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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着长辈,长孙愉愉只能有些害羞地低声道:“在努力呢,这也强求不来。”
    的确是很努力的,你看陆九那厮除夕夜不辞辛劳地半夜摸回来不就为了生孩子么?
    姜如怕长孙愉愉太尴尬和难堪,在一旁道:“生孩子这事儿的确是着急也急不来的。打从我生了珪儿、筝儿之后,两、三年肚子里都没动静儿,然后才有了这一对儿。”
    长孙愉愉听明白了,姜如如今已经有四个孩子了。后来她才晓得,姜如是一嫁进门三个月就怀上了,生了大儿子章成珪,这会儿留在了鲁洲章家,因为章夫人舍不得那嫡长孙。
    其他人也跟着道:“华宁县主是福气人,不怕晚。”
    长孙愉愉在姜老夫人身边没待多久,就寻了个借口离开了。去年她才到宁江,长辈不好催她生孩子,今年则是话里话外都在暗示她。倒是陆家老太太反而没说什么,估计是怕她心里压力大,反而不利于怀上。
    说起孩子这个事儿,真不得不感叹姜如命好。其实能生的妇人多的是,三年抱俩的都有,但因着姜如、姜云和自己中间牵着个陆九,就难免被拿来比较了。
    而她们三人里,长孙愉愉感觉姜云是那最可怜的。且不说她相公蒋松奇如何,就她自己而言,嫁进蒋家也是第一年就怀上了,可是那孩子到两岁的时候生病没了。后来据说又怀过一次,没留住。是以她虽然嫁入蒋家几年了,却还没孩子。
    长孙愉愉想起了姜云,这才意识到今儿她还没见着姜云呢,连葛夫人也没来。按说姜家宴客,蒋家不该不来人的。
    恰好看到陆绒从对面过来,长孙愉愉上前问她道:“四姐姐,今儿怎么没看到葛夫人和云姐姐啊,是还没来么?”
    陆绒将长孙愉愉拉到一边低声道:“阿云前些日子怀了身孕,可初一的时候没了,她在坐小月子,葛夫人为这事儿也病了。”
    长孙愉愉吃了一惊,“怎么会这样?为何没了呀,是摔了还是什么的?”
    陆绒摇了摇头,“哎,你就别多问了。”
    陆绒这样说,长孙愉愉越发怀疑,是不是那蒋松奇闯的祸。再想着姜云和姜如二人,一边是凄凉无子,一边是鲜花着锦,着实叫人唏嘘。
    到了午宴时,长孙愉愉与姜如同桌,众人知道她不饮酒,就齐齐去劝姜如,似她这般美貌出众,嫁的夫君又年轻有为,还生了一对儿龙凤胎的人,大家在羡慕之余少不得有些嫉恨,做不出其他出格儿的事来,就只能劝酒了。
    姜如推却不过,饮了三杯,众人再劝时,她旁边的丫头就发话了,“夫人,同知说你饮了酒之后头疼的毛病就会犯,让奴婢盯着你不许你多喝的,否则奴婢就要挨板子。”
    姜如笑了笑,“哪就能打你板子呀?”
    那丫头道:“夫人你还说呢,上回碧丝不就挨了几板子么?你有丁点儿的不好,同知就心疼得跟什么似的,又管不住你,就只能怪咱们劝不住你。求夫人可怜可怜奴婢们吧。”
    姜如收敛了笑容,“就你话多。”话虽如此,她却也没再举杯,只能冲众人歉意地道,“罢了罢了,我喝一点儿酒,这丫头就能在我耳边嘀咕半晌,还求大家饶了我吧,我先自饮一杯赔罪。”
    午饭后,长孙愉愉照例去换了身儿衣裳,路过园中假山时,却见得姜如正同一男子说话,长孙愉愉认得那是姜如的相公章甘。
    却说为何长孙愉愉认得,那是因为章甘乃是陆行前一届科举的探花郎。每一届中进士的也有三百人,长孙愉愉自然未必都认得,但前三甲华宁县主肯定是见过的。
    只是没想到竟然是姜如嫁了章甘。那章甘选了翰林,没在清贵衙门养望,居然也外放了,想来章家也不想要所谓的从龙之功,而是跟陆家一样求稳妥。
    既然是探花郎,那容貌肯定是不错的,至少也得是清秀。凭良心说,章甘生得没有陆行好,但人家皮肤白啊,长孙愉愉又嫌弃上陆行了。
    人家夫妻说话,长孙愉愉自然要回避,所以打算往回走,绕着假山从另一侧往前。
    “你就这样不放心我呀?”姜如带着撒娇的语气道。
    “的确不放心。”章甘柔声带笑地道,“你生钰儿他们时受了苦,身子还没养好,我怕你饮多了,绿枝她们劝不住你。”
    姜如抱怨道:“才怪呢,她们有你吩咐,拿着鸡毛当令箭,把我管得死死的。”
    章甘见四周无人,只有伺候的丫头,便上前搂了搂姜如。
    姜如没用力地推了推他,“做什么搂搂抱抱的,叫人看见了多不好?”
    “就是想夫人你了。”章甘笑道,“这是你娘家,你没必要那么端着折腾自己,饭后最是疲乏的时候,你且去你屋里睡会儿。”
    姜如道:“就是因为回了娘家才不得空闲,还得帮着娘亲应酬客人。”
    “你就是太贤惠了,累着你我可心疼。”章甘道,“珏儿他们也要午睡,你趁着带他们回去自己也歇会儿,哪怕半刻钟也是好的,听话。”
    姜如不情不愿地应了。
    章甘笑道:“为你好你还不乐意了,看我晚上怎么收拾你。”
    这话如今的长孙愉愉已经能听懂了,她心下暗啐,赶紧地挪步走了,先才就不该一时好奇走得慢,结果把人家夫妻的私房话给听了去。
    夜里长孙愉愉歇在姜家,却久久也没说话,莲果小声地道:“县主你怎么了?怎么不开心的样子?”
    长孙愉愉的确不开心,但是这种不开心却难以启齿。
    想这华宁县主从小到大那都是被人羡慕嫉妒恨的对象,家世好,娘亲又极其宠爱她,坐拥金山银山,生得又是天下顶顶的美貌,因此长孙愉愉从小到大都习惯这种被群星环绕的日子了。
    可自打嫁给陆行后,夫家这家世不说一落千丈吧,但也就只能那样,唯一值得称道的怕就是陆行的连中六元,比别人的夫婿似乎瞧着强了些。然则至今陆行也不过是个五品知府,长孙愉愉出来应酬吧,不说低人一等,但也不再有那种一呼百应的地位了。
    这女人嫁人后,曾经的家世似乎就不足为道了,而代之以夫家之势。陆家如今这样,在宁江还算是大户,可也就那样了。章家在鲁洲那也是百年世家,且章甘的二叔还出任了淮州州牧。说起来姜如嫁的章甘也是探花郎呢,不比陆行差多少。
    除了比拼夫家的权势,接下来比的就是“相夫教子”。这里头受丈夫宠爱的妇人难免被人高看,毕竟女人得有本事才握得住男人的心。比如姜如这种,也比如卢晓婉那种,虽然大家打趣她,可心里说不羡慕那是不可能的。
    再然后就是生孩子了。
    姜如如今是儿女双全,且还生了龙凤胎,两个儿子傍身,真是啥都不愁了。便是卢晓婉,前两天也刚传了消息,说是怀上了。
    这么一对比下,长孙愉愉就感觉难免寒碜了。人家是夫妻美满,鹣鲽情深,而自己跟陆行之间除了帘子放下来之后,亲热了些外,其余时候可都是相敬如宾的,甚少有那种亲昵劲儿。
    其实这华宁县主也不想想,就她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傲、矜持范儿在那摆着,陆行又怎么敢动辄跟她亲昵,那少不得要被长孙愉愉瞧低了去的。
    这一夜长孙愉愉反正是没睡好的。
    初九这日陆家宴客,亲朋好友来得格外的齐全,多少是为了乐社之故。卢晓婉虽说怀了孕,但是也没什么不适,是以当夜雅乐小筑演奏,她依旧在。
    这一场自不用说,肯定是赢得了满堂彩,不仅乐社的名头打了出去,那灯锦也是把各色贵夫人的眼睛都给闪花了,都私下打听哪儿有得卖。
    而那曲《山阳》更是被赞得几乎要冠绝古今了,众人都难以相信,那样宏大壮阔的曲子会是出自一个深闺妇人之手。这姜家女的名头又一次被抬高到了传说级别,真真是一女难求。
    然姜云却一直没出现在人的面前过。
    第180章
    正月十四这日, 蒋家才宴客,长孙愉愉自然是提前到了宁江府,少不得得先去探望姜云的“病”。
    葛夫人道:“齐哥儿媳妇还病着, 县主来得正好,你去劝劝她,放宽些心思, 病才容易好。”
    长孙愉愉自然应了。去到姜云的院子时, 却见她穿戴得整整齐齐地坐在了次间, 原本长孙愉愉还以为姜云会是躺在床上的。
    “多谢县主来看我,我已经大好了。”姜云温柔地笑道。
    但她的脸色明显的憔悴了, 以前姜云是那种温润带粉的白皙,如今么却跟长孙愉愉差不多成了冷白了。整个人明显地瘦了一圈,说话也有些气儿不足的感觉, 瞧着暮气沉沉的, 以前眉宇间的那抹轻愁成了挥之不去的阴翳笼罩着她整个人。
    长孙愉愉看姜云这模样有些难受,“你别逞强了,身子不舒服在床上躺着多好,不用为了我特地穿戴的。”
    姜云摇了摇头,“在床上躺久了, 正好想起来走走。”
    长孙愉愉拣了些喜庆的事儿说,又把老太爷、太爷还有其他德高望重之人品评《山阳》的话转给了姜云听。
    姜云听了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真正的笑容, 却叫长孙愉愉越发觉得心酸。
    “云姐姐, 你快些把身子养好吧, 我们还等着你多谱写几首曲子呢。咱们乐社总不能翻来覆去就演奏那几曲吧?那就太无趣了。”
    姜云咳嗽了一声, “那不过是偶然得之, 将来肯定是做不出了。我这精神也大不如以前。”
    这不是推托之话, 长孙愉愉仿佛看得见眼前这朵天赋惊人的花正在凋零。
    所以这女子嫁人真的跟改命似的, 一旦选错了人这一辈子就毁了。
    长孙愉愉不知道自己娘亲有没有给自己选错人,但是陆九那厮是真的可恶,也不指望他有什么“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这种温情,但好歹也不能直接写信指责她游手好闲,不理家务事吧?
    巴掌大个府衙内宅,有什么家务事?
    “这正月也过完了,你还是早些回建昌去吧,九哥儿身边也没个人照顾,泉石的性子太跳脱了,青老又年纪大了,难免伺候不好。”安母对长孙愉愉道。
    长孙愉愉心忖,以前陆行独自上任的时候你老人家怎么没这么说?不就是想把她赶回建昌,好赶紧怀上孩子嘛。
    长孙愉愉笑道:“那我让傅婆先回去,内宅还有牛家的照应,我在家多陪陪你,相公也是希望我多在你老人家跟前尽孝呢。过年回来的时候,他还叮嘱我别着急回建昌去呢。”
    安母摇头道:“正是因为那牛家的。牛家的事儿我知道了,你做得极好,都是一枝脉上的人,一个陆字。但那是个年轻妇人,如今你不在府衙里,她一个年轻妇人带着两个小孩儿,当家的又不在,弄得九哥儿都不方便回内宅休息了,就怕传出什么闲话来。”
    长孙愉愉倒是没想过这茬儿。陆九和牛陆氏怎么可能搅在一起?这两人都不是那等性子轻薄的。
    安母焉能看不出长孙愉愉那不以为然的心思,劝她道:“你别觉得九哥儿不是那等人就掉以轻心,需知很多人为了改命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我不是说那牛家的会怎样,但建昌那许多人,譬如知府衙门下头的人,总有想攀附九哥儿的,万一使出不入流的手段来,九哥儿若是不小心着了道,对你,对他都不好。”
    不管长孙愉愉心里怎么想,她都得点头,表示明白安母的意思。
    “再且九哥儿给我写信,说什么府衙后面的花园图纸已经出来了,等着你拿主意,再就是牛家的孩子开蒙也要等你回去。”安母道。
    催她走的理由一大堆,长孙愉愉奇怪的是陆行给自己的信里怎么不写这些?
    只听安母又道:“你在建昌赈济慈济院的事儿,九哥儿也跟我说了,怜老悯孤,这是积德行善之事,你做得极好,千万别半途而废。现在家里的长辈身子都还健壮,用不着你在身边伺候尽孝,九哥儿要建功立业,你多在他身边帮衬,这才是我们这些做长辈的最乐意见到的。”
    老太太说出了这样的话,长孙愉愉如何能不启程回建昌?
    只她回到建昌时,陆行并不在府中,如今正是春耕时分,说是去各县视察春耕之事去了。
    “明府知道县主今日到,特地说了最迟晚上就赶回来。”青老道。
    长孙愉愉感觉特别没意思,以前倒没特殊的感受,但现在看了卢晓婉和姜如她们两对夫妻后,就觉得陆行作为人的相公真是哪哪儿都不对。她不能不去想,若是姜、卢二人从远方归来,她们的夫婿绝对不会跟陆行一般出门不归。
    因为郁郁,觉得浑身没劲儿,长孙愉愉早早儿就歇下了。
    陆行夜里才归家,长孙愉愉睡得不沉,被陆行沐浴、更衣的声儿给弄醒了,刚睁开眼睛,就见陆行撩开了帘子。
    一张带着胡茬的脸映入长孙愉愉的眼中,她仿佛被雷击一般,慌忙地就往后退。
    陆行不明所以地看着长孙愉愉骤然煞白的脸,又看她好似见到恶鬼一般地往后退,心下不知发生了何事。
    下一刻,长孙愉愉已经反应过来眼前人是陆行,她捂住嘴飞速地冲下床,抑制不住地呕吐,吐得长孙愉愉胆汁都出来了。“你为什么要蓄须?”长孙愉愉吐得眼泪都出来了。
    陆行要来扶她,却被长孙愉愉一把推开,莲果、冬柚二人听得动静,赶紧上前伺候,扶着长孙愉愉去了净室,将那污物清除。
    而陆行则若有所思地望着净室的门,转身出了门。
    等长孙愉愉被莲果二人扶着出来时,再看陆行,他脸上的胡茬已经剃得干干净净了。
    长孙愉愉被扶到了床上躺下,她已经没了任何力气。
    陆行在床边坐下,伸手去握长孙愉愉的手,却被她躲开了。陆行低声道:“我应承你今后都不蓄须了。”这今后不止是现在,还包括了而立之后。
    本朝男子都有蓄须的习惯,通常二十五六就开始了,最晚的三十也肯定蓄须了。人常说嘴上无毛办事不牢,陆行之所以想起了蓄须,正是因为他身为知府却太过年轻,有时候难免被人因年龄而轻视,他的幕席建议他蓄须,他也就听了,却没想到长孙愉愉会有如此大的反应。
    而长孙愉愉周遭的人也不乏蓄须男子,她平日里见了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刚才睡梦之间见着自己,却反应那般强烈,这由不得陆行不深思,他有个猜测,却不能找长孙愉愉验证,就怕她想起往事,更是受不住。
    长孙愉愉从鼻尖冒出一个委委屈屈的“嗯”,眼角有些红。
    睡到半夜,陆行无意间惊醒,只觉得身边人浑身滚烫,他赶紧翻身坐起,知道长孙愉愉是犯病了。
    这也自不用说,大家后半夜都没睡,折腾了半宿,陆行抱着长孙愉愉,又是给她温水沐浴,又是给她手脚抹酒,再就是给她针灸,甚至还有指尖放血,好容易到了天亮,她的热总算退了下去。
    “姑爷,你去歇会儿吧,这里有我跟冬柚轮流照顾就行了。”莲果道。
    陆行有些疲敝地捻了捻鼻梁,“无妨,我再守她一会儿,还得去前头处理案牍。”然后,他细细地问了问长孙愉愉这些日子在陆家村的情况,尤其是吃食上问得更是详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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