去叫卖,晌午时候已经卖完了大半。
她便顺路到了王举人家,找到那日定丝帕的麽麽,含笑道:“婶子,十五条丝帕我都绣好了,下午便能给送来,不知小姐可否有时间验货?”
“倒是麻利,我去给你问问。”
不多时,那妇人便回来了:“小姐今日下午正好有空,你用过午膳便来吧,你且赶的正巧,明日小姐就要去表小姐家做客,生辰之前才回来呢!”
灵香儿朗声道:“多亏了婶子费心,午膳过后我便过来。”
她急于把王举人家的钱收清,添做伙食费,此时见有了眉目,便兴高彩烈的去甜水大街采买新鲜的瓜果蔬菜给乔琪做午饭,又去刘记布行先交了五两银子定金,说好了下午来取货。
天是一天天的热了起来,灵香儿回家便先将鸡蛋打在玉米面粉中,搅拌匀,又将清水分次倒入面粉,揉成面团,再用盆盖住醒了一会。
趁着醒面的时间她先将黄瓜切丝,又将香菇切丁,起锅热油和肉馅一起加葱炒香,炸了个香菇肉酱。
回头又把醒好的面放在面案上撒些玉米面,将面团揉光滑,再用擀面杖压成厚片,擀开,又把面像折扇子一样折叠,切成韭菜叶一般的宽度,才将面条抖开,放入开水里。
煮熟后捞出投入凉水中,再码好爽口的黄瓜丝,浇上香菇肉酱,爽口的炸酱玉米面便做好了,她又将在甜水大街上买来的几样卤菜摆盘后一并装入食盒,起身去了乔琪家送饭。
这次开门的是乔琪本人,他见了香儿道:“进来吧,不是要借牛车?”
灵香儿点点头,进到院子却不见福海的身影,便问道:“福叔何时回来呀?这面条放的久了吃着就不劲道了。”
乔琪坐在小桌边上等着灵香儿拿出香喷喷的饭菜,他单手托着腮,抬起一张宛如画中美人儿的脸,望着灵香儿道:“昨日来了个故人,今儿还住在镇子上,福海便去见他了,故人应会请他吃馆子了,我们不用等他。”
灵香儿想着应是昨日那官家打扮的男子,但却没有多嘴,只柔声说道:“那我便先回了,一会儿乔公子吃完饭我再来借牛车。”
可她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推开自家的那扇破门,累的还没喘匀了气,便瞥见灵熙捂着胸口晕在了桌案上!
“熙熙!!!”香儿一边失声尖叫,一边急切的奔到妹妹身边!可灵熙却嘴唇发紫,面色惨白,叫也叫不醒,她吓得眼泪簌的一下便落下来了,整个人顿时好像踩到了棉花,脚软的站不住!
过往灵熙虽有心疾,可这样无缘无故的晕倒还是头一遭!
灵香儿只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未及笄的女孩子,此时面对着世间唯一至亲也可能要离去的境况,关心则乱。
她颤抖着把灵熙背上肩头,带着哭腔央求道:“熙熙!你醒醒!醒醒啊!姐姐这就带你去找王大夫,我们去京城,去京城看病,去京城病就好了!!你醒醒啊熙熙!别吓姐姐啊!”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从灵香儿眼眸中噼里啪啦的滑下来...
她只觉得天旋地转,肝胆俱裂,心脏像被一根头发丝提着,连气都不敢喘了!
可此时却有一只手扶了她一把:“放她下来。”
声音不急不慌,亲切温和。
她抬头一看,是乔琪。
她顿时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颤声求道:“乔公子,求你了,帮我雇辆马车去甜水大街找王大夫!”
“放心,有我呢。”乔琪说着便从她的背上把灵熙抱了下来,又帮灵熙躺平。
先是拍了拍熙熙的面颊,熙熙的眉头轻轻皱了一皱。
灵香儿看见灵熙有了反应,感觉心好像略略安稳了一点点儿。
乔琪又将手搭在灵熙的脉上:“她有心疾?天生的吗?”
“是。”灵香儿抽泣的应着,可她看见乔琪好像颇懂医理后,心里好像有了主心骨,一下子镇静了不少。
乔琪身手去按压灵熙胸骨的位置,一边吩咐道:“你去我屋里取一个红木的药箱,昨日你收拾过的,应该记着放哪了。”
香儿忙不迭的跑到乔琪家里把药箱取回来,乔琪从箱中取了一个白玉瓶又倒出一粒药丸来,掰开灵熙的嘴将药丸放在她舌下。
他做完这一切之后,柔声对灵香儿道:“她没事了。”
他才说完话不就,灵熙便睁开了眼睛,弱弱的唤着:“姐姐...”
香儿忙拉住她的手,动情道:“姐姐在这儿呢!”
“我刚才是怎么了?”
“没事,熙熙别怕,都过去了!”
灵熙点点头:“姐姐,我有点累,想睡一会儿。”
香儿忙抱起瘦小的妹妹回到了屋里。
过了好一会灵熙睡着了,她才想起还没和乔琪道谢,便想去乔琪家里寻他,可她才出屋门,就见乔琪还坐在院子里,清风把他半束的发丝吹起来,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脸色比寻常时候凝重了不少。
“乔公子,还没走吗?”
“知道你且得找我,走远了又不放心妹妹,便在这儿等你了。”
灵香儿见他如此体贴,不由得鼻子一酸,先是深深福了一福,又跪在了乔琪的膝边,恳切道:“相识不过短短几日,公子却救了我们姐妹两次命,香儿这辈子欠公子的要做牛做马才能回报了。”
乔琪也没拉她起来,只附身贴近她的脸,这样的近,她便被拢在了他的香味里,一种她从来没闻过的,清甜而又带着凉意的香。
他见实在可怜,只得无限温柔的哄道:“不过是个小小的姑娘,怎得说出这么沉重的话来,回头我家那头老牛黄听见有人要抢它生意,气的不肯吃草,那倒遭了。”
灵香儿被他逗得一笑,气氛也顿时开朗了不少,她才想起:“乔公子是不是午饭也没吃好,怕是要胃痛了!”
“嗯,那小香儿给我煮碗桂花红枣甜汤吧。”
香儿点点头,爽利的热锅烧水,不多时,一碗桂花红枣甜汤便好了,乔琪含着笑喝了一口,悠悠道:“熙熙是第一次晕倒吗?”
香儿点点头:“今日多亏了乔公子,公子还懂医术吗?”
乔琪的眼中划过一丝落寞:“只懂心疾,我母亲便是这个病过世的。”
他又从红木盒里拿出方才的白玉瓶:“这是应急的药丸,我以前总帮我娘带着,后来她不在了,我倒也养成了习惯,便给你吧,熙熙若是感觉不适,便取一粒含在舌下,可以保命。”
香儿踟蹰着不知该不该接过药瓶:“我们欠乔公子的已经够多了,怎好再白要东西,可不知这药需多少银子?”
乔琪笑道:“银子就不必了,香儿姑娘若是真想报答我,便好好学学束发,眼看便要盛夏了,我可不想成日半披着头发。”
灵香儿小脸一红,小声道:“我,我一定学好,不让公子热着。”
乔琪又露出个祸国殃民的笑来:“现在练好了束发,以后小香儿长大当了谁家的小娘子也可每日给夫君束发了。”
清风吹来了一丝旖旎,荡进了少女的心。
灵香儿手心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她想起李婶子的话“乔公子看着不是我们一类人,也生的过于美貌了,迟早是要回到他原来的生活中去的...
香儿心头一沉,摇了摇头,才恍然大悟一般想起赚钱的事儿:“呀!今日和王举人家的小姐说好要交丝帕的,还要去刘记布行取料子,这下可遭了!”
才过了晌午不久,要去也赶趟儿,可灵熙这情况,香儿是怎么都不能放心出门了。
乔琪本来半靠在藤椅上没想说话,此时竟看见从自家院中飞跃而来的七色蝶,那是福叔发的信号。
他心中一转:“香儿说的王举人和那个刘记布行是在甜水大街上吗?”
灵香儿点了点头。
乔琪站起身来:“那我便好人做到底,帮小香儿走一趟吧。”
第6章 乔琪天生万人迷
乔琪拿着灵香儿绣好的丝帕,又特意的带了幂篱才赶着牛车往甜水大街走,那只七色蝶十分乖巧的在老黄牛前头不紧不慢的带路。
深宫里的人,各有各有的本事,要说福海倒也是个能人,如今跟着乔琪不显山不漏水的待在这小小的岷县倒也屈才了。
乔琪一路跟着七色蝶到了甜水大街上最出名的酒楼,那只蝴蝶终于在一间雅间门口停下,乔琪歪着头打量了一会儿那扇门,才懒洋洋的伸手去叩门。
他倒是满脸的不在乎,可开门的人却神色凝重,一双宛如繁星般的眼睛充满哀怨的盯住乔琪。
乔琪眼睛一眯,又露出那种但凡有生命,就无法抗拒的笑来:“翎羽,不欢迎二哥哥吗?”
翎羽今日着了常服,一身宝蓝色的金缕衣配了条黑色的束腰,挺拔的宛如白杨,他见了乔琪如花般的笑靥,神色总算缓和了些。
便侧过身子给乔琪让开了一条路,乔琪进了雅间才看见福海已经躺在矮塌上打起了呼噜。
“翎羽,你长大了,竟越发调皮了,怎么还把福海灌醉了?”乔琪嗔怪道。
“他自己进来连干了三杯便醉了,我可没有灌他。”
乔琪嘴边勾出一个淡笑,眼里却如凝了寒霜一般望向翎羽,翎羽便像真的做错了事,低下了头。
再抬起头,他的眼圈便红了,恳切道:“二哥,你随我回去吧,和父皇认个错,广平王的女儿你要是实在不想娶,我来娶,我虽不如你是陆皇后的嫡出独子,但也总是皇子,广平王也断断说不出什么。”
“广平王不说,那广平郡主呢?”乔琪今日穿了件广袖白衫,他一撩下摆,坐了下来,寻了个还未用过的干净杯子,自斟了一杯酒。
翎羽不言语,沉默了半晌才说:“都说广平郡主害了相思病,可上京城中的哪个贵女不思慕二哥哥,你不过是上元灯节和她说了句话,怎么就非嫁你不可了。”
乔琪淡笑着又斟了一杯酒:“大抵也不是非嫁我不可。”
翎羽茫然道:“一个女子若不是真心思慕,又能为了什么牺牲名声呢?如此一来二哥不娶她,她还能嫁给谁?”
乔琪嗤笑了一声。
“二哥这是何意?”
“无意。如今的结果也很好。”他打开雅间的门唤道:“小二,来一碗桂花甜汤。”
“二哥不是不吃甜食?!”
“从前是不吃的。”他喝了杯酒,悠悠道:“紫禁城的甜是荣华富贵堆砌的甜,做甜的人每日都把脑袋栓在腰间干活,生怕技不高,命就没了,我不爱吃那样的甜。”
翎羽茫然的坐在了乔琪身边:“二哥这几日是吃到好吃的甜汤了?”
“嗯。”说话间小二便把桂花甜汤端上了桌,乔琪小口抿了一下,蹙起了眉头:“看来只有家里的好吃,家里的饭是人间烟火,是我们从来求之不得的生活。”
“求之不得?这世人庸庸碌碌,不过为了五斗米,不过想求个一官半职,我们是九重天顶上的人儿,想要什么没有呢!”
乔琪将背向后一靠,淡笑着望向翎羽。
翎羽又语重心长道:“二哥,你是金枝玉叶的矜贵人儿,从小众星捧月的过日子,我们兄弟几个父皇最宠爱的便是你,我也打心里服气的,若是论容貌才智这世间又有谁能比得上你呢?
也许是你的日子过的太舒服了,才不懂得珍惜那些好,如今对庶民的生活一时兴起,又能维持到几时呢?难不成你这天之骄子真能在这市井人家娶妻生子过日子吗?”
乔琪好像在听他说话,又好像在琢磨着自己的事情,十分玩味的鹦鹉学舌道:“在市井人家娶妻生子过日子?”
他好像琢磨了一会儿,嘴角露出一丝淡笑,像是憧憬又像是仅仅觉得荒唐。
他站起身,又带上了幂篱:“翎羽,我的心意,说清楚了,这儿的甜汤不好喝,我便走了,至于福海,你把他灌醉的,你就开个上房让他住一晚吧,明日他醒酒了,自己便回了。”
翎羽上前一步拦他道:“二哥,你可否还因为陆皇后的死存着心结?岷县是陆皇后的故乡,哥,你来这里是不是为了当年之事?”
乔琪没有言语,神色也瞧不出来什么,他只带上幂篱,头也不回的出了酒楼,坐上自己的老牛车,直到了王举人家中。
看门的小斯听着是找姑娘的,见这人虽赶着牛车带着幂篱,可却一派风流气度,身姿玉立的不同寻常,也不敢怠慢,便引着到院子中的亭子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