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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能提起最后一句,说明建明帝还尚存理智,现在的大楚可以说风雨飘摇,摇摇欲坠,确实再也经不起打击了。
    当天晚上,傅长生便带着出现在建明帝面前。
    傅长生将一叠信件呈给建明帝,一边道:“启禀陛下,此人乃三殿下的侍宠,他曾亲眼所见三殿下与身穿龙鳞卫服制的人来往,以及容大人也曾深夜上门面见三殿下,这些信件分别是从丞相府及公主府搜出,信中言语令人心惊,请皇上过目。”
    建明帝并不急着拆那一堆信件,反而盯着堂下抖若筛糠的李承松看了片刻,许久才道:“朕见过你,你是山西李家的儿子。”
    容涣几月前突然带证据上书,参康王姜德慵,谋图他人财物,为一副永子,伙同山西知府污蔑山西李家偷盗国宝,害李家几十口人含冤入狱不说,还杀人灭口。
    建明帝见证据确凿,便下令让容涣着手侦办,后来只远远看了一眼据说是有幸逃出来,却沦落到在永安公主府做侍宠的,李家唯一的那根独苗苗。
    赫然便是眼前的李承松。
    “好一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姜妁和容涣与你有大恩,你却要胡乱攀污他二人,你该当何罪!”
    建明帝声音洪亮,话语中的威压让李承松抖得更厉害了,他来不及细想这为何与傅长生说好的不一样,脑子却转得飞快。
    “回,回陛下的话,公主与丞相大人确实待草民恩重如山,可再大的恩情都比不过皇恩浩荡!”
    “皇恩浩荡?”建明帝定定的看着堂下的人,咧着嘴笑得怪异:“在你家蒙难时,恐怕骂的是朕才对吧。”
    李承松从不知原来当今天子如此喜怒无常,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手下无意识的抠弄着地上的绒毯,口中喃喃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何况,何况草民家中已被平反,草民心中再无怨言。”
    建明帝只冷笑连连,直言道:“说吧,你在公主府瞧见了什么。”
    李承松垂着头,掷地有声道:“草民曾在无意之间翻看到公主与丞相大人之间的往来信件,信中言语放肆,还曾提及近来的灾情,也曾见过几位身穿赤色飞鱼服的大人星夜往公主府送来大笔银钱,与公主私下言语。”
    “不过是飞鱼服,口说无凭,你又有何证据证明,那是龙鳞卫?”建明帝面无表情,看不出信还是不信。
    “草民不知何为龙鳞卫,不过草民略通书画,已经将所见之人画了出来,请陛下过目,”李承松道。
    傅长生紧接着便将一卷画呈给建明帝。
    建明帝只略看了一眼,便知那画中人确实是龙鳞卫,甚至还能看出飞鱼服上精致的睚眦,是裴云渡。
    这指向太过明显,建明帝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傅长生看着那画便暗道糟糕,裴云渡没疯的话,定然是不会穿着这身如此显眼的衣服招摇过市的,建明帝又不是傻子。
    这李承松当真是个蠢货!
    建明帝果然是不大相信的,片刻后便让傅长生将李承松带下去,随即,面色黑沉的拆开一封信,一目十行,紧接着像是不敢置信一般,翻来覆去的看,像是在确定这确实是姜妁和容涣的笔迹,确定后,又迅速拆开另外一封信。
    一连拆了十来封信件,才停下来,抖着信纸,面上带着不可思议的冷笑:“她竟然想造反?她竟然要造反?”
    一连重复了两遍,足见建明帝心中有多么震惊。
    “朕明白了,容涣为何举荐她做钦差,可不是为了做亡命鸳鸯,是图谋民心,图谋朕的江山!”建明帝把几案拍得震天响:“她还真敢想,手里头有几个兵,便妄图效仿前朝圣帝,也不看看她几斤几两?一个野种,奸生子,也敢图谋大位?朕还没死呢!”
    “傅长生,去把她给朕带回来,不论死活!”建明帝双眸红似滴血,咬紧的牙关咯咯直响,仿佛恨不得生啖其肉。
    在傅长生领命退走时,建明帝却又叫住他,眼神阴狠:“不,一定要把她活着带回来,活着就行。”
    那就是只要有口气便成了。
    傅长生眼眸微闪,颔首应是。
    待傅长生退出去,四下彻底安静下来,建明帝绷直的后背一软,无力的瘫倒在椅背上,心脏还因愤怒正在剧烈跳动,他却面若死灰。
    这几日接二连三的打击,让他控制不住的衰老了许多,眼神也不大清明,昏黄中带着浑浊。
    建明帝在龙椅上躺了许久,才坐起来,蹒跚着取来哨子,抵在唇上吹了几声,一个身穿赤色飞鱼服的龙鳞卫不知从何处闪身进来,跪在他面前。
    “叩见陛下。”
    建明帝缓缓喘息着,定定看了他许久,才哑声道:“让裴云渡回来见朕,速度!”
    “是。”
    门外的傅长生看着一闪而逝的赤色,厌烦道:“啧,真是难搞,他宁愿相信殿下谋反,也不信裴云渡会背叛他,真该将贪污赈灾银两的罪名一同扣在他们头上的。”
    “虽然皇上会很愤怒,不过,他也没机会再见到殿下了。”
    “去将他拦下来。”
    身后的屠广应声而去。
    “久久得不到消息,总该怀疑了吧,”傅长生盘算着手腕上的楠木珠串,望着那一隅通透的天空,目色迷离,喃喃道:“殿下,该回来了。”
    裴云渡自得知姜妁和容涣跌落山崖,便去信给建明帝,却久久不得回应,算算日子已有四五日之久。
    龙鳞卫有独特的传信渠道,从宁州到京城,即便快马加鞭也得十日,而龙鳞卫传信,来回绝不超过三日。
    结合姜妁几次三番遇刺,裴云渡担心京中生变,决定留下一队人马继续搜寻,又给济州的明铎去信后,便带着五个龙鳞卫星夜兼程返回京城。
    才入京城便遇见建明帝派出来寻他的周清。
    听周清将这几日发生的事一一道来,他却也知道不多,建明帝和傅长生谈话时,早已将他们远远遣开,因此,并不知裴云渡也被贴上了背叛的标签。
    裴云渡听着周清的话,面上没什么表情,却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心中有多么恐慌,脑中一团乱麻,却还是强制自己冷静下来,硬着头皮去见了建明帝。
    一进门,裴云渡不等建明帝开口,便带着一脸肃色,抢先道:“启禀陛下,属下无能,三殿下遇刺与容大人一同坠入山崖,至今生死不知,臣已派人日夜搜寻,却仍旧不见踪迹,本来信请求增援,却迟迟不得陛下回信,无奈只得自行赶回京,求陛下降罪。”
    建明帝缓缓放下手中的朱笔,冰冷的目光在裴云渡身上来回逡巡。
    看得裴云渡如同芒刺在背。
    许久过后,建明帝才挥手让所有人都退下,自己从龙椅上下来,缓步走到裴云渡跟前站定。
    裴云渡能感觉到,那如同利刃一般的目光,似乎想将他整个人都剖开。
    他听见建明帝问道:“有人告诉朕,姜妁并非皇嗣,你怎么看?”
    裴云渡猛然抬起头,一向面无表情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惊讶得声音都变了形:“是何人胆敢如此胡言乱语。”
    建明帝凝视着他的脸,不肯放过一丝一毫他面上的变化,似乎确定他震惊的表情并非作伪后,才又道:“并非胡言乱语,是确有其事。”
    裴云渡还是摇头,斩钉截铁道:“不可能,此人定然居心叵测,陛下莫要被此人蒙蔽。”
    建明帝正四处踱步,听他如此说,便反问道:“你为何如此确定?还是说,你也如旁人所言,背叛了朕?”
    这回裴云渡是实打实的愣住了,他没想到自己也是怀疑对象。
    他不清楚傅长生到底知不知道他与姜妁之间的关系,如果不知道,那傅长生将他和整个龙鳞卫算计进来,恐怕就是为了架空建明帝,让他失去最后的仪仗。
    当无人可信时,建明帝便只能信赖傅长生,以及他手下的西厂,届时整个大楚基本都在他掌控之中。
    真是阴毒的算计!裴云渡在心里唾骂连连。
    可如今并不是揣摩傅长生暗地里图谋什么的时候,最要紧的,是裴云渡自己今日能否从这里活着出去。
    “臣对陛下赤胆忠心天地可见!”
    “是吗,可朕不信,”建明帝不知从何处取出一支手指长的竹筒,拿在手中晃了晃,上面隐约可见裴云渡的名字。
    裴云渡似有所感的抬起头,在视线触及那瓷瓶时,眼瞳陡然紧缩,连说话声都带上了颤意:“陛下……臣所言句句属实,从不曾有片刻对陛下生过背叛之意!”
    建明帝却充耳不闻,施施然的将竹筒打开,里头爬出一只指腹大小的红肚黑虫,用唤来龙鳞卫的哨子轻轻吹起。
    随着哨声响起,也不知那黑虫抽搐一般抖动起来,裴云渡脸色陡然变得惨白,面目逐渐变得狰狞,像是在忍耐着极大的痛苦,豆大的汗水一颗接着一颗滚落,痛到极致时,便形态全无,发疯一般四处冲撞,撞得头破血流,口吐鲜血也不停。
    建明帝饶有兴趣的看着,等裴云渡控制不住的求饶时,才停下哨声,望着眼前如同血水里捞出来的人,幽声问道:“朕再问你一次,你是不是也背叛了朕??
    第47章
    一片片鹅绒似的雪花满天飘落, 不知已经落了多久,地上已是绵绵一层,积雪堆在树木的枝丫上,将枝丫压弯, 最后‘噗’的落在地上。
    一道高亢嘹亮的鸟鸣声, 打破了丛林间的寂静, 唯一空旷的矮坡下, 似是有什么东西动了动。
    容涣扒开脸上的雪, 勉力直起身子, 他身上的血迹早已干涸, 结成大大小小的血痂。
    环视四周,他的眼前模糊不清, 脑中的钝痛一阵猛过一阵,手脚提不起力, 便知道他挨的那两刀上淬了迷药。
    望着自己身边的空空如也,姜妁不见踪影, 容涣浑身控制不住的哆嗦,说不清是冷的,还是药劲上来,更或者是在恐惧什么。
    容涣抬手用力揉了揉眼睛,随后不顾身上伤口的剧痛, 挣扎着爬起来, 跌跌撞撞向不远处爬去, 从雪堆中扒一个姜妁来。
    将姜妁紧紧搂在怀里,摸着她浑身冰冷僵硬,容涣连心跳都有一瞬停滞了,连忙伸手去探她的脉搏, 却抖得厉害,摸不出什么来,又屏息凑在她面前,半响才察觉出一丝微弱的呼吸。
    容涣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才大口的接连喘气,只觉得自己终于从地狱重回人间,后怕的将姜妁搂得更紧。
    仰头看了看露天的矮坡,四周无遮无挡,寒风在这儿打着转儿呼啸,难怪这不知何时开始落的雪将他两人都埋了个严实。
    容涣试探着喊了姜妁两声,却仍旧不得回应,刺客的那一掌并不轻,她一个没有功夫的普通人挨这一下,只能祈求上苍保佑不会因五脏碎裂而死。
    不论如何,姜妁也经不起这般凛冽的风雪了,容涣索性将她背在背上,拖着一身伤,随手拿了枝竹竿做拐,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
    他身上的伤口已经崩开,一路走便有血滴滴答答的落,落在雪地里很是显眼。
    容涣想起,先前那帮刺客明显是要活捉姜妁的,虽不知后来那人为何又对她下死手,但难保剩下的人不会想着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跟下来搜寻他们。
    万一那帮刺客在杨昭和姜一之前找到他们,依照他现在身上药劲未退的情况,很难护姜妁周全。
    容涣勉力站定,剧烈的喘息中带出一阵阵白雾,伸手摸索到自己身上的两处伤,一处在肩胛,有姜妁压着,另一处在腰腹,几乎横贯整个腹部。
    难怪血流不止。
    容涣看着自己满手鲜红的血迹,竟然咧嘴笑了起来。
    随后像是不觉得身上那肉是自己的一般,撕下衣袍的一长条,紧紧裹在腰腹的伤处。
    确定不会再有血渗出后,又抓了把雪,将衣服上的血擦拭干净,等它不会再滴血的途中,又从不远处拖回一根枯木枝桠,绑在自己身后。
    做完这一切,容涣才拖着比方才更为疲惫的脚步改变路线往另一处走。
    又害怕姜一等人寻不见他们,沿途又留下了几个隐蔽的记号。
    上回见姜妁画过,他便记了下来。
    越走越久,沿途竟然未能发觉有一处可以让他们躲避风雪的地方。
    容涣的步伐越发沉重,眼前出现一道道重影,他知道,那是迷药在他血液中游走,再次发挥药效了。
    跨过一道坎时,容涣脚下一软,整个人往地上栽,他却回手紧紧抱着背上的姜妁,自己磕了个头破血流。
    姜妁终于被这一番动静震醒,只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在痛,脑袋也是昏昏沉沉的,想说话,一张嘴却呕出一口血来。
    容涣已经挣扎这从地上爬起来,察觉到微热的液体落在他脸上,忍不住欣喜若狂:“殿下?你可还好?”
    姜妁并不知道自己所在何处,听见容涣的声音后,却信任的闭上了双眼,喃喃道:“有点……痛。”
    听她还能说话,容涣心下安稳不少,随意的抹去遮住自己眼前的血,语气轻快道:“无碍,臣带殿下去寻个位置避避风雪,待身上暖和起来,便一切都好了。”
    姜妁无力的开合着双眼,她知道,事情并不像容涣说得那般轻松,咽下一口涌上来的腥意后,又陷入了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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