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订的月半弯厅, 有单独的电梯,可以直接通往酒店的a2号门, 以及地下停车场的s区。四色花买通了负责这层楼的经理。于是到时候, 进这屋的服务生, 会是四色花的人。其中很可能就藏着老k。
“他们的计划也并不复杂。我会拿出一瓶来自法国酒庄的顶好红酒, 并让服务员进来开酒、给大家倒酒。杀手扮作的服务生会趁给耿韦倒酒的功夫, 干脆利落地杀死他。
“月半弯厅的对面是清雅紫座写字楼, 会有两个狙|击手埋伏在写字楼的天台上。待这边杀耿韦的杀手得手,他们会立刻开始对准这边的窗户进行狙|击。
“窗帘是否拉开无所谓,是否打中人,也无所谓,狙|击手此举便不为杀人,只为转移耿韦保镖的注意力,以便让月半弯厅的杀手能够通过电梯脱身。酒店一层的a2号门,以及地下停车场的s区,都会有四色花用来接应杀手的人。”
当时,听完林景同的话,许辞问他:“那你计划怎么应对这一切?”
林景同思索了片刻道:“去对面天台对付狙|击手,不现实。我们只能从月半弯厅这边下手。如果我直接出手阻止,那么四色花会怀疑我做了手脚,也许还会杀我……看来得靠你了。”
“你希望我怎么做?”
“既然杀手会扮作服务生,趁给耿韦倒酒的时候杀掉他。那么你干脆在杀手靠近耿韦的时候,走过去对他敬酒,然后不小心把酒洒在他身上。这样一来,杀手的计划中断,耿韦这样地位的人,估计也得赶紧回去换衣服。那么我们的谈判就会提前结束。
“月半弯厅其实不方便瞄准的,它的玻璃比较特殊,从外面看根本看不清里面谁是谁,对面的狙|击手不会开枪。而杀手失去了这个机会,只得重新想办法。到时候让他从电梯离开就是了。我们也不必管。”
“明白。”许辞看向他,“可这只是权宜之计。这次不成,恐怕他们还会威胁你。”
林景同只道:“我、我也知道。总之先试试吧。实在不行,我后面再考虑求助警方。又或者,这次过后,他们以后就不找我了呢?
“我向你保证,你不会有危险的。我找的几个保镖以前当过特种兵。一旦有突发情况,他们一定会保护好我们。”
此时此刻。
餐桌中的每个人各怀心思,只有耿韦倒是真来谈判的。
看向林景同,他直言不讳道:“得知有人想杀我,你居然通知了我……看来你跟你那老爹不是一路人,这是我肯来的理由之一。
“理由之二,之前你父亲跟梅欲驰的出借股票协议,有很多违规的地方。这件事连我都瞒着,更别说通过公告的方式披露给广大股东了。我找了律师来,他稍后就到。你父亲已入狱,但相关赔偿他逃不了。所以小林总,其实我不是个讲究人,你在这种地方宴请我,实在太铺张浪费。
“至于你希望我出钱参与你们股权债务重组的事情……这个我倒是可以考虑,不过你得拿出新的关于清丰集团的发展规划给我。如果确定你和你父亲不是一路人,我可以不在乎你父亲的所作所为,出手帮你,但这要建立我认同你未来规划的计划上。等等……
“这回想分清丰这个品牌的羹的人,有很多吧?到时候,你还是掌舵人吗?”
“多谢耿董的理解。你说的内容……我都了解。不着急,我们一样一样谈吧。”
话到这里,林景同打了个响指,秘书过来呈上一瓶红酒。
为非常喜爱红酒的耿韦介绍了一番这瓶酒的来历,耿韦果然感了兴趣,林景同便让秘书去叫服务员来为大家开酒,其间他还没忘和身边的许辞使个眼色,意思是四色花的杀手马上就要来杀人了。
目送秘书离开,收回视线的时候,林景同有意无意瞥了许辞一眼,这便看到他的手是放在桌布下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通过手机通风报信。看到这里,林景同目光微沉,表情也变得有些僵硬,然后借举起杯子喝酒的动作隐藏起了那一瞬的情绪。
很快,有服务员端着托盘进来了,托盘上放着三个空酒杯,托盘下他的手则扣得很紧。与此同时,他的面相有些凶,眼角有一块明显的刀疤,浑身带着小混混从良的气场,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杀手。
堂堂流云酒店怎么找了这样一个人当服务员,对于这件事,耿韦似乎也有些惊讶,当即看了那人好几眼。
不过,尽管身处商场二十年了,他身上始终保持着学者的清高与儒雅,并未开口说什么,默默等着服务员走到他身前为他倒酒。
就在这个时候,许辞举起一杯白酒,几乎与服务员同一时刻走到了他的面前。
服务员似乎有些惊讶,浑身绷紧,极为警惕地看了许辞一眼。
许辞将他拙劣的演技尽收眼底,但未动声色,仍将手里的酒杯朝耿韦举起,再不小心手一滑,那杯子直接擦着耿韦的侧脸滑过,继而将他整个前襟都迫湿了。
“抱歉,要不——”许辞话音刚出,便见服务员右手伸向托盘底部,那架势俨然是要把藏在那里的刀片、又或者袖珍枪拿出来杀人。
许辞猝不及防踹他一脚,那人顿时身体前倾,眼看着就要一头栽倒在地。
“祁臧,就是现在!”
许辞侧头朝某个方向说了一句。
因为月半弯厅也需要用于举行婚宴,专门为新娘子准备了化妆间。祁臧带着人提前埋伏在那里,此刻全部都举枪冲了出来,迅速将那名服务员包围。
“放下武器,双手抱头,靠墙蹲下!”
双手持枪对准那人,祁臧语气极为严厉地开口。
却见那名服务员从地上爬起来,一脸蒙圈地看着他,再把手里的托盘扔了。愣了一会儿,再祁臧继续持枪靠近之际,他赶紧跑到墙角抱头蹲下了,哭诉道:“那个,警察小哥,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我、我一普普通通服务员,我能、我能做什么啊?!”
山康、卫凡立刻从祁臧身后冲出来,将服务员制服,紧接着他们搜了他的身,检查了他的托盘——
他根本没有带任何武器。
服务员赶紧抱怨。“警察哥哥们,真的抓错人了啊!我这是……哎哟,你们这是砸我饭碗呐,我怎么跟经理解释啊!”
祁臧皱起眉头,眉宇间也滑过些许不解。
他在第一时间将疑惑的目光投向林景同,紧接着又看向了许辞。
却见许辞似乎想明白了什么似的,转过身,他一步步走到林景同面前,轻叹了一口气,用颇为遗憾的语气开口:“景同你……我明白了,你骗我的,对吗?你只是想试我。你早猜到……是我把害你父亲坐牢的证据拿给警方的?”
林景同张了张口,可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又把嘴闭上了。他的眼眶变得通红,心跳得格外剧烈,太阳穴、脖子上的青筋一根根地冒了出来,显然在竭力控制着情绪。
对于今天的情形,他设想过无数次。
可没有哪次设想,比得上许辞亲口承认自己是卧底所带给他的冲击来得他。
再度尝试着张口,林景同却再度又闭了嘴。
他用藏着万种复杂情绪的目光深深看了许辞一眼,然后像是不甘心一般,又走向了电梯。
他先去了一楼。出电梯就是a2号门,那里守着柏姝薇带队的警察。
回到电梯,他又去了地下停车场s区,一出电梯,那里已被李正正带着的小队所包围。
对面天台的情况,他已不必去看。
警察会抓住两个可疑的犯罪分子,会认为他们手上疑似拿着枪。
但最后警察会发现那两人只是拿着鱼竿在天台晃。他们根本不是狙|击|手。
就如同月半弯厅里那个故意在许辞面前扮演杀手的服务员一样,天台上那两个人无非是林景同请来的演员。
今天这出戏,无非是他为了试探许辞,为了确认自己下一步到底该怎么做所设计的一出戏。
现在他无疑彻底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他告诉了许辞这出戏的所有细节。而他把每一个细节都告诉了警方,毫无隐瞒毫无保留,他是打算彻底把自己、把四色花的路堵死。
他根本一点后路都没给自己留。
他甚至没有打算哪怕支会自己一声。
再次返回电梯的时候,林景同的脚步已变得无比沉重。
很快,电梯回到月半弯厅,门开,他走出去,耿韦一行人正疑惑地在警察的陪同下离开。
许辞静静站在电梯外不远处略低着头,似乎在等他,又似乎只是单纯在那里站着。
月半弯厅金碧辉煌、华丽无双。许辞站在暗处,却让叫人一点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盯着许辞看了半晌,林景同看见那名叫祁臧朝自己走来。“林先生,今天的事情,方便去市局做个笔录吗?保护每个公民,是我们的责任。既然四色花找上了你,希望你与警方合作,把你事情的经过全都告诉我们。这样我们警察才能保护好你,并早日将他们缉拿归案。”
看向祁臧,林景同声音有些沙哑地开口:“稍等。能让我和这位谢……这位许辞先生单独谈一会儿吗?和他沟通完,我就去做笔录。”
祁臧听到这话,当即皱眉看向许辞。
许辞朝他点点头,倒是朝林景同走了过去。“有什么话,你尽管说。”
祁臧走上前拍了拍许辞的肩,与他耳语了几句,大概是做了几句嘱咐。之后他带队暂时离开了月半弯厅。
待大门合上,见到这一幕的林景同看向许辞,嘴角勾起轻嘲的笑容。“看来,你和这位警察非常熟。原来我被你骗了那么久。”
许辞浅浅皱起眉来。“景同——”
“你知道吗谢哥……没错,我还是习惯叫你谢哥。”
一步步走到许辞面前,林景同红着眼眶盯住他的眼睛,用非常低沉的声音开口,“车祸那会儿,你浑身是血地走到我面前,朝我伸出那只手的时候……我是真的以为,你是来救我的。”
第104章
月半弯厅内, 许辞站在一个精致的水晶雕像旁边,他身后是金碧辉煌的富贵颜色,与一桌价格不菲的珍馐美馔。这样的环境里, 许辞长身直立, 眉眼疏离,身上一股清清冷冷的气质, 与周遭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看着这样的他,林景同无比清晰地意识到, 这是自己第一次接近他的本真。之前他那副浸淫商场已久的长袖善舞、老谋深算, 全都是他的伪装。他其实一点也不喜欢那样的生活。
静静注视林景同半晌, 许辞转身走到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小杯红酒,轻轻抿了一口, 淡淡道:“坐下聊。”
林景同情绪正处在激动的时候,偏偏许辞看上去还那么云淡风轻, 像是浑然不在意自己的想法。思及于此, 林景同太阳穴都气得突突直跳。但他终究按捺住了,果真上前坐在了许辞旁边。
许辞推给他半杯酒。“喝一点?”
林景同有些咬牙切齿。“不喝。”
许辞:“那随你吧。”
林景同:“……”
缓缓喝了半杯酒,许辞看着他道:“当年车祸,我尽心救你, 这么多年在你身边, 我也在尽力帮你。我从来没想过要害你。
“另外, 既然你已怀疑我是警察, 又为什么会想要试探我会不会报警?我不明白你做这件事的逻辑。你觉得我会害你是吗?我是警察, 你每一次去见四色花, 我都可以在你身边保护你。就像当年车祸, 我可以把你的安危摆在我自己的安危之上。说到底……林景同, 是你不信我。”
“我怎么信你?从名字、年龄到样貌,你全在骗我。为了报仇,你把自己的人生都彻底抛下了。这足以见得你的仇恨有多深。在这种情况下,我怎么能相信,你不会把你对我父亲的仇恨转移到我身上?”
林景同道,“还有,你说你会保护我?你这样的举动就是置我安危于不顾。你不可能一直跟着我。可是四色花的人可以。因为你报警的行为,可能会要我的命。可是你连知会我一声都不肯!”
许辞皱起眉:“你钻牛角尖了。我跟你说不通。你一个人筹划不出这场戏。说说吧,你跟他们联系到什么程度了?山樱许诺了你什么?”
林景同反问:“不如你来告诉我,你跟政府、跟其他肯注资清丰的公司谈得怎么样了?是不是没有洽谈空间?他们看上了清丰的品牌效应、看上了它现成的那么多的购物中心、门店,还有物流链……
“他们会出钱挽救清丰,可他们要踢我出局,对不对?我爸和关鸿文全都进去了,我之前又不是管运营这些核心业务的,没人肯让我上牌桌了!”
“你不是有自己组建电竞队、做游戏之类的打算么?就算真到那一步,你还可以重新开始。我可以帮你。”
“是么?那就还真绕回刚才的那个问题,是的谢哥,我就是不信你了。我不信你真肯帮我。你说该怎么办?”
“所以你就要去跟山樱混是么?锦宁市实现不了你的创业理想了,你要去犯罪组织里实现?”
话到这里,许辞一把摔碎了手里的酒杯。
“砰——!”
玻璃杯被炸得四分五裂,残留几滴红酒染上地毯,就像血一样。
许辞霍然起身,目光变得严肃而冰冷。“林景同,我不希望有朝一日,我会亲手逮捕你。”
在林景同面前,许辞难得动怒。
见到这一幕,林景同倒是笑了。之后他以一种奇异的表情看向许辞,轻声开口。“可是,恐怕不会有那样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