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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舟集团的总部大厦建成耗资五个亿,真正的擎天一柱,沈岱来这里的大部分时候都是去食堂,其他办公或科研区域极少踏足。
    他走进大堂,见前台那儿站了三四个人,也分不清谁是来访,谁在等人,但他刚走过去,一个西装革履的青年男子就迎了过来:“沈工是吧,您好。”
    “您好。”俩人握了握手。沈岱道:“怎么称呼?”
    “我叫程若泽,是总裁助理。”他做了“请”的手势,并随手揽了一把沈岱的肩,大步往前走,很赶时间的样子,“咱们边走边说吧。”
    “呃,好。”alpha的个子普遍都高,沈岱只得快步跟上他,“程助理,请问我是……”
    “这边。”程若泽用员工卡刷开了一部电梯。
    那桥箱内饰华美,铺着厚厚的羊毛地毯,一看就是给领导用的内部电梯,沈岱带着疑惑走了进去,还想问,又被程若泽打断:“其实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的,我就是奉命来接您。”
    沈岱皱起了眉。对于自己接下来将要面对什么,没有一点点思路。他们搞科研的,都是抓住一点启示、循着一丝线索,去判断、去试错、去探索,但是一点提示都不给,他是真的分析不出来啊。
    程若泽的余光突然瞄到了沈岱后颈腺体上的信息素贴纸,明显愣了一下,整个人也无意识地往旁边撤了半步:“您是……omega?”
    沈岱微笑点头。
    “不好意思。”程若泽尴尬地道歉。他偷偷将沈岱从上到下打量一个回合,眼前的青年体态修长清瘦,皮肤干净透白,斯文俊秀,从容淡定,那一身宽松的实验服恰到好处地凸显他身体的骨骼感,平直的肩膀和在布料里逛荡的腰,多一分就冗余,少一分就单薄,他的气质也同外表一般,给人以恰如其分的观感,多一分就冷漠,少一分就世俗。随着电梯快速飞升,程若泽感到自己的心跳有些不羁。他们公司有这样的omega,他以前怎么没听说过?
    在正常的陌生人社交状态下,alpha和omega不该有超过握手以上的碰触,刚才程若泽揽他肩膀这个动作就不合适。但沈岱并不感到被冒犯,他知道自己从外形上不如大部分omega那么纤弱柔和,更像个beta,而且他的信息素平时味道很淡,贴上阻隔贴纸后几乎闻不到,他从小到大无数次被误认为是beta。实际上这对他是件好事,尤其在工作上。
    电梯直升28层,门一开,就看到一袭华丽的手工地毯,一直延伸到一间黑檀木大门的办公室。
    沈岱深吸一口气:“难道是瞿董要见我?”莫非他要高升了?可最近他没出什么成绩啊。
    程若泽收回心神:“这边请。”
    沈岱跟着他进了办公室,在看清屋内人时,顿时懵了,黑檀木的门,他怎么没想到呢。他无意识地将手揣进了实验服的兜里。周围人总说他人如其名,给予他诸如淡定、冷静、稳重这类的褒奖之词,他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特别的定心之术,只是觉得人应该多动脑子,少动情绪,但这不代表他不会紧张。
    “瞿总,沈工给您带到了。”程若泽看了看表,“会议十二分钟后开始。”
    “好。”
    程若泽离开并带上了门,正坐在沙发里看文件的人同时抬起头来,二人四目,在空气中碰撞。
    那是一个英俊到能点亮整个空间的男人,可以将任何背景无缝洽和进电影镜头,一张脸就是无限的幻想,他高鼻阔额,目若星海,五官轮廓如刀削斧凿般锋锐又完美。他以放松的姿态坐在柔软的沙发里,却仍有一种横刀立马上的气势,只是他敛收着,遏抑着,就像风平浪静的海面,却没人敢小瞧水下的暗流汹涌。因为他是s级alpha,一个生来就拥有顶级信息素,站在人类食物链顶端的天骄。
    他就是星舟集团第一继承人——瞿末予。
    沈岱怔怔地看着瞿末予。他已经许久没有这样近距离的看着这个人了,似乎还能闻到一点点记忆中那黑檀木的气味,当然,这极可能是他的幻觉。在公共场合贴信息素阻隔贴纸是基本礼仪,贴上之后,必须近到社交距离才能闻到淡淡的味道,而沈岱此时还杵在门口。
    他尽快平复了心绪,发现屋里其实还有别人,一个带着眼镜的中年alpha坐在沙发的另一边,正在待命的模样。沈岱认得这个人,是集团法务部的,具体职位不清楚,但肯定是高管。
    瞿末予不疾不徐地打量了一下沈岱,目光平和却又深不可测,他微微一笑:“沈工,坐吧。”
    沈岱的喉结滑了滑,他走过去,微微躬身:“瞿总您好。”又向那名高管点头致意,这才坐下来。
    他的目光扫过,发现瞿末予手边的文件正是自己的人事档案,上面还贴着他的两寸照片。瞿末予怎么会找他?
    “沈岱。”瞿末予用修长的手指敲了敲他的资料,咬字清晰地吐出他的名字,“‘岱’指的是泰山吧。”
    “是。”
    “这名字真不错,谁给你取的?”
    “我姥爷。”沈岱心潮澎湃,“他是个国画师,非常喜欢画山。”
    “泰山是五岳之首,又是古代皇帝封禅的地方,这么重的字,看来老人家对你寄有厚望。”很难想象一个omega会承载一个如此浑厚的名字,但奇怪的是,瞿末予觉得这个名字和眼前的人很搭。
    沈岱不好意思地笑笑:“可能,他只是喜欢泰山。”
    瞿末予凝望着沈岱:“三年前那次实验室的‘事故’,对你之后的工作没有什么不良影响吧?”
    “没有,挺好的。”沈岱的脸顿时一阵滚烫:“您、您还记得。”
    “我记性很好。”
    “当时……谢谢瞿总帮了我。”沈岱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天,在他人生中最羞耻、最恐惧、最绝望的时刻,是瞿末予从天而降,不仅救了他,还为他封锁消息,摆平了之后的所有麻烦。让他在创伤平复后,回忆起那一天,最深刻的记忆反而是他和瞿末予那一段浓烈的信息素纠缠,欲望、灼热、冲动、煎熬、克制,未偿的渴求在他心底慢慢沉淀。
    自那以后,每每看到或听到瞿末予,他都会格外留心,不知道这算不算暗恋,他偶尔也有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但更多的是仰慕,因为这个人太高、太远、太完美了,他从未想过那次事故之后,还有机会这样近距离的接触。
    “你是我们公司优秀的研究员,这是应该的。”瞿末予道,“我今天叫你来,一是正式地认识一下,二是想了解你有没有什么要求。”
    “……要求?”沈岱不解道,“瞿总,我不太明白,老师最近也没跟我说过什么。”
    瞿末予微微挑眉:“我指的是,婚后,你有什么要求,比如生活费,居住环境,个人习惯,饮食,信仰,配车等级,等等,只要不过分,你都可以提出来。”
    沈岱只听着脑子里“嗡”地一声。他不傻,甚至可以说挺聪明,但是这段话他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瞿末予不着痕迹地瞄了一下腕表,他微微倾身,看上去并无不耐,只是语调压低了一些:“沈工,尤总说,你亲口答应了和我的婚约,是我们的信息有什么误差吗。”
    ******
    第三章
    沈岱汗都下来了。眼前的人忽远忽近,又朦胧又清晰,他的大脑一阵阵地发木,突然就丧失了思考的能力,所有的情绪都在一瞬间消失了,他只觉得不真实,极度的不真实。
    瞿末予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沈岱把手揣进了兜里,轻轻攥成拳,他沉淀了半晌,才开口道:“我们……我不知道是……您。”
    “你不知道是我。”瞿末予重复了一遍,唇角微微勾起。
    沈岱有种无地自容的窘迫,这话听着确实挺玄乎,换他他也不太信。
    “让你失望了吗?”
    “没有、没有。”沈岱忙道。
    “那么,我们回归一下正题吧。”瞿末予道,“婚后,你有什么要求。”
    沈岱慢慢换了一口气:“您有什么要求?”
    “这是一次对我们双方都有利的合作,我需要你在婚前签一些协议,明确财产和各种权利的归属,婚后做一个正常的妻子就可以,保密,低调,忠诚,有边界。”瞿末予说得快速且流畅,显然这些话已经完全预备妥当,只等到这一刻平铺直述出来。
    沈岱点了点头。
    “更具体的条款陈律师会与你沟通。”瞿末予看了一眼旁边的法务。
    陈律师微笑着点头。
    “好。”
    “那么,你的要求呢?我会为你提供与我的妻子匹配的生活条件,你不用感到难为情,这是你应得的体面。你也可以根据你的习惯,对你未来的住所进行适度的改造,刚才我提到的那些,有什么想法吗?”
    沈岱发现瞿末予又快速地瞄了一下表。他失落地意识到,面对面坐在这里并即将结为合法夫妻的两个人,他的精神世界在为这突如其来的重磅消息地动山摇,整个人生也会就此发生无法预知的剧变,在这命运或将风起云涌的前夕,压抑的平静是他面对未知的唯一防具。然而,对于瞿末予,这件事只值得午休之后、会议之前抽出来的短暂空档,像一件日常工作般轻便快捷地处理掉。
    婚姻大事不是“大事”,只是“对我们双方都有利的合作”。
    沈岱发热的头脑冷却了下来,瞿末予说得对,这只是一场合作,他本来就是为了还债才答应和一个陌生人的婚约,只是在发现结婚对象居然是瞿末予之后便想入非非,是他带入了不必要的情感。
    沈岱抬起头,第一次直视瞿末予,身为一个omega,要与一个顶级alpha做眼神的交汇,实在需要勇气,就像一个小型食草动物要与大型食肉动物对视,哪怕对方完全没有表现出攻击的意图。他问道:“瞿总,我之后要住哪里?离公司远吗?”
    瞿末予有些意外:“你还想继续工作?”
    “……不能继续工作吗。”沈岱迟疑起来,这份工作不仅仅是一份好的工作,也是他的理想,如果这就是代价,那真是太大了。
    “当然可以,失去你这样优秀的员工,是公司的损失。”
    沈岱顿时松了口气。
    “沈工,法律和程序上的东西,你可以和陈律师详谈,有什么疑问和诉求也尽管提出。我还有事,就先失陪了。”他说着站起身。
    “好,瞿总您先忙。”沈岱也跟着站了起来。
    瞿末予太高了,即便是在普遍高大的alpha里也算高的,像一堵墙,在沈岱身上打下一片阴影,沈岱仰视着眼前的男人,从进屋至今都没有消散的压迫感更重了,明明他看起来彬彬有礼且平和。
    现实生活中,alpha虽然常见,但s级alpha凤毛麟角,s级alpha的信息素压制是极为可怕的,如同手持重械,可以从生理及心理双层面击溃一个人,甚至被法律明文禁止为人身伤害,他虽然没见识过,但听说过。用和缓的姿态面对他人,是瞿末予身为上位者的修养,这让沈岱更生好感。
    瞿末予信步离开,沈岱轻吁出一口气。
    陈律师客气地说:“沈工,您请坐,我们还有许多细节需要谈。”他边说边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叠厚厚的文件。
    沈岱瞄了一眼:“这是婚前协议吧。”
    “婚前协议是一个比较笼统的说法,这份合同不仅仅涵盖资产,还有保密条例,名誉商誉,婚后的权利义务等等,当然,就像瞿总说的,这是我方的要求,您也可以提出您的要求,我来负责中间的沟通与协商。”
    沈岱拿起那份合同,象征性地翻了一下:“太厚了。”
    “没关系,您可以仔细阅读,我会在这里陪您,这是您的权利,但这份合同在签署之前不可以带出这个办公室。”陈律师道,“当然,如果您不想看,我也可以简单为您总结一下重点。”
    “请说。”
    “这份婚姻持续时间最长不超过五年,由瞿总决定结束时间。您要对这段婚姻完全保密,在婚姻存续期间及结束后,掌握到的任何有关瞿总和瞿家的秘密也要完全保密。在婚姻存续期间,您要尽到妻子的义务,像瞿总说的那样,保密,低调,忠诚,有边界,所谓的有边界,是指您要尽可能服从瞿总的安排,但不可以干涉瞿总的私生活和公务。关于生活这部分,后续会由瞿总的管家与您对接。此外,您可能需要配合尤兴海和瞿总办理一些资源的转让,这段联姻的最大目的,就是为了整合两个公司的资源,您和尤兴海的血缘纽带是瞿总信任的基础。瞿总的婚前财产和婚姻期间创造的婚内财产均与您无关,您也不可以擅自孕育瞿总的后代,但在婚姻结束之后,瞿总会给您额外的补偿,只要您遵守协定,您会得到应有的自由与尊重,以及一笔可观的赡养费。”
    沈岱平静地看着陈律师侃侃而谈,专业度和逻辑无懈可击,只觉得身体有点发冷。他不能算一个理想主义者,但也无法将婚姻当做一件完全功利的交易,没错,他的婚姻是一场交易,但他不认为婚姻应该如此,只是他没有更好的选择,可是无论是尤兴海,还是瞿末予,还是眼前这个人,都认为这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沈岱打断了他:“我都同意,就不耽误您时间了,直接签吧。”
    陈律师带着标志化的笑容,丝毫不意外:“好的。”他将钢笔递给沈岱,“所有贴了便签的地方都需要您签名和按手印。”
    沈岱埋头签了起来,他想着自己在签自己的卖身契,如果不是不合时宜,他可能会想笑。
    签完以后,陈律师耐心谨慎地检查了两遍:“谢谢您的配合。”
    “客气了,那我回去了。”
    “您就没有什么要求吗?”陈律师换下了那种规整专业的口吻,带点奉劝的意味,“瞿总说了,您可以要求更加体面的生活,提出一些合理的需求。”
    “只要不欠人钱,我的生活就挺体面的,多谢了。”沈岱点头致意,从容离开。
    一回到实验室,所有人都停下了手头正在忙的活儿,齐刷刷地看向沈岱。
    沈岱笑了笑:“别八卦,没什么事儿。”
    沈岱在这里资格最老,实验组刚成立的时候就被老师带进来了,颇有威望,他不想说,也没人敢跑他跟前八卦。这是沈岱最喜欢学术圈的一点,重资历,重成绩,相对不那么重性别。
    但是程子玫不一样,俩人是同班同学,几乎什么都能聊,沈岱欠债的这件事除了他们的老师,也只有程子玫知道。
    沈岱刚坐下,程子玫就一个椅子滑到他身边,压低声音道:“什么情况?”
    沈岱看着她:“不是我不想告诉你,是我不知道怎么说。”
    “没事儿,伟大的科研事业可以等等我。”程子玫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沈岱为难地说:“我签了保密条例。”
    “啥呀,这么神秘。”程子玫瞪起眼睛,但她了解沈岱的性格,这人要是不想说,嘴是真撬不开,为自己的父亲背黑锅欠了一屁股债的事儿,还是他抗不住找自己帮忙的时候不得不说的。
    沈岱苦笑一声:“反正,算是个好事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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