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臧从他的表情上看出什么来。“该不会跟张局有关系吧?”
荣勇叹了一口气道:“那是张局的妻子。那会儿,他们只在老家摆了酒,打算在锦宁市再领证、办正式的婚宴。只不过因为张局太忙,婚礼和领结婚证的事情,就一拖再拖,没曾想……
“他们的婚宴没有在这里正式举办,证也没来得及领,所以我们很多人都不知道这件事。”
祁臧似有所悟。“张局这么多年一直单着,这是……是还没放下?”
“那肯定放不下啊。我这才了解到,他们很相爱的。而且,按他们老家的规矩,拜过祖宗、摆过酒,就算是正式夫妻了,只是差了一道法律上的手续而已,他俩都觉得哪天去办都可以。”
荣勇道,“而且,这事儿不单是张局死了老婆简单。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其实算是为了救小孩子,而放弃了他老婆。”
按荣勇了解到的情况来看,当时有两名歹徒。
警察赶去的时候,他们正开着一辆货车跑路。
一名歹徒在前面当司机开车,另一名则手拿一把刀,带着三个小孩、一个大人这四个人质待在车厢里。
警车即将包围这辆货车、将之逼停之际,车厢门霍然被人打开,里面的情况实在看得所有人都触目惊心——
四个人质被绳子绑着,歹徒把一个名叫李诗蕊的姑娘在怀里,用刀抵住她的脖子,刀尖锋利,靠近年仅12岁姑娘的脖子,立刻就见了血。但凡他再用力一点,李诗蕊就会立刻丧命。
此时这小姑娘的情况无疑十分危险。货车在飞驰且不说,车厢狭窄,狙击手实在难以找机会射击,更何况歹徒还把小姑娘挡在了面前。
“全部给我撤退,不然我马上弄死她!”歹徒厉声威胁。
而就在这个时候,张云富深爱的妻子悄悄站了起来,她依然被绑着双手,但双脚已经挣脱了。
一边悄然接近歹徒,她一边朝张云富使了个眼色。
张云富懂得她的意思,她是想找机会夺走李诗蕊,或者想办法吸引歹徒的注意。总之她要帮张云富找一个机会,让他能够击毙歹徒。
在张云富看来,这无疑会让自己的老婆陷入到巨大的危险中。
可是眼看着警车追着不放,那名歹徒眼睛都红了,大喊一声:“好。反正还有三个人质。我先杀了这个,看你们把不把我说的话当真!”
眼看着李诗蕊的性命危在旦夕,张云富的妻子来不及多想,迅速行动了,她大步朝歹徒冲过去,狠狠撞向他。
“你他妈找死!”歹徒一个不稳,在疾驰的车厢内摔倒,张云富妻子赶紧抱起李诗蕊,转过身将她护在怀里。
歹徒迅速持刀站起来奔向张云富的妻子,也正因为他这个动作,他的后背露了出来。
张云富再不迟疑,亲自扣动扳机,子弹瞬间没入歹徒的胸口。
可与此同时,他的刀也刺入了张云富妻子的脊背。
“怎么说呢……这件事有点,张云富为了保护孩子,放弃了自己妻子的意思。所以他觉得对不住妻子。这件事也成了他此生最大的隐衷,他不愿对任何人提及。”
荣勇道,“最近也是快到他妻子的忌日了。他去某个山里怀念他妻子了。每年这个时候他都会离开几天,算是他一年里唯一的假期了。具体的位置,他倒是还不肯告诉我。”
祁臧立刻道:“不行,你得把具体位置问出来。李诗蕊、凤秋灵,都死在深山老林这种没监控的地方。看来凶手是有意为之。我还是担心他会对张局下手。对了,另一个歹徒呢?”
荣勇道:“还在牢里,没出来呢。”
“他们就是单纯的人贩子吗?”
“是的吧。据我目前了解到的信息,是这样。你有什么想法?我回头再去问问。实在是当年这案子不是我办的。”
语毕,荣勇叹口气,再拍拍祁臧的肩膀。“你也注意休息,不能这么老熬着。这回的凶手不简单。后面还得斗智斗勇呢。早点休息吧。”
“嗯。我再整理一下资料就回去。”祁臧再叮嘱了他一句,“师父,记得问位置。”
荣勇点点头,“知道。不过你也别太操心。张局的行踪没跟任何人透露。再说他又是老刑警了,没那么容易上钩。”
·
祁臧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3点半了。
熬了一天,他不可谓不困倦。
然而在走进客厅,他看到许辞盖着一条小毯子,窝在沙发里睡着了,一盏暖灯照在他身上,显得他眉眼都那么动人。
那一刻,祁臧身上所有的疲累都离奇地消散了,只剩下无尽的暖意与柔情。
看了许辞好一会儿,祁臧轻手轻脚地靠近他,想把他抱到床上去睡。不过许辞到底惊醒了。
揉了下眼睛,打了个呵欠,许辞坐起来朝祁臧一笑。“回来了。”
祁臧赶紧上前扶着他往卧室方向走。“睡觉去。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许辞摇头。“心里有事,本来也睡得不熟。”
“心里有什么事儿?记挂着我的案子?”
“嗯。算是吧。有什么进展?”
片刻后,许辞照例去给祁臧盛了暖胃粥。
祁臧趁喝粥的功夫,倒也把进展大概给许辞讲了一下。
“所以现在,有两个突破口,一个是从张云富妻子的亲朋好友出发去找凶手,凶手可能是为了她的死,而报复跟绑架案有关的所有人。至于另一个突破口,就得看沈亦寒说没说实话了。”祁臧这么总结道。
听罢,许辞若有所思地一抬眉,祁臧看出来什么,问他:“你这表情不一般啊。”
许辞倒也如实回答:“那么,为妻子复仇的,会不会是张云富本人呢?”
祁臧几乎失笑。“你就这么怀疑他?”
许辞不置可否一耸肩,想起什么,又问祁臧:“你刚才说,沈亦寒那个徒弟的网名,是什么来着?”
祁臧道:“‘春雨楼头’,这有什么说法?”
许辞把手撑在掌心,抬起眼眸看着祁臧。
那一刻他的瞳色忽然变得无比深邃。
“‘春雨楼头尺八箫,何时归看浙江潮。芒鞋破钵无人识,路过樱花第几桥’,这是李商隐的诗。”
话到这里,许辞缓缓坐直,手指放在祁臧的碗边轻轻敲了一下。“樱花。山樱。沈亦寒的徒弟,应该是山樱。”
第101章
祁臧拿勺子盛粥的动作蓦地一顿。“山樱?”
“嗯。你应该让画像师画像了?”许辞问。
“对。”祁臧放下勺子, 从手机里调阅出画像的照片给许辞看,“拿到数据库匹配了。暂无结果。我没见过山樱完整的脸,但我见过他的眼睛, 也认得他的脸型。这人完全不像。”
“有可能他在见沈亦寒的特意化了妆。也可能沈亦寒见的不是他本人。当然,还有可能沈亦寒对画像师撒了谎。”
许辞道,“如果这个人是山樱……他或许还真做得出沈亦寒说的那种事。为了逼医生回来, 他不断残杀着他曾经的病人。”
“如果是这样, 山樱杀人, 就跟张云富妻子那条线全然没有关系了。你是这样认为的吗?”祁臧问。
“那倒也说不好。还得看看当年歹徒的身份。”许辞道。
“嗯。这我也问了。我师父得到的消息是,歹徒没什么特别的,也就是普通人贩子。”祁臧道,“不过……贩卖人口,也是四色花的业务之一。我总觉得这事儿跟他们脱不了关系。这么看, 山樱嫌疑确实很大。他毕竟是四色花的高层, 最近又频繁在锦宁市活动。
“不过这林怀宇都倒台了,四色花无法配合他从证券市场获利,继续留在这里,是还想在锦宁市掀起什么风浪呢?他们犯罪组织, 其实也是在做生意, 只不过做的是非法生意。但只要是做生意,核心原则无非两条, 增加收益、降低风险。说白了,最终目的就是赚钱。
“山樱作为组织高层, 他真能耗费全组织的资源,只为逼一个老师回来?他演言情小说呢?不对, 他演耽美小说呢?还是霸道强制爱的那种?”
沉默了许久, 许辞开口:“如果假定所有人都在说谎, 推理会进行不下去。那么,如果我们假设沈亦寒没有说谎……你可以想想,在这种情况下,怎么来分析山樱的动机。”
思考了一会儿,祁臧严肃地开口:“不对,沈亦寒一定没有完全说实话。他出现在济宁市,打那个报警电话,我看恐怕就是奔着我来的。否则,如果他真那么害怕他山樱,他为什么要回来?他在国外也有渠道把消息反馈给我们。
“仔细想想,沈亦寒的说辞根本经不起细细推敲。如果山樱就是他的徒弟,且真的对他说过,‘如果你不回来,我就继续杀人’这种话,他会有机会来市局吗?
“山樱绕那么大个圈子逼沈亦寒回国,肯定是想跟他见面吧?他所谓的‘回来’,并不是沈亦寒回国就能简单解决的,而一定是要回到他身边才有意义。
“那么,按道理,山樱会逼他告诉自己航班信息,然后第一时间赶去机场把他接走,而不是让他有上公安局的机会。
“换个角度看,沈亦寒现在报警、让警方保护他的行为,看上去都是瞒着山樱进行的,可这与他不回国、继续躲避山樱根本没有本质区别。山樱没有见到他,依然会继续杀人。沈亦寒现在的行为只会增加自己触怒山樱、继而被报复的风险。
“所以这就回到我刚才提出的问题——沈亦寒为什么不在国外联系我们,远程跟我们沟通?他根本没有必要跑这一趟。因此……”
手掌不由往桌子上一拍,祁臧做出了肯定的判断。“这只能证明一件事。山樱可能确实逼过沈亦寒回国,并且他们俩已经见过面了。跟山樱见过面的沈亦寒,来市局找我说这些……目的是什么?”
“等等,”许辞打断他,“如果按你这么说,沈亦寒就是故意骗了画像师,模糊了山樱的容貌。他为什么这么做,只能是不让我们迅速把凶手锁定在山樱身上。可是……如果沈亦寒想隐瞒这件事,干脆不要说‘春雨楼头’这个网名好了。他又为什么提?对于这个名字,就算我不说,你百度一下,也能发现端倪。”
对于许辞提的问题,祁臧暂时也无法解答。
但经过分析,他基本能认定沈亦寒一定与山樱见过面,并且他是按山樱的要求来找自己的。
思忖片刻,祁臧道:“想不清楚的细节,暂放一放。我现在来尝试着进行一下你的假设。沈亦寒编造山樱的相貌,隐瞒他见过山樱,并隐藏了自己的真正目的,假设除了这些事,沈亦寒没有在其他事情上说谎,那么……
“沈亦寒的确是被山樱逼得逃出国外的,他也的确收到了山樱发给他的那些杀人照片和威胁的话语。并且,在他的视角里,可能真的存在,他不与山樱见面,山樱就会杀人这个事实,所以他才会回来与他见面。
“与山樱见完面,沈亦寒就来找我了……我现在在想,他是不是在帮山樱误导警方?”
许辞问他:“你是怀疑,山樱想借沈亦寒的手,干扰连环杀人案的侦破方向?”
“对。”祁臧一下子站了起来,“沈亦寒始终想让我去继续排查他那些病人,认为他们才是下一个受害者。
“可如果我最初的判断没有错,他们想杀的人,就是张局呢?”
·
次日。
内控中心总监助理孟宇上班的时候,原本觉得这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周三。接连得知总裁林景同和总监谢桥都请假的时候,他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
直到他接到林景同秘书的通知,带着内控部的部门经理一起把一份文件送到皇都五星级酒店的3021号房,再被人一闷棍打晕后,他察觉到不对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孟宇发现自己和经理被绑着,坐在一个脏兮兮的地方。周围晃动得厉害,耳朵能听见水流的声音。
——他在船上。可他怎么会在船上呢?
在孟宇面前坐着的是内控部经理徐云。两人对视那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里的疑惑与惊恐。
然而这个时候他们连高声呼救都不敢。
此时此刻,码头上。
一个身材修长瘦削的人正站在那里,目送装着孟宇和徐云的船走远。他略弓着身子,伸手捂住心口的位置,就像是受了颇为严重的伤。
此人正是井望云。
旁边走来一人,看上去年纪有些大了,头发是花白的。他的啤酒肚很明显,从白t恤下面露出来半截,像是怀胎五个月的妇人。
此人正是四色花里的白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