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美人坐在水榭中,青葱般的十指在五十弦上翻飞,如同两只翩跹的蝶。天水碧色的衣裙逶迤而下,同四周富丽堂皇的景物格格不入,却更衬得飘飘入仙之姿。
秀若芝兰的男人慵懒地枕着美人的玉膝,双目微阖,纤长的睫毛在眼睑投下一小片阴影,似乎已经睡去。但看到他唇畔的临风笑意,才能发现原来他一直在欣赏着这世间难寻的佳音。他身上夺目的红色同飘逸的水碧纠缠在一起,像是要一同落入尘网。
一曲终了,男人支起身,在美人的唇上落下温柔的吻。
若是有人看到,定然要赞叹一句琴瑟之好。
可惜,这唯一的见证者却恨不得让他们天人永隔,才能一解心头不快。
玄明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向来心静如水的谪仙如今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着,眼中的血色凝集成了浓稠的墨。
琚翔他怎么敢呢!
气血翻涌要从喉咙喷出,玄明阴沉着脸向那个抢他妻子的仇人杀去。
感受到不加掩饰的杀气,颜洵未做多想,身体已经先一步拨动琴弦。
柔和的音律自指尖飘起,像是要中和剑气中的杀机。待到她抬眼打量这位莽撞的不速之客,颜洵不由有些愕然。
气势如虹一剑被人拦下,虽不是不能破解,但拦截之人的态度显然让剑主更加难堪。本该劈下的一剑停在半空中,逐风不断颤抖,那只自儿时起执剑了一千多年的手头一次几乎快要握不稳它。
“洵儿,为什么?”剑主几乎跌下半空,难以置信的悲怆将他整个人团团围住。
相识了那么多年,颜洵从看到玄明的第一眼便发觉了他的不对劲。她暗自皱眉,纤指在琴弦上划过,正欲将此人阻隔在王宫之外,倒是身旁之人制止了她的动作。
琚翔软若无骨地斜靠在她肩头,懒洋洋地笑着,“剑主大驾光临,咱们怎么能够怠慢呢?”
颜洵没有错过那双上挑的眼中一闪而过的精光。虽知以琚翔的修为莫约是不会吃亏的,她仍忍不住提醒,“你不要大意,他看起来……有些不对劲。”
此时的剑主已经落在了水榭前。
“放心,一个走火入魔之人还奈何不得我。”琚翔整了整略显凌乱的衣袍,颇为从容地起身相迎,“玄明剑主怎么突然来此,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走火入魔之人怎么会有闲心同妖王虚与委蛇?
玄明冷笑一声,“无妨,不枉你当了我多年弟子,师尊总是该宽容些的。”
“那孤还要多谢剑主宽宏大量了。”指节抵住嫣红的唇,那双神采飞扬的狐眸中满是潋滟的风情,“不知剑主突然来访,所为何事呢?”
看着对方的惊鸿之貌,玄明只觉得刺眼极了。
他一定就是凭着这副容貌才迷惑了洵儿吧?
听说此人是个狐妖,那些与生俱来的狐媚之术怕是没少用在洵儿身上吧?
他突然想起在宗门时,琚翔就总是围在洵儿身边。怕不是那时就开始觊觎了吧?
他同洵儿当时可还是道侣!
果然,这些妖族就是如此不知羞耻,罔顾人伦。
逐风在剑鞘中颤动着,正欲夺鞘而出,就如同他压在心头的怒火,即刻便要将眼前的妖碎尸万段。
玄明不再忍耐,长剑拔出照亮森冷的杀意,“有道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拜在我门下这么多年,如今为师来清理门户的,你可有话说?”
“就因为孤是妖?但如今人妖共生,剑主所谓的‘清理门户’恐怕不太妥当吧?”琚翔明知故问道。
“你这孽徒,事到如今还敢狡辩?”玄明怒喝一声。 即便换了一副皮囊,琚翔唤他“剑主”的语气却依旧如常,反倒像是在嘲讽他的识人不清一般。“你欺师灭祖在先,又罔顾人伦,竟敢觊觎自己的师母,罪上加罪。若是你还有良知,还不快快解开你那些上不的台面的妖术,还你师母一个清明。”
“妖术?还望剑主赐教。孤对夫人一片真心,不知您所指的妖术所意为何?”
“好,好啊,事到如今还敢嘴硬。那就休怪为师不留情面了。”
逐风在空中挽出一个漂亮的剑花,玄明将自己的满腔怒火都凝聚在精妙的剑式中斩向妖王。
“夫君,小心啊。”颜洵一眼认出了玄明的招式,不由为琚翔捏了把汗。
“夫人放心,既然剑主对我有所误解,便留我二人自己解决吧。”琚翔不慌不忙地抽出软剑,甚至尚有闲心侧头安慰自己的妻子。
他这般不当回事的态度自是更激怒了本就心魔丛生的剑主。倘若说一开始玄明本想震慑一下,手上还留了一丝师徒情面,如今倒是施了十二成力道。
利剑刺破长空,带着化神期修士的怒火所化成的剑气。软剑却毫不畏惧地缠住满是怒意的逐风,以柔克刚地化解了如此致命一击。
“倒是有几分本事。不愧是多年前兴风作浪的大妖。”玄明冷嗤一声。
“还要多亏剑主指点得好。”琚翔收回剑,半真半假地抱了抱拳。
“怎么敢当。为师可不记得教导过弟子罔顾人伦,强抢自己的师娘。”玄明眼中的恨意几乎聚成红褐的漩涡,手上动作未停,一招一式皆是致命的杀招。
“纵然人族常说我们妖毫无廉耻之心,但孤自认担不起这句‘罔顾人伦’的指责。”软剑如同游龙,在紧凑的剑式中游走着。持剑的人一派怡然自得地防御着,似乎半点都不为这千夫所指的罪名而恼。
一想到自己引狼入室多年,让对方如此熟悉自己的剑术甚至还能一一化解不说,更是骗走了所珍视的道侣,心头的恨意如同潮水愈涨愈高,将玄明整个人完全淹溺。
剑主面露狰狞之色,曾经的清风朗月荡然无存,“大胆孽障,既然你死不认罪,就休怪为师不客气了。”
逐风直冲着妖王的脖颈刺去,缠在剑刃上的杀气挥过,在不远处的树干上留下了深深的刻痕。
与剑主相比,妖王倒显得十分从容。
柔软的剑刃仿佛白蛇,同前几次正欲要缠在逐风剑上。
只是这次,却变故徒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