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不可以貌取人。
可季晟光是从外貌上看,就不像是个会伺候人的主。
事实也果真如此——
绿漪站在一旁,探头看着,见季晟先将洛闻心的下巴捏了起来,也许已经控制过了,但习惯使然,那力道看着依然不算是很轻。
绿漪心里一紧,张了张嘴,暗忖这处定得留下一个先红后白的印子。
一碗药喂完,季晟放下了碗。
绿漪心放下一半,心道这大爷可算是过足了瘾,连忙上前一步,想说剩下的就交给奴婢吧,便见季晟右手大拇指在洛闻心下巴上轻轻摩挲了两下,抹去他嘴角溢出的一缕药汁。
绿漪:“……”
那她手里这帕子是递呢,还是不递呢?
男人肤色算不上黑,比起同样风吹日晒的孟桥,甚至还要白上几分,但跟洛闻心比起来,却还是有了一层相当明显的色差。
他大拇指跟食指关节都有明显的凸起,是习武之人粗糙的骨节。
这双手握刀最为合宜,可此刻覆在少年白的腻人的皮肉上,竟也有种说不出的旖旎之意。
旖旎一词并算不得出奇,但放在季晟身上,就显得出格。
绿漪也被自己这念头给吓了一跳,霎时心脏狂跳。
她连忙抬眸看去,男人脸上神色淡淡,并未见有半分暧昧的模样,分明还是那个季晟。
绿漪定了定神,上前去接过空碗,放在盒子里,想了想,还是问:“少庄主,您看洛公子这病……?”
季晟目光放在洛闻心身上,没回头,过了好一会儿,道:“无妨。”
绿漪有些急了。
这怎么能是无妨?
方才那一幕大家都看在眼里,洛闻心这病犯的蹊跷,根本不像是普通的风寒。
虽说来的快,去的也快,此刻看脸色像是已无性命之虞,但到底是借了季晟内力的缘故。
她急急道,“那要是再有下次——”
“像今日这般即可。”季晟看她一眼,“出去吧。”
绿漪不敢违逆,退下了。
等站在廊下一回想,蓦地睁大眼眸。
若再像今日这般,岂不是意味着又要用内力去取暖?
是她听错了,还是季晟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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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立春,外面的冰已经化了,马在路上好走了许多。
一个日头正好的中午,见云赶着马车去了一趟镇里,将上次的那老郎中请了过来。
这郎中姓余,五十多岁,花白头发,花白胡子,人是极为和气和善的,只是医术一般。
看个普通的头疼脑热小儿咳嗽还行,但要是什么疑难杂症,就两眼一抹黑了。
但眼下也没什么别的大夫,方圆十里只有他肯上门出诊,也只好先将就着看看。
余郎中显然还记得上回来出过诊,隔着帐幔搭上少年细细的手腕,不过片刻,花白的眉毛便紧了又松。
绿漪立在一旁,看这脉切了半天也不说话,不由急道:“余大夫,到底怎么样了?”
余郎中张了张嘴,只觉得这脉象奇之又奇,是他行医这么多年来从未见过的,既然都未曾见过了,还能怎么说?
正要说几句“宽心、保暖、静养”之类的废话,一抬头,却对上坐在床侧那男人的视线,不由额角滴下一滴冷汗。
余郎中抹了一把汗,拱手道:“小公子此次发病,乃是因为体内有着郁结的寒症,如若不将这寒症拔除,便是华佗转世,也只能吊着一时的性命罢了。”
他这话说的既对也不对。
寒症只是表象,事实上定然没这么简单,只是他医术有限,诊不出来,也不好乱说了。
这话一出,绿漪的脸色便先白了几分。
她原先只知道洛闻心身体弱,但总以为好好养着就无大碍,如今听这余郎中的意思,怎么还是个不治之症?
“那这寒症,有什么方法可解吗?”绿漪急忙问。
“呃,这个……”余郎中顶着左侧那男人的视线,吓得满脸是汗,“老夫学艺不精,根除怕是不能了,但要缓解,应该也、也……”
绿漪急得不行,“有话直说,吞吞吐吐做什么?”
余郎中无法,只好硬着头皮,拱手道,“其实方才切完脉我就想说了,小公子体内的寒气,比起上一回倒是好上了许多,敢问姑娘是否用了什么名贵的药材,或者使用了其他驱寒用具?”
绿漪一怔。
洛闻心喝的药一直是按这郎中给的方子抓的,几个月来都没什么变化,一定要说有什么驱寒用具的话,那也只剩下……
绿漪缓缓看向端坐在帐前的男人。
季晟抱胸垂眸,正看着洛闻心盖着的那床鸦青色锦被,察觉到绿漪的视线,微微侧首,投来没什么情绪的一瞥。
绿漪:“……”
郎中看着绿漪神色不定的脸,小心翼翼道:“姑娘?”
“哦。”绿漪回神,勉强笑道,“大夫,可这、这驱寒用具,较为贵重,并不是时时刻刻都能用的到的,这……还有其他方法吗?”
余郎中已经在收拾药箱,准备溜之大吉,闻言胡乱搪塞道:“再贵重能贵重过药方里的海参?贵庄又不缺银钱,莫要太小器。”
绿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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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闻心睡着睡着,就又觉得有些冷了。
方才那股进入到自己身体里的暖流仿佛在缓慢的流逝,虽不至于又冷的噬骨,但到底还是有些难受。
他眉头皱起,刚委屈的哼了哼,被子里就探进来一个热乎乎的东西,有点像是汤婆子,但比汤婆子还要更热乎一点。
而且这东西还会动。
先是在挨着他脚边靠了一会儿,待他两只微凉的小脚变暖,便沿着他小腿往上,贴在了他的小腿肚处。
洛闻心骨架小,虽身形纤瘦,但并不是瘦的皮包骨头,浑身上下反而覆着一层薄薄的绵软的肉,捏起来手感极好。
洛闻心半梦半醒,迷迷糊糊的感觉到那“汤婆子”碰到他的腿,像是往后撤了一下。
他生怕是要被拿走,连忙动了动身体,小腿蜷缩起来,手在被子里捞来捞去,试图把那个暖乎乎的东西抱到胸前来搂好。
可这汤婆子简直就像成了精一般,洛闻心捞了好半天都捞不准,好不容易用两条纤细的大腿将它夹住,才抱了上来。
他将脸埋在那里面,满足的蹭了蹭。
蹭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触感不太对劲。
太暖了些,也太粗糙了些。
根本不是绿漪给他缝的那只套了鹅绒套子的暖手宝。
洛闻心颤巍巍的睁开眼,顺着怀里那只东西往上看,对上了男人的眼睛。
他原本还没完全睡醒,这下当即被吓得三魂没了七魄,扭着身体就要把对方的手往外推。
手和腿都用上了,踢了他一下。
季晟平白挨了两下打,眉毛都没动一下,只是伸手便按住他一只手腕,“别乱动。”
他本意是不想让洛闻心乱动,因此根本没用什么力。
可光这么一点力气,就足以让少年手腕被勒的发疼。
洛闻心睡得迷迷糊糊,睡前的事情也忘得七七八八,根本不记得自己浑身的寒意是这人给驱的。
他脑子里的上一个念头,还是这人在湖边,恶劣至极的弄坏他的冰球,说要赔给他一个,却又害他摔倒的讨厌模样。
他没再挣扎,可是嘴巴一瘪,眼圈就红了,呜呜哭了出来,“你走,我不要你在这里……就会欺负我……”
季晟动作一顿,修长的眉微微蹙了起来。
他压着洛闻心的手按在他头顶,面无表情的俯身跟他对视。
季晟抿着唇不说话的时候,面相好像比平时凶了十倍还不止。
洛闻心被他这幅表情吓的哭腔全部哑进了嗓子里面,好不容易憋住哭声,却又不小心逸出一声哭嗝,仍蓄在眼眶里的眼泪哗啦啦往脸颊两侧流去。
他长得实在漂亮,山眉水眼,雪肤乌发,小小年纪,五官就有种无意识的妩媚。
这种漂亮本该是有些妖气的,可他偏偏又脆弱娇气的很,像个水做的人,碰一下就哭,哭起来跟小孩子差不多,长长的眼睫毛全黏成一片,还会拿手背擦眼泪。
很容易就让人心软,只想着该怎么疼惜他才好。
季晟倒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心软,但他敛着眉思索半晌,也没想出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事情,值得他哭的这么伤心。
碎他冰球?
但他明明已经赔他一个更好的了。
季晟想不出来。于是他问:“什么时候欺负你了?”
男人神情冷静,语气沉缓,问出口的问题也貌似十分的真心实意。
好像真的因为不解,所以在诚恳的求问。
洛闻心都被他唬住了,呆了一下,脑袋有些卡壳。
手依旧被制着,男人的腕骨压在他手腕上,硌的生疼。
这阵疼令洛闻心慢慢的回神,他张了张嘴,傻傻道:“现在……”
他抿了抿唇,眼眶仍然红红的,小声道:“我、我的手被你压得好痛……”
季晟一怔,像是没料到他会说这个。
视线移上去,少年黑发散乱,中衣袖口露出一截细白的手腕,正被自己按在头顶,隐约可见一道红红的印子。
皮肤是真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