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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玉看着林牧青的眼睛,动了动唇:“我是骗你的,我不是被人牙子卖到这里的。”
    林牧青点了点头:“我知道。”
    “我其实是朝廷的流放犯,是从京城流放到这里的,我原本的目的地,应该是云西。”随玉将自己隐瞒的事情全盘托出。
    林牧青看了他良久,才将信将疑地说:“你能犯什么罪?”
    那细胳膊细腿的弱鸡样,是能杀人越货还是能打家劫舍?
    随玉看出了他的想法,也不想跟他多说,只问了一句:“是吗?”
    他说出了自己流放的事情,却依旧没有说出自己具体的身份。
    春娘进来打断了他们的交谈,她端着药碗,放在了林牧青的面前:“小玉儿该喝药了。”
    随玉皱了皱眉,这几天晕倒他虽然没有清醒,但在自己残存的印象里,是有药的苦味的:“我睡着的这几天,都喝了药吗?”
    林牧青点了点头,随玉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后就移开了眼睛,没有注意到林牧青面上难得的一层薄红。
    林牧青在感觉自己面上的热意退下来之后才端起药碗走到随玉的旁边,看着随玉躲避的眼睛,出声嘲讽:“这么大的人了,还怕喝药?”
    随玉嗯了一声,他从小就不爱喝药,生病了之后送来的药,不是被他偷偷倒进的花瓶,就是被他洒在了地上,后来虞哥知道之后,每次喝药就都盯着他。
    林牧青却说:“一时间没有办法把药做成丸药,你先将就喝,等过几天,我请向阿么把药给你制成丸药。”
    随玉看着那黑乎乎的药,无声地拒绝:“那我等做成丸药我再吃。”
    “随玉。”
    随玉撇了撇嘴,只留了个后脑勺给林牧青。
    林牧青一只手稳稳地端着药碗,一只手捏着随玉的下巴让他转过来面向自己,最后把药碗递到随玉的嘴边,一副不容拒绝的样子,随玉被逼着喝下了一碗药,苦得他整个人都失去了理智,一口咬在林牧青的虎口处,他用了全力,直到自己的嘴里有了血腥味才松开。
    林牧青倒是丝毫不在意,只是用指腹擦干净随玉唇角的血,又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一块蜜饯,喂进了随玉的嘴里,随玉本来还被苦得恶心,突如其来的甜味让他好受了一点,但嘴里又有血腥味,又苦又甜又腥,实在不怎么好受。
    林牧青看他脸色不那么难看了,才问他:“躺下来睡觉了?”
    随玉赶紧摇头,虽然甜味暂时压住了想要恶心想吐的感觉,但一躺下来,那喝下去的药肯定会反流上来,他找了个话题来转移自己的感觉:“林牧青,我昏迷那几天我怎么喝的药?”
    林牧青没回答他,只是默默地收起了药碗。
    随玉直坐到那点恶心的感觉消失,林牧青又在他的腰后垫了好几个枕头,看着他坐好之后,林牧青才去了厨房,打了热水回来给随玉洗漱。
    随玉被他洗得干干爽爽的之后才躺下去,林牧青躺在了他的旁边。
    漫天的光从门缝窗缝里洒进来,随玉在暖黄色的月光下渐渐闭上了眼睛,眼睛闭上了,思绪却是一刻不肯停。
    他不能再待在这里了,这里到处都是危险,等他伤好了,他一定要离开这里。
    夜深之后,林牧青是被随玉突然的惊叫声吵醒的,那么凄厉,那么撕心裂肺,林牧青赶紧爬起来,看见随玉缩成一团,整个人都在发抖,他看见林牧青的那一瞬间就想往他的怀里钻,林牧青只能紧紧地抱住他。
    随玉声嘶力竭,尽了全力把自己往林牧青的怀里缩:“林牧青!有狼!它就在旁边,你救我。”
    “好了好了,没有了没有了。”林牧青轻轻地拍着他的背,感受到他瑟缩着的身体,内心里酸涩一片。
    随玉好像还是在梦魇里,即使听见了林牧青的话也没有放松下来,他只是固执地把自己往林牧青的怀里钻,仿佛贴到了温热的皮肉才觉得自己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所以他怎么样都不肯放开手。
    林牧青任由他抱着自己,不断地轻轻拍着他,不断地出声安抚他,好一会儿随玉的身体才放松下来,只是拽着林牧青衣带的手怎么都不肯松开。
    他把随玉又放回了床上,借着月光看他仍然然苍白的脸,最后想了想还是在他的床边坐下,守着他直到天明。
    随玉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手被握着,他睁开眼睛才发现林牧青衣衫不整地靠在他的床边,手还紧紧地握着自己的手。
    看到林牧青没有睡在床上,他抽出被他握着的手,推了推林牧青。
    林牧青下意识地以为是随玉又被魇着了,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就坐起身来,把随玉团进怀里,一边抱着一边哄着:“没有狼了,睡吧。”
    随玉僵在他的怀里,整个人都被林牧青的气息包围着,甚至还能感受到他贴在自己背上的那双大手都带着炙热的温度,像极了前几天自己每天都被他抱着的情形。
    林牧青好像也反应过来了,他垂下眼眸,跟随玉的视线对上:“你昨晚好像被魇着了。”
    “那你还不放开我!”随玉又是气又是恼,又因为自己的腿疼不能踢他,只是用手不断地推挤着林牧青的胸膛。
    林牧青赶紧放开他,不想随玉再动气,胡乱地穿好了衣裳,外面的林华已经打好了水,正守在他们的房门口。
    “嫂子,我打了水来。”林华把水放在随玉的面前,然后扶他洗漱,这些事平日都是林牧青做的,随玉也习惯了,今天是林华,他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所以还是对林华说:“叫你哥进来。”
    随玉开始了自己漫长的养伤的日子,他这次病得太重,这一年里所有积压的病气都出来了,每天不是躺在床上,就是被林牧青抱去树荫下面晒太阳。
    春娘也时常守在他的身边,林华更是寸步不离,随玉晒太阳,他就在一边的沙地上写字,写完了就等着随玉夸他。
    “小玉儿,这件衣服上面想绣什么花纹?”春娘也坐在他们的旁边,腿上放着针线框,手上是给随玉新做的衣裳。
    随玉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您觉得什么好呢?”
    “那就绣一丛青竹?”春娘看着自己针线篓里还有一把绿色的线,跟随玉商量到。
    随玉的手指微微蜷了蜷,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反驳的话。
    “我回来了。”林牧青推开门,就看见随玉和春娘头挨得很近,亲亲密密地在商量着什么,林华蹲在地上拿着一根树枝在学写字,他的唇角不自觉地勾了勾,才出声打断了他们。
    随玉抬眼去看他,撞进他含笑的眼眸里,又觉得他的身后还有别的动静,又歪着头去看。
    “汪!”一双狗爪子搭在林牧青的腰间,吐着舌头,想要往他的身上爬,那条大狗一副威风凛凛的样子,毛色纯黑,一看就知道它被养得很好。
    随玉朝春娘的旁边缩了缩,他对这种体型巨大的动物现在有着本能的惧怕,尤其是在看到它张着的嘴露出的獠牙和那快要滴落的涎水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头皮发麻。
    春娘拍了拍随玉的肩膀:“别怕,这是阿青养的猎犬,大黑可温驯了。”
    随玉看了一眼又迅速把头埋下来,能够做猎犬的狗,又怎么能谈得上温驯呢?
    林牧青牵着狗过来,在离随玉有五步的距离之后就停了下来:“随玉,别怕。”
    随玉赶紧摇了摇头,他的余光看见那条狗正睁着他的狗眼看自己,随玉赶紧又撇开眼睛。
    大黑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情一样,想直冲着随玉过去,尾巴直冲着随玉摇,要不是林牧青死死地拉着缰绳,可能这会儿它就已经扑到随玉大的身上开始舔随玉的脸了。
    大黑不太明白为什么会有人不喜欢它不想让它舔舔,觉得有些受伤,从林牧青的手里把缰绳咬在自己的嘴里,然后去门后面它的窝里趴着了。
    他在这里那么久,居然都没有发现那里还有一个狗窝,林华跑过去,摸了摸大黑的狗头,被大黑舔了舔手背。
    “阿青啊,咱们的那几块药田是不是该除草了?”春娘的手指翻飞,边绣边问。
    “嗯,过两天吧。”林牧青蹲下来,看了看随玉的脚踝,对他说,“好多了,等你再好一点,就带你出去玩。”
    第15章 涂虞
    廿州,随旌站在自己刚刚打理下来的房舍外,面前是一块被打理得整整齐齐四四方方的菜田,他的夫郎正扛着一把锄头,正在给地里种好的耐寒菜除草。
    “你站在这里发什么呆?”涂虞从他进门开始就在看他,只发现他的脸色很不好看,原本就因为病弱而苍白的脸,此刻更是煞白。
    “阿虞,我收到京城来的信了。”随旌的手也是苍白的,“父亲和小妹已经启程往这里来了。”
    涂虞扔掉手中的锄头,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那是好事啊,等父亲和妹妹过来,咱们的房子也建好了,已经过了最艰难的时间了,等他们过来生活也会好一些了,再等等小玉儿,咱们一家人就又能团聚了。”
    随旌艰难地开口,却是字字泣血:“可是阿玉,阿玉没了。”
    “什么叫小玉儿没了?”涂虞跑到他面前,从他手里接过那张薄薄的信纸,一目十行地看清了上面的字迹,上面写着,随玉一进入云西境内,就遇到了山匪,连带着押送随玉的两个衙役,三个人全被山匪杀了。
    “怎么可能呢?”涂虞的手不自觉地发着抖,随玉是他看着长大的,他跟随旌成亲十余年,一直没有自己的孩子,所以他跟随旌还有随施,几乎把随玉当成自己的孩子来养的,当时家里遭难,他们来不及给随玉做万全的准备随玉就被带走了,最后连一点音信都没有了。
    涂虞给自己在云西戍边的好友写了信,希望他能在随玉到了云西之后给他一点照应,但还没有收到回信,他们就被押送到了廿州,只能拜托在京城刑部的朋友,如果有随玉的消息就立即给他们写信,却没有想到第一次收到随玉的消息,居然就是死讯。
    “我不信。”涂虞把那张信纸揉碎了扔进菜地里,“我不信小玉儿会这么就没了。”
    他走进自己那简陋的房间里,翻出随旌平日里抄书的纸笔,眼前模糊一片,质量本就不太好的信纸已经湿成了一团一团的碎屑。
    “阿虞,这是云西发回的折子,说本应该在六月就接到从京城过来的犯人,但一直到八月都没有有见到人,那边去查了,说是在云北的一段山路上,发现了三具尸体。”
    涂虞还是摇头:“我不信,你也别信。”他把皱了的纸扔掉,又重新写好了一封信,“我再给钟大哥写一封信过去,他是云西戍边军的校尉,他的消息比你那些朋友靠谱,我不相信小玉儿会这样就没了。”
    他把信纸叠好,却犯了难,这里太偏僻了,他们手上也没有什么银钱,这封写好的信,也不知道应该怎么送去天南海北的云西。
    “咱们明日送抄好的书去书肆,请掌柜帮忙看看有没有往云西走的。”
    涂虞定了定心神:“好,等父亲到了,先不要告诉他这个消息。”
    随旌点了点头,苍白的唇边有点点血色,涂虞立刻站起身来,才发现他的嘴里都是血迹:“夫君!”
    随旌又是呕出一口血,涂虞知道他这是急火攻心,赶紧扶着他去卧房里躺下:“你明天不用去书肆了,我自己去,我再给你抓点药回来。”
    随旌控制住自己喉间的痒意,看着眼前破败的屋子,想着自己残破的身体,这一切都在拖累着眼前的人。
    “阿虞。”
    毕竟已经成亲了十余年,随旌一开口他就知道他想说什么:“随旌,你闭嘴。”
    *
    在深夜里,有一队人踏着月色,走进了这个寂静的山寨里。
    林晚秋最近沉默了很多,以前在林晚夏出去的时候,他总是跟自己的伙伴漫山遍野地跑,自己也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只是上次的事,让一只跟他一起玩的小伙伴突然间都疏远了他,连跟他最好的二牛和二虎,也被周婶要求不能再跟他一起出去了。
    还有林华,从那天过后,林华就再也没有理过他了。
    “小秋,起床了,哥哥回来了!”
    晨光熹微里,林晚秋终于等到他的依靠回来了,林晚夏笑吟吟地掀开他的被子,又轻轻地摸了摸他的脸颊。
    “哥,哥你终于回来了!”林晚秋嗷地一声跳起来,把头埋进林晚夏的怀里,所有的委屈和不甘都随着林晚夏的归来有了宣泄口。
    林晚夏看着他的眼泪有些惊讶:“怎么了你这是?怎么还哭了?”以前也不是没有他离家很久的时间,只是没有哪一次让他哭得这么伤心。
    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林晚夏都悉心地安慰他,看他哭够了才说:“我去青哥那边跟他说点事,家里有我给你买的点心,带去跟你的朋友一起吃吧。”
    林晚秋摇了摇头,他还有些抽噎:“他们都不跟我玩了。”
    林晚夏说:“你们小孩闹点矛盾都是小事,是你的错呢,你就带着点心去跟他们道歉,要不是你的错呢,你就跟他们讲道理。”
    林晚秋还是揪着林晚夏的衣角,固执地说:“不是我的错。”
    “好啦,哥哥真的有事,你先收拾一下自己,下午哥哥带你上山玩好不好?”林晚夏撇开他,带着一个箱子出了门,往林牧青家里去。
    林晚秋还想拦着,但林晚夏已经出了家门,他蹑手蹑脚地去看林晚夏带回来的东西,有给他带的各种零嘴,还有一匹摸起来就特别柔软又舒服的红布。
    小秋的心定了定,哥哥是喜欢青哥的,他都已经带回红布要做嫁衣的,那他的做法就没有错,只要他哥能够嫁给青哥,不要那些小伙伴也没事。
    林晚夏一路走过来,看见平日里都很熟悉的人看他的眼神都有些奇怪,像是同情,又像是看热闹,不过他都回以微笑。
    “哟,夏哥儿回来了啊。”云秀跟荣阳两个人正蹲在井边洗衣裳,看到林晚夏端着箱子也跟他打招呼。
    “是啊,晚些我再来找你们说话。”林晚夏笑起来,他长得不算精致,但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股爽朗的劲儿,很多时候都会让人忘了他是个哥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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