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莺抿嘴笑:“你一会便知道了。”
她将各色花卉按照颜色、高低、花形分别捆扎成束。
这是莺莺从南诏阿婆们那里得来的启发, 南诏气候温润遍山野花,阿婆们镰刀下去野地里常割下一堆,也懒得挑拣分类索性混杂着卖。
可是这样胡乱混起来成束卖反而要更好看。
反观汴京城里的鲜花,因着常是每家家养, 是以为了便利这些花农都买一种, 譬如买栀子花的便只买栀子花, 卖海棠花的花担上见不到另一朵其他的花。
莺莺见识过两地的鲜花买卖后便得出了一个结论:“混成花束卖。”
绿儿有些不安:“三娘子,这样真的可以吗?”
奶娘也提出疑问:“三娘子,汴京城可是国都,百姓的吃穿眼界都比外地要高, 或许像她们那样分开卖才是对的吧?”
莺莺摇头:“我就不信这个邪,我瞧着还是南诏阿婆们的法子好, 更显野趣,不同品种花层次错落才更有趣。”
奶娘想了想, 万一真不行她也可以动手将这些花束重新分类, 因此便没有再劝说莺莺。
绿儿还有些担心:“娘子,您捆扎成束便也行, 可汴京城里百姓平日里见识的都是海棠、茉莉这样的家养花, 大朵大朵瞧着便富丽,能瞧得上野花野草吗?”
莺莺神色镇定:“且瞧瞧。”
过一会便有路人路过。
有人发现了这家店:“咦?这里新开了一家店?”
“这名字唤做花满……花满……”她实在不认得第三个字, 一时为难在了那里。
绿儿热情爽朗接话:“唤做花满蹊,蹊是小路的意思。”
莺莺也抿嘴笑,她当日定制的那枚牌匾终于挂了上去。
有了这个固定的脚店,或许能唤起不少知道当年旧事的百姓的记忆,扩大了她的搜寻范围。
那两个小娘子问:“你这家店卖的簪花么?”
有个圆脸小娘子却有些困惑:“当真好笑, 我们汴京城里满城都是卖花姑娘, 怎的你家这簪花与旁的花不一样?难道是论捆卖?”
她指着店铺前头几个木桶, 每个木桶里都放着一捆鲜花,显然是用蒲绳捆扎成束的,极为新奇。
“自然不是。”莺莺摇摇头,“我家簪花是单枝单枝卖,你看到的是花束。”
“花束?”
“别人家卖花都是只卖一种,我们却能卖一束。”莺莺自信道。
绿儿在旁悬着心:这法子当真管用么?汴京城里小娘子们什么没见过,难道会稀罕野地里的花?
“我还从未见过这样的花束,颇像我们在野地里摘了一把拿进城呢。”
两个小娘子瞧着好玩,便拿起一束看看。
只见这束花束是紫色色调:紫色鸢尾如振翼蝴蝶,翠珠像是一朵多浅紫色的小草帽静静吐蕊,小飞燕草星星点点点缀其中,田野清香扑面而来。
圆脸小娘子又拿起一束,这束却是粉红色色调:风铃草一串粉色铃铛轻轻浅浅,重瓣大朵芍药开得富贵满堂,水粉色的松虫草亭亭玉立。满眼粉色袭人。
小娘子们眼前一亮:“没见过这等新颖的配色呢。”
莺莺便道:“一束花三十文,倘若连买两束便是二十五文。”
两人一算账,也不贵,很快一人买了一束,高高兴兴捧着鲜花往外走。
她们往街市上,很快便有婶子拦住问:“这是甚?”
小娘子们笑着指点花满蹊的店铺:“那家店买的,她家的花好看!”
于是街面上的婶子娘子们走进了花满蹊。
当即各个都眼前一亮。
汴京城百姓除了簪花之外还爱花惜花,加之莺莺贩售的价格又不高,于是等婶子娘子们出门时各个手里满怀花束。
“三娘子果然说得对!”绿儿佩服得五体投地。
莺莺笑,并非她有多高明,而是人总是向往自己没有的东西。
乡下僻壤的百姓向往国都红尘万丈熙熙攘攘的繁华,汴京百姓却稀罕山野随处可见的花草。
汴京城里寸土寸金,也唯有出城才能见到成片自由生长的野花。
莺莺卖的花虽然不是野花,可是她将各种常见花组合搭配起来,看着却像是野地花卉一样。
让困在鳞次栉比房屋中的汴京人惊喜不已。
同样这花放在山野间卖,只怕要被农人们嘲笑摇头。
一墙之隔,萧照听着那头生意红火,客似云来,才放下了心来。
过一会来个书生,看见这花立刻眼前一亮赞一声好。
是个识货的,莺莺笑着迎接:“春花繁芜,风乎舞雩,咏而归,您何不买些花回去?”
书生甚为高兴:“这老板娘行为做事毫无铜臭味,是个陋巷中的风雅之人。”称赞完之后便兴冲冲捧着鲜花走了。
“我们娘子是风雅之人呢!”
绿儿正崇拜忽然又进来来个大腹便便的商贾模样的人。
莺莺立刻招呼他:“员外,请瞧瞧我们这花束。”
“这金黄灿灿的黄素馨,不就是黄金万两?这银光闪闪的玉帘不就是银锭千堆?您将这花束放在店门口柜台上,财神爷他老人家路过都要闻上一闻。”
那商贾听得心花怒放。
哪个生意人不喜欢听吉利话?一问这鲜花又不贵,索性掏钱买了两束:“左右柜台都摆上。”
莺莺笑逐颜开:“祝您财源广进!”
绿儿目瞪口呆:“娘子,这不就是铜臭吗!”
莺莺顶顶她的小鼻头:“这个呀,唤做沧浪之水,水清我就洗头,水浊我就洗脚,横竖咱不吃亏。”
绿儿若有所悟。
墙壁那头,萧照听着院里的动静,唇角勾起。
能将沧浪之水的典故用在这里,是个聪颖的,也是个不迂腐的。
莺莺几人直忙到晚上才高高兴兴回家来。
乌婶夫妻和飘石激流都跟着凑热闹,他们还未见过这等新颖有趣的方式呢,等忙完手头的事情便帮莺莺做花盒、分拣花枝。
又要做那些小户人家从前积压的花盒订单,又要给侯府老太君准备簪花,如今还要做花束。
几人忙得团团转,最后饭都是在院里石桌上吃的。
激流见自己家少爷今天似乎心情不错,便主动与飘石两人将少爷搬到了户外吃饭。
不知道是不是户外花香太怡人,还是心情好,结果萧照还多吃了小半碗饭。
第二天于氏到访,带了些自己做的家常糟羊肉、糟豆角,还带来个大消息:“听说官家将那萧方狠狠训斥了一顿呢。”
训斥萧方?
飘石凑过去:“官家居然训斥了萧方?”
于氏点头:“我听家公说起,官家忽然来了兴致要考叫禁军里宗亲子弟们的学问武功,第一个便拎着萧方问,萧方那厮不学无术,自然哑口无言,被官家一阵狠骂。”
萧照点点头:“西苑大火着得蹊跷,官家差点出不来,因而这些天应当都会严查凶手,心情自然不会好,如此一来被他逮住的人只怕要倒霉。”
飘石想起旁的可能:“莫非那天萧方找我们麻烦时被官家瞧见了?”
“是啊,宗正寺管理宗亲事务,说不定官家正好去了呢。”激流激动起来。
萧照神色郑重:“以往官家有什么事都是让宗正寺官员跑一趟,我在职期间未见过他过去。”
“想想也是,一国之君,岂能屈尊纡贵去宗正寺?何况就算看见了,萧方可是安定郡王孙子,官家也不会为他们向着我们。”飘石点头。
绿儿听得津津有味:“反正惹了我们家娘子,就合该他遭报应!”
漂流想起这个就高兴:“叫他说话难听,活该!”
几人正闲聊,忽听外面看院子的老苍头道:“圣旨到。”
莺莺等人忙去迎圣旨,还好萧照有经验,他请天使坐着喝茶,其余人去屋里换衣裳梳洗。
莺莺换了诰命衣服,萧照也换了官服,因萧照无法下跪,莺莺便半扶着他接旨。
小黄门念完了圣旨,大意是萧照救驾有功,因而赐萧照四品官阶,莺莺四品夫人的诰命,又赐下一些锦缎、钗环赏赐。
送走天使,于氏第一个高兴:“这可是大喜事,我便回去与家公说,也叫他老人家高兴高兴。”
奶娘高兴万分:“哎呀娘子如今是四品的夫人,这才成婚几天!当真是老天保佑!”
萧照没说话,看着莺莺冲着她们笑。
她笑起来真好看,眉眼跟着弯弯,可惜自己残废了,不然别说是四品,就是二品超品也不是不可。
萧照有些遗憾。
带轮子的椅子很快便送了来。
那胡木匠也是话多的人,高高兴兴在院里组装:“这玩意儿我从前见祖上留下的木匠书里记过,那天跟三娘子说起,她便立即命我做个出来。”
绿儿奇思妙想:“这椅子有轮彀,不过唤做轮椅如何?”
激流拍手:“这名字好。”
飘石两人将萧照抬上了特制木椅。
“好啊,以后有了这样椅子,少爷想去哪里就可以推着去哪里。方便不少呢。”
果然这椅子灵活自如,推动起来得心应手。
飘石好奇问:“你居然两天就做出来了?”谁也没想到胡木匠做活能这么快。
胡木匠笑:“可不是我快,是因着三娘子给的钱多!”
“她说如果能造出来便能给我二十两银子呢!那我还不得发动全家老少一起帮忙赶工?”
萧照神色一滞。
二十两银子,够寻常百姓一年的嚼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