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朝夜幕里那座拔地而起的灰色长方块出发。它还保持着建筑最本质的样子,楼内空荡荡的。两人攀爬着简陋的楼梯,伴随着长长的回响,安静地让人想说点什么。
“你有做过类似的梦吗?”她打破了这份沉默,“我有时候会梦到这样的场景,在一个没有尽头的楼梯里,我不断地走啊走啊,四周黑漆漆的……”
和现在非常相似,没有标志也没有灯光的单调大楼。
不一样的是,梦里弥漫着令人不安的惶恐。而现实,这份黑暗给了她恰到好处的安全感——因为这样,走在她身边的人就发现不了她的紧张。
闻雪时很快回答:“我也梦到过。”
“你不觉得那个梦很可怕吗?”
“还好。”他稀松平常,“我们现在每一天经历的日子,不都是那么一场梦。”
他说得很抽象,但娄语瞬间听明白了。
这大概是只有光替们之间才懂的心酸默契。
但此刻她顾不上心酸,好奇更占据了上风。毕竟从见到他的第一面起,她就在奇怪,闻雪时这样的人,不该被埋没。
“说实话,我见到你的第一面,我没想过你是光替。”她把压在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你……怎么可能会接不到戏呢?”
他反抛给她:“这话也适用于你。”
娄语沉默半晌。
“我在我们那一届,并不算很突出的,更不算能豁得出去的。”
她同个宿舍的另外三位舍友,其中一位早早进了圈子,童星出道,不愁没戏拍,在学校几乎看不见人。另一位大一就开始接戏,家里有钱,帮她砸了资源进组。
四人寝名存实亡,只有她和剩下的一个女生按部就班地上课。但仅剩的室友在大三也搬了出去,对方也接到戏了。
这场不动声色的厮杀里,她成为了遗留的钉子户。尽管她的专业分是这些人中最高的。虽然也顺利签了经纪公司,却迟迟等不来戏约。
经纪人总是散漫地说你还没毕业,不用着急,好好磨练自己。我帮你留意着呢,有合适的角色肯定会帮你争取。
于是她的电话永远二十四小时音量开到最大,生怕漏掉任何一条消息。休息的日子也不敢乱跑,万一一个电话进来说你去某某地方试镜,她没法去的话,那就太懊悔了。
可电话一直没响。
她终于意识到,光守株待兔根本行不通。经纪人手上的资源就那么点,手下的人却不少,厚此薄彼,而自己恰是不被青睐的那个。
山不来就我,没关系,我去就山。娄语不再指望经纪人,自己到处打听组训,投模卡,跑剧组……结果又都是石沉大海。
她毫无办法之际,想起了那位同住过三年的舍友,对方一直在外地拍戏,拍毕业照当天才回来。娄语讨好地请人吃了顿散伙饭,有些笨拙地求问当年还是大三的她怎么进的第一个组。
据娄语所知,舍友家里也没什么背景。
舍友笑笑,说那还不简单,我带你去个局,多认识点人就行了。
那天晚上,舍友瞥了眼她身上保守的黑裙,嗤笑一声,用剪刀把她背部的绑带剪空。
“如果不这么穿,你就没必要去那个局了。”
这句话振聋发聩,和被剪空露出来的皮肤一样赤裸。
并不是没有耳闻过圈内的皮肉交易,但娄语以为会有例外。就像当年所有人都跟她说:以你的背景你不可能考进表演系,那是给有后门的人准备的。可她偏偏考进了,虽然是第二年复读考上的。
打那之后她还以为,这个圈子存在净土。她在其他地方拼不过别人,那么干脆两耳不闻窗外事地扎根演技,提升自己。
她可以成为自己最有力的武器。
但学校的象牙塔,和真实的娱乐圈,真的是两码事。她在那场饭局上才明白,填在成绩单上的漂亮分数不如报三围有吸引力。在这个圈子,就算努力磨出锋利的刀刃,最大的用处也是割开自己的内衣带。
——太他妈可笑了。
想到这,她觉得刚才的问题根本不需要问。
无论男人女人,在这里没什么区别,漂亮更是最不值得一提的入场券。只有被贴上标签的商品才能杀出重围,他们也不需要自己走路,送上传输带就可以了。
可她想保持人的尊严,闻雪时大概也一样吧。
上不了便捷传送带的他们,只能绕最远的路走。
就像他们选择徒步爬上三十层的顶楼蹲守一场最辽阔的流星,但可能最终什么都看不到。
他们也真的没能看到。
蹲到凌晨三点多时,两个人都困得不行。早上六点出的工,熬到现在换谁都吃不消。明天又得六点跟大队出发,也就是三个小时之后,他们必须得休息一下了。
两人对望一眼,娄语遗憾道:“看来新闻也不太准……只能回去了。”
他点点头。
这回下楼时,他们没再聊天。没有什么精力了,还有一种征兆似的困顿压在心头:仿佛没能看到这场流星,也意味着某种星光璀璨的未来就此绝迹。
走到一半时,四面透风的烂尾楼里刮进一阵夜风。
“冷吗?”
他不着痕迹地往她身侧挡了挡。
“不冷的。”
闻雪时沉吟片刻:“我挺抱歉的。如果你去了环球中心,也许今晚能看到流星。”
娄语没想到他的沉默里,居然还有在纠结这个部分。
“没事啊!这又不是你的错!就算看到了,许了愿望,也不一定会成真的。流星嘛,只是一种美好的祈愿而已。”
她没说什么愿望,但他一定知道。
因为他们有着相同的愿望。
“会成真的。”他一向随意的语气变了,变得很严肃,“我虽然没见过你同届都是什么人,但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你比你自以为地要突出。”
娄语听完后,很长的一段时间没支声,忽然牛头不对马嘴地说。
“……我想我看到了。”
“什么?”
她指着闻雪时为她开路亮起的手电光。
“流星。”
庞大的黑夜里,照亮她下楼的那么一小点光源,是擦亮她那一刻人生的流星,渺小又温暖地亮着。
可惜那个时候的她还太年轻,未深谙一个道理。
流星的出现,就是为了坠落。
作者有话说:
温馨小提示,下下章就要入v啦!如果看到这里还不是很喜欢的读者朋友们建议就不要浪费小钱钱啦,及时止损,咱们有缘在下本书破镜重圆(bushi)祝大家都阅读愉快!
第14章
娄语醒来的时候,不太记得自己做了什么梦。
她只记得自己久违地又梦到了那段没有尽头的黑色阶梯,她疾步走着,踏空的刹那间从床上惊醒。
缓了会儿神下床,照镜子一看,脸色居然比休息前还难看。
不过经粉底一盖,腮红一遮,又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入圈这些年,娄语鲜少对外展示出倦容。就像聊斋里的精鬼绝对只用美艳的人皮示人,她的宗旨也是如此。想要走上神坛,就得剥去人的气味。
而人的气味是什么呢,就是所有会破坏平稳情绪的瑕疵。譬如,不必要的爱。
早在五年前,她就决心将那一切都抛掉了。
晚上八点,众人的妆发完成后,录制卡片如期而至,依旧是熟悉的中二风。
送来的卡片上写道:
「第三日,上帝说:普天之下的水要聚在一处,使旱地露出来。」
规则:本轮分为车轮对抗赛,抽签分成陆地组和海洋组,两组挑战项游戏为不倒翁。两个人面对面,脚不动,互相用手去推对方,谁的脚先移动就算输,换下一个人上。最后留下来的组全员加分。
这不就是推手掌游戏?
结果往下看到末尾的集合地点,娄语知道游戏不会那么简单。
——请大家前往高空索道处集合。
果不其然,众人来到现场才发现,他们比拼的地点……居然是高空索道出发的那一小块起始板上。
这也就意味着,如果被推倒,立刻就会跌出去,被迫滑一次高空索道。
这个索道是“绮梦号”上的一大刺激娱乐,鲜少有游客愿意体验。它与其他游轮上的索道设施不同,大胆地建立在游轮外侧,试图营造出一种在海面上滑翔的氛围。
结果大胆过了头,上去体验过的人差点没吓尿。若是在毫无防备的状态被推着滑过长长的索道,刺激指数难以想象……
一行人来到在十四层楼高的船舱,远远地瞄到索道的影子,周永安咽了下口水,第一个认怂道:“我吊那么多年威压,都没像现在腿软。”
娄语起初还觉得他形容夸张,然而越靠近索道,那股摇摇欲坠的荡落感越强烈。
郭笑在入口处等着他们,递出抽签筒,幸灾乐祸的语气:“来吧大家,恭候已久了!”
周永安哭丧着脸道:“我真的恐高了,能不能不抽?”
“不抽可不行。”郭笑认真给出建议,“但你可以和组员商量最后一个上场嘛,如果你的组员很厉害能一打三,说不定你就能躺赢。”
“啊?还能这样?”
“当然,这是团体赛。”
周永安舒了口气,抱着侥幸分配到靠谱队友的愿望伸手去抽签。然而,事与愿违,他抽到的另两位队友,一位是黄茵花,另一位是娄语。
再怎么怂也不能让两位女士打头阵吧,那弹幕得喷死他。周永安一脸悲怆地穿上了防护装备,留下“遗言”。
“我先冲了!”
黄茵花替他打气:“周哥加油,争取一打三!”
娄语没抱希望,做好了一会儿可能得接棒的准备。
另一组是陆地组,闻雪时、姚子戚和邓婧凑一块儿。这个分组极具悬念地将三对cp完全分裂,引起了直播观看人数的新高。
周永安已经确定第一个出战,弹幕疯狂刷着让邓婧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