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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家往上数几个先辈是走过长征打过仗的,解放后在海城迅速发家,到了他们这一代,已经是财经杂志的常客了,自然不缺给小孩治病这点钱。
    洛闻心在十二岁前就上过三次手术台,最后一次手术下来,基本已经和常人无异,只是体质要更弱一些,一到冬天就容易生病感冒。
    他上头还有三个哥哥,最小的也比他大三岁,对于这个身体弱又长得漂亮的弟弟,各个都把他当宝贝一样护着,要什么给什么。
    然而世事总是难料,到了这个世界,爱他疼他的家人没了,倒是这纸糊似的身体还是原样跟着他。
    而且这些还不算是最倒霉的。
    更倒霉的是,洛闻心偶然间发现,自己来到的这个世界,其实是来自一本他曾经翻看过几眼的小说。
    那本小说的具体内容,洛闻心其实已经记不太清了,只知道是个背景在古代的故事。
    而他之所以会对这本书有印象,是因为书中有一个和自己同名同姓的炮灰配角,这配角在文中只有寥寥几笔描述,其主要作用就是为了衬托全文最大反派的狠辣无情。
    书里说,大反派性情暴戾,武功奇高,天生冷血,杀人如麻。对待敌人送来色诱他的炮灰小病秧子,是半点情面都没留。
    小炮灰来到大反派身边,不过两月就露出了狐狸尾巴,试图勾引大反派行风月之事,结果被对方一眼识破,掐着脖子按在水里,生生窒息而亡。
    死状极为凄惨。
    洛闻心胆子小,合上书本后,他做了好几晚的噩梦,吓得直哭。
    后来是被大哥抱在怀里哄了好久,才将那个情节忘得七七八八,连带着也记不太清书里的那些人都叫什么名字了。
    最初意识到自己来到了这个世界的时候,洛闻心还惶恐担忧了好一阵,是看谁都像大反派,害怕自己被杀掉。
    可三个月过去了,他被好好的养在闲云庄里,闲云庄的人,又都对自己好得不得了。
    日子就这么悠闲的过了下去。
    洛闻心披着衣服,在屋子里慢悠悠的走着,活动着因躺了太久而酸软的四肢。
    忽然,侧边的窗户上传来几声叮叮咚咚的脆响。
    洛闻心走过去,将窗户拉开了一条小缝。
    一只巴掌大小的、晶莹剔透的小鸭子坐在了窗沿上。
    洛闻心的眼睛立时就睁大了,左右看了一眼,小声而惊喜的道,“冰雕!”
    献州的冬天漫长,有一半的时间都被冰雪封着。这儿的小孩子都不怕冷,从小就爱在冰面上嬉戏玩耍,除此之外,这个地方的冰雕手艺也很发达,除了专门靠这个吃饭的手艺人,许多少年们也会雕些小动物来玩。
    冰做的小鸭子被拿开,窗户后出现一张羞涩又傻气的少年脸庞,是见云。
    “刚雕好的,你拿进屋里去玩儿吧!”见云蹲在窗户下面,仰着脸看洛闻心,两腮上有冻出来的红云,一笑,显得有些傻气,“但是得小心着点儿,别又给绿漪姐姐看到了,还得骂我!”
    半月前屋外那条河刚积了层冰,有不少小孩儿在上面玩儿,洛闻心看得眼热,每天都巴巴的扒着窗户边看,见云心软,便自告奋勇说带他去看看,还可以给他做几个冰雕。
    可穿得厚厚实实的刚过去溜达了一圈,手指头还没摸到冰呢,就被绿漪逮回去了,当天晚上就开始发热,折腾了这小半个月才差不多好了。
    “屋里暖和,它会化掉的。”洛闻心垂眸看着这只小鸭子,有些舍不得它化掉,犹豫了好久,才往外推了推,“算啦,你拿走吧。”
    “没事没事!”
    见云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的脸瞧,只觉得比洛闻心比他见过的任何姑娘的还要好看,就算这些日子早看了无数次,可每一次看到,心脏还是忍不住砰砰直跳。
    他咽了一下口水,结结巴巴的道:“化了就化了呗,冰有什么稀罕的?你就拿进去玩儿吧!我明天再给你雕个过来,说吧,想要兔子,还是小狗?”
    洛闻心最终还是欢欢喜喜的端着那只小鸭子进屋了。
    他把小鸭子放在离炭盆远一些的茶座上,就这么一小会儿工夫,手心就已经冻得通红。
    可洛闻心仿佛全然不觉,他蹲在茶座旁边,两手搓了搓,跺着脚哈气,又蹲下来,捧着脸,笑眯眯的端详那只鸭子,像得了个天大的宝贝。
    到底还是年龄小,容易满足。
    这一刻,洛闻心觉得在这个世界里生活也不错。
    虽然冬天冷了一点,可是有冰做的小动物。
    虽然这里没有爸爸、妈妈、哥哥,可是却有对自己很好的绿漪姐姐、见云、还有徐叔他们。
    什么都很好,如果能一辈子都遇不到那个大魔头,就更好了。
    第2章
    暮色半阖,一阵疾驰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行至山脚下,左侧的那人一勒缰绳,翻身下马,屈膝跪在另一匹同样慢下来的马前,沉声道:“主上,黎飞那狗贼的箭上带了毒,您必须得马上处理伤口!”
    马背上的男人身形高大,腰间悬着两把弯刀,一个较粗,另一个较细,在月色下泛着泠泠的寒光。
    他一身玄色衣衫,只是左边肩膀处的衣料已经被血浸透了,有一片明显的暗渍,仍在蔓延。
    男人拉起缰绳,身下的黑马朝天长嘶一声,停了下来。
    这马名叫踏雪,是季晟的坐骑,是匹颇有灵性的名驹。此刻,就连踏雪都已经闻到了空气里愈渐浓郁的血腥味,焦躁的踏着弯儿,在担忧主人的安危。
    可男人像是根本没有感觉到疼痛,看了一眼远处的天色,道:“先去客栈。”
    孟桥跪在地上不肯起,急道:“主上,可这是烈性毒药,虽然那支箭上的剂量不多,但要是再耽搁几天,恐怕就不好解了。”
    男人蹙了蹙眉,没有说话,只朝孟桥投过来冷淡的一瞥。
    要是放在平时,季晟一个眼神,孟桥就不敢忤逆他了。
    但此刻天色已深,季晟脸上那副面具又将他的神情遮去了大半,孟桥没看到他目光中那一闪而过的不耐,加之忧心他受伤心切,便犹豫道,“主上,其实……这儿离献州挺近的,如果快马加鞭,应该能在天黑前赶到。但如果咱们继续往东边走,最近的客栈至少也得明天早上才能到了,路上说不准还有楼外楼的人呢,天黑不好对付。”
    献州有闲云庄。
    这庄子是季晟的师父殷若佻还在世时的一处居所,后来殷若佻逝世,闲云庄就没有了真正意义上的主人。
    算起来,他也有两三年没回去过了。
    季晟朝那个方向看去,眼中毫无情绪。
    忽的,舌腔里翻滚着涌上一股腥甜,箭毒令内息有一瞬间的紊乱,想起方才那几只蚂蚁,季晟几乎是瞬间就暴涨起了未尽兴的杀意。
    可内劲涌动,牵连了筋骨与血脉,左肩处立时传来一阵愈发钻心的疼痛。
    没再磨蹭,季晟一拉缰绳,调转马头,道:“走。”
    -
    见云偷着给洛闻心送了好几天的冰雕,每天的花样都不同。
    第二天拿过来的是只小兔子,兔子浑身晶莹剔透,里头还嵌着两粒石子儿充做眼睛,别提有多活灵活现。
    洛闻心上辈子是个富二代,从来都没缺过玩具,但也是真的没见过这样的玩意儿,拿在手里,把玩的爱不释手。
    两人暗通款曲,可到了第四天,还是被绿漪人赃并获。
    那天傍晚,绿漪提前了一个时辰进门来送药,刚一打开门,就发现洛闻心撩着衣衫下摆,正慌慌张张的往床上躲,左侧茶桌上还有一小片未干的水迹,用来做鼻子的胡萝卜歪倒在一旁。
    绿漪:“……”
    不消说,自然是又各自教训了一顿。
    从那天起,见云就被打发到外围去做杂役了,不准他进里屋来,并且为了防止他钻空子,其他人也往外边撵了撵,只有需要的时候叫他们,才许进来。
    没有了见云送来的冰雕小动物,洛闻心闷在屋子里百无聊赖。再加之天气愈发冷了,他虽没再生什么重病,但也觉得身体无力,浑身都恹恹的,每天都是睡着的时候多,醒来的时候少。
    这天,洛闻心仍是觉得冷,连带着空气也闷闷的。
    他这幅身子的孱弱比起上一世时有过之而无不及,至少上辈子有哪里不舒服,立刻就能有见效快的药物,而在这里,就连一个小小的感冒,也要喝上半个月的中药才能好。
    洛闻心不敢再眼馋屋外的冰雪,乖乖的把自己裹成了一个球,除了吃饭喝药,绝不下床。
    傍晚的时候,绿漪照例进来送饭和药,洛闻心喝了药,其余的菜却是一点胃口都没有。
    绿漪本想再哄着他吃两口蒸的软烂的鸭肉,忽然听见外院一阵喧哗,似乎是闲云庄的管家徐叔在扬声叫绿漪的名字,声音有些急,不像是徐叔平时的作风。
    绿漪一愣,顾不得再伺候他吃饭,只把碗碟放在一边的矮几上,盖上食盒的盖子,以免散了热气。
    临走之前,绿漪低声嘱咐道,“你先睡会儿罢,一会儿若是醒了,就自个儿吃点东西,千万别饿着。刚烧了热水,我给你放壶里温着,想喝了就叫人,可千万别自己倒,小心烫着。”
    又放下帘子,这才出去了。
    绿漪心里挂念着洛闻心,又忧心徐叔那头真的有事,步子迈的很快。
    踏进前院大堂,她见乌压压的人跪了一屋子,先是吓了一跳,再抬起头时,看到主位上坐着的男人,膝盖一软,不由也跟着跪了下去。
    “少庄主……”绿漪声音发颤,头深深伏了下去。
    多少年了,绿漪是真的没有想到,还有再见到这男人的一日。
    -
    绿漪一走,洛闻心就睡着了。
    屋里的熏香味道刚好,他睡的很快,也很沉。
    迷迷糊糊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他终于醒了过来。
    脑袋昏得发沉,四肢也沉甸甸的,挪一下就酸得不行,像平白被人打了一顿。
    浑身的难受令他在睁开眼睛之前,便先娇气的皱了皱鼻子,以为自己还在梦中,于是便软绵绵的叫了一声“哥哥”。
    可是没有人回答他,也没有立刻握上自己手的温热大掌。
    洛闻心左等又等也等不到,只好掀开眼皮,看清四周陈设,这才知道不是在梦里,有点委屈的抿了抿嘴。
    外面的天色仍然是黑的,也不知道是天还没亮,还是又到了另一个晚上。
    整座宅子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没有。洛闻心想要撑起半边身子,可是胳膊一点力气都没有,勉力起了身,却还是一软,摔回了榻上,直摔了个眼冒金星。
    好半天才缓了过来,他转了转脑袋,看着桌上的水壶,嗓子干渴的发烫。
    “绿漪姐姐?”他朝着门外,轻轻的唤道,“绿漪姐姐,我有些渴。”
    除了敲击着窗柩的风声,没有人回应他,整座宅子显得肃静又阴冷。
    又叫了几声,仍是没人答话。
    不知道为什么,洛闻心突然变得有些害怕起来,像是跌入了一个什么恐怖的梦境,似乎这几个月来的惬意和舒适都是假的。
    也许根本就没有什么闲云庄,没有这些人,自己根本就是那场病发作后死掉了,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洛闻心心下惶恐,再顾不得嗓子里的那点痛,抬高了些音量,颤声喊:“绿漪姐姐?见云?你们在吗?外面有人吗?”
    这回,外面终于响起了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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