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今天并不方便,要拿的东西特别多:有个做食品的客户送了吃的给她们,最好当晚就放冰箱。
可她知道陈明硕工作忙碌,不好意思让人家再专门跑一趟,就连忙说好的。
见了面,他见她拿了很多东西。此刻晚高峰未过,不好打车,就说:“我送你吧,反正也顺路。”
他的车停在写字楼的地下车库。路上她看见一个大号垃圾桶,就说:“你等我一下,我去把这个包扔了。”
“还跟这个包较劲呢?那么不想要,还给他不就行了?”
“别的我都打包好了,但这个我就是不想还给他。凭什么他就一点损失也没有!”
“要不然,卖了换钱?”
“那他就会觉得,我就值这个包。我不想要他的钱,可也不想便宜了他。”
他没说话,似乎在思考什么。
tiffany自嘲地笑笑:“你一定在想,这人真无聊。”
陈明硕解释:“我只是在想,如果你直接扔了,他肯定不信,以为你在骗他,其实是拿去卖钱了。你的目的就没有达到。”
tiffany一愣:“对啊。”
“所以最好扔的时候全程录像,然后发给他。扔的地点也要好好考虑一下,要让他明白这一扔,你就拿不回来了。否则他就会怀疑你假装扔一下,实际马上就捡回来了。”
没想到他居然会帮她想“扔包注意事项”。她哑然失笑:“你做事……还真是认真啊。”
“毕竟也是个贵重物品,对你来说也有一定的象征意义。随随便便地就扔了,岂不是有些可惜。”
tiffany说:“那我就扔到大马路上去,让车子把这个包压碎!”
“在马路上抛洒垃圾是不对的,而且搞不好会吓到司机造成事故。”
“……那我看有没有路过的货车,扔到货车上,让货车带它去远方,可以吧?”
“这个不错,还挺浪漫的。”
两人来到地面上,沿着马路找大卡车。此刻晚高峰未过,车速缓慢,可是货车很少。偶尔有几辆,也都是封闭的。
原来现在北京早就没有那种敞着的大卡车了。
tiffany泄气地说:“算了,就扔车库那个大垃圾桶里吧。”
他们沿着马路往回走,突然看到路边的底商前停着一辆货车,后门大敞四开,大约是正在送货。
两人同时互望一眼,陈明硕立刻打开手机:“赶快行动!我给你录!”
tiffany拎着那个包,踩着模特般的步伐走过去。经过车厢时,掷保龄球一般将爱马仕扔进深处,完事还潇洒地搓了搓手。
敞开的车门掩护了她,没人注意。她神气活现地走回来,看他还在带着一脸笑录着,就对着镜头,一脸轻蔑地说:“看到了吗?这个破包儿再贵,但是我不稀罕,它就一钱不值!”
她甩了甩头,摆了个最拽的姿势停住。可他还在录,她笑道:“可以卡了吧导演?怎么还录啊?”
陈明硕把手机举起,对着远处。tiffany随之望去,原来搬运工人已经关上了车门,跳上车,开往下一个送货点了。
那只爱马仕就这样躺在一堆杂货里,从此不知所踪。
陈明硕等货车进了大路,逐渐远去,才按了暂停键,说:“完美!”
tiffany笑道:“你应该说——卡!快给我看看录的什么样。”
陈明硕把手机递给她。她意外地发现他居然很会找角度,懂得如何把女孩子拍得腿长显瘦。
她惊讶地说:“可以呀老陈!你还挺会拍的!”
陈明硕笑道:“都是给小柔拍照练出来的。她要求可多了。”
tiffany说:“原来是嘤嘤……”
随即意识到不对,连忙把那个“怪”字吞了下去,说:“……的功劳。”
看到自己最后的亮相,她又遗憾地说:“哎呀,应该戴个墨镜,气场才足!”
他笑道:“够美的啦,你还要怎样?”
“赶紧发给我,我要气死他。”
陈明硕发了视频,她才想起已经把顾峰拉黑了,就笑了:“算了,先不搭理他了,留作纪念吧。”
两人一起向写字楼的地库走去,陈明硕说:“这会儿好像很堵车。”
tiffany连忙说:“那你赶紧去接孩子吧,我自己回家没问题。”
“我是说,要不要一起简单吃点东西?然后晚高峰可能也就过了。搞不好时间是一样的。”
“也行。那我请你吧。”
她带他去了公司楼下白领们经常午餐的港式茶餐厅,风格怀旧,墙上贴着香港黄金时代的电影招贴画。
他看了菜单就点了煲仔饭,那个饭要等二十分钟才能上。他好像完全不着急。她再次问你今天不需要要接圆圆吗?他说圆圆和她妈妈去和亲戚吃饭了,很晚才回来。
然而煲仔饭比想象中上来的要快,浅褐色的滚烫的砂锅,洁白晶莹的长粒米饭,铺着深红色的广东香肠和碧绿颀长的油菜心。服务生把一碟料汁浇上去,趁热用两只勺子飞快地拌匀,顿时香气四溢,有一种小小的仪式感。
那顿饭意外地好吃。每一道菜都有滋有味。每一句谈话都轻松愉快。他向她道歉,说以前对她有误解。她笑道:“没事儿,我背后说你坏话更多。”
在某个四目交汇的一瞬间,她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样子,突然意识到自己在不由自主地流露风情。是故意的也不是故意的。她没有想要和莎莎的男朋友怎样,只是面对有好感的异性时,人总难免会不自觉地释放魅力。
扔掉那个爱马仕其实就是因为他的一句话。她的大脑说这是为了与顾峰赌气。可在无法欺骗自己的心底最深处,埋藏着真正的原因——她不想让眼前这个高傲的男人看不起。
她飞快地结束了这顿饭,叫服务员结了账,一路上几乎再没跟他说几句话。到了家门口,她坚持让他在小区门口放下她就行。只是因为后备箱东西太多,他才不得不把车子开进来找个临时停了下来。
她拿了东西,飞快地逃离,以为一切就此结束。可顾峰居然会突然出现。而陈明硕居然没有走。他留下来保护她。
更可怕的是这一切都被莎莎看见了。现在要解释,她不知道从哪个环节开始才好。
仓促之间,她拿出手机,拉黑了陈明硕,给谭丽莎看:“我已经把他拉黑了!”
谭丽莎怔了怔,说:“你真的不用这样。我俩前两天已经正式说过了,既然彼此没感觉,做朋友就好了。”
tiffany做出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笑道:“哎呀,就算你不喜欢他,但怎么着也曾经是你的男人,该避嫌还是要避嫌。我真的对他没意思,我对中年男人已经够了。哈哈哈哈。”
这时陆霞从房间里出来,话题便岔开了。谭丽莎回到自己的房间,这一晚上几乎就没怎么再出来。
tiffany回到自己的小屋,心里懊悔又难受。错了,从头就错了。那天干嘛非要去吃米线。干嘛非要在他面前扔掉那个包。干嘛要跟他录视频又说笑。干嘛要搭他的车。
还有他为什么非要跑到公司来送那个包,发个快递不行吗。为什么居然默默在后面看着,又那样护着她,像个从天而降的……盖世英雄。
如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莎莎就不会不开心。自己也不会这么难受。心底就不会冒出那个细细的哀叹:他要不是莎莎的前男友,该有多好。
眼泪居然不打招呼就流了下来。她被自己吓了一跳。她打开窗户,让深秋的晚风吹在脸上,深吸一口气,默默地对自己说:一个离异带着孩子的中年男人,没什么可稀罕的。莎莎的心情比他重要一万倍。老娘还年轻,后面还有更好的。
而那个令她烦恼的离异中年男人陈明硕,也在辗转反侧,备受煎熬。见到谭丽莎莫名心虚的那一刻起,他就意识到那是因为,某种情愫的萌芽,发生在与她分手之前。他厌恶自己的不可理喻——很明显莎莎是那个更“应该”被喜欢的女孩。但他心里渴望的却是根本不应该考虑的那个。
他懊悔当初听了姚望的话就贸然对谭丽莎展开追求。是姚望提醒了他,让他意识到有这么个合适的人选,可以让他的家庭生活重归正轨。
他分析不出自己为什么会对那个乖张古怪还有些虚荣浮夸的女孩动了心。心情一团糟,稳定的世界失去了秩序。越觉得不应该,就越留恋这种感觉。
他是个合理的人,并没有把这责任怪到姚望头上。整晚上都在自省。但始作俑者姚望却没有这么成熟大度。在chris的煽风点火下,他觉得tiffany和陈明硕的行为过分又自私。他愤愤地想,他们接下来大概就要在莎莎面前秀恩爱了。那么莎莎得多难堪啊!不行,我得想点办法。
姚望替谭丽莎担心,天天却松了一口气。他以为谭丽莎是苦恋陈明硕,才拒绝了姚望。现在陈明硕移情别恋了,导致她伤心失落。那么,他的机会就来了。
唯有chris在入睡时完全把这场风波忘了。虽然当时抱不平,但毕竟与他无关。他满脑子都是雄心壮志,每天去公司就忙着实施计划。
忙碌的工作也让谭丽莎每天可以名正言顺地早出晚归,有意或者无意地,与tiffany的交流就没有以前频繁了。
没过两天,谭丽莎就被姚大有叫到办公室,表扬她破格发掘了chris这样的人才。听说chris生活条件很艰苦,而她也一直和别人合租,他决定给这两位人才简单实惠的回报:提供公司内部的“廉租房”。
谭丽莎早就听说过公司的这项福利。姚大有当年在房价很低并且不限购时买了很多套档次不同的房子,以远低于市场的优惠价格租给员工,解决员工租房难的问题。高级经理可以有自己的小公寓。普通员工就是普通小区,几个人合住。
姚大有深知人都有惰性。员工住进了便宜又省心的公司廉租房,就算对工作有点不满意,能忍也就尽量忍了。而房子又能升保值升值。一本万利且一箭双雕。
没想到这些房子后来一路暴涨,有些还成了学区房。姚大有做生意很成功,但实际上他身家中最雄厚的部分,却是这些早期买下的房子。
初次听到时,谭丽莎算是彻底明白了什么叫“时代红利”——公司这么大,这么多人辛勤工作,盈利居然还不如那些一动不动的房子。难怪以陈柔樱那样条件,也要毫不犹豫地抓牢姚大有。时代红利的产物,就如时代本身,错过就很难再有。
姚大有跟chris说的时候,chris满心欢喜地接受了。可谭丽莎却犹豫了。本来陆霞给她的房租就比较优惠,虽然小,可是她倒也不觉得不舒服。她没有搬家的刚需。何况这时候搬出去,tiffany恐怕会内疚。而且,陆霞需要她这样的稳定租客还房贷。
她就如实把自己的情况说了。姚大有笑道:“你室友这贷款至少要还二三十年吧,你难道也陪她二三十年?”
谭丽莎愣住了。真的,总有曲终人散时。
姚大有又劝道:“莎莎啊,我知道你这个孩子厚道。但是你想想看,你搬出去了,说不定她还能涨房租呢。公司给你提供的那个房子好得很,就在姚望住的那个小区里。你上班还可以搭他的车。哈哈哈哈。”
不知道是否做贼心虚,她觉得姚大有好像话里有话。可这时候再说答应,岂不是显得……
她正要踌躇,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打开了,一个中年女人走了进来。秘书在后面尴尬地说:“对不起姚总,我拦不住她……”
那女人大约五十岁左右,并不凶恶,温婉的面孔,清瘦的身材。谭丽莎觉得她有点眼熟,可一时之间,又想不起她像谁。
第76章 那个女人的玫瑰茶
姚大有看着这女人,并不意外,只是轻轻地皱着眉头,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那女人不答,只是环顾办公室,轻轻地说:“这是我第一次进你的公司,你连个请坐都不说吗?”
姚大有语气平静:“我在开会。我让秘书带你去会议室等我吧。”
与姚大有“开会”的人就是谭丽莎,她顿觉坐立不安,说:“姚总,要不我先出去……”
姚大有还没回答,门外又进来一个人,嘴里说着:“爸,刚才那个事儿……”
是姚望。他看到那个女人,怔住了,惊喜地叫:“杨老师?您怎么来啦?好多年不见了!”
谭丽莎彻底糊涂了,这是姚望的老师?那为什么气氛这样怪怪的?
姚望对谭丽莎笑着解释:“杨老师以前教过我钢琴,可惜我没坚持下去。”
杨老师见到姚望,犹豫了一下,勉强微笑道:“我来求姚总办点事。”
姚望高兴地说:“那你们先聊着,我的事儿不着急。爸,那咱们一会儿跟杨老师一起吃饭吧?”
姚大有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姚望对谭丽莎说:“那咱俩先出去吧,正好我有事找你。”
谭丽莎不知所措地看着姚大有,姚大有点点头:“去吧。”
他们俩刚要出门,迎面却看到青姐急急忙忙地进来了,见面就劈头盖脸地问杨老师:“姐,你怎么不打招呼就跑来了?”
谭丽莎突然意识到,杨老师长得很像青姐。只是青姐有几分男人女相,气质威武。而杨老师的五官轮廓却柔和得多,就秀气了很多。虽然看得出年纪不小了,但身材纤细苗条,举止温柔,女人味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