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酒醒的差不多了,他却怎么也睡不着。
脑子里想了很多事情,最后兜兜转转回到了淮城中学的那个小纸片上。
那个纸片上落款是夏成蹊。
淮城中学的表彰榜上,云星和夏成蹊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被挂在榜上。
他自嘲笑了声,从旁边酒柜里取了一瓶威士忌。
倒酒的时候,手机屏幕亮了亮。
是某个还没睡的小姑娘。
【云里藏星星】:早点睡,明天请你吃饭。
沈听肆楞了楞,手里的方口酒杯转了个位,又被他放回柜台。
他记不清今天自己笑了多少声了。
只是觉得这姑娘刚刚那句“不是”,像一把钝刀子似的,磨得人生疼。
——
云星第二天起了个大早。
林奶奶大早上就去街上赶集了,临行前念念叨叨说是中午赶不回来,怕云星吃不好。
云星眉眼弯弯,捧着老奶奶的手说,“外婆,我的厨艺可是得了您的真传,您不信我,还不信自个吗。”
几句话哄得老太太笑开颜,在枕头底下给她偷偷留了钱。
外婆一走,云星就坐不住了。
她打开自己小行李箱,挑了一圈有些犯难,干脆挨个都拍给姜黎参考。
她顺手给沈听肆发了条信息,没想到他起的早,随手拨了个视频电话过来。
云星眼疾手快摁了一个挂断。
【沈听肆】:?
云星理直气壮打了没起床三个字过去,开始和姜黎讨论穿什么。
他们都很有默契的没有提昨晚的事情,她想,可能上天终于听见了她日复一日的虔诚祷告,悄悄给了她一次机会,让他们的距离在不知不觉中拉近。
世间不如意事十之八九。
云星希望,自己每一次都可以陪在他身边。
出门的时候有点冷,云星揉了揉鼻子,顺手揣了两盒感冒冲剂在口袋里。
她怀里抱着昨晚穿了一路的浅灰色呢子大衣,出门的每一步都踩在云层上,飘忽不安。
她手里的这件衣服摸着就知道价格不菲,云星不知道该怎么护理这一件大衣,干脆就抱在怀里准备问一问沈听肆。
还没出巷口,就看见了他。
男人倚在墙边,穿着和她同色系的白色卫衣。
鸭舌帽随意盖在头上,只露出一双勾人的眼。
拥有黑曜石一般的冷淡光泽,寒冷倨傲的令人望而生畏。
却在看到她的一瞬,含起笑意,一下子变得温柔缱绻起来。
“你怎么来了。”
不是说好她去乾康大院的么。
过于熟悉的开场白,沈听肆站直身子,语气自然,“来接你啊。”
他这样说话,总会让云星生出恍惚的错觉。
这巷口、街景、城市,终究沦为他的背衬。
他再一次占据了她整个视野。
那件灰色的呢子大衣,云星还没有开口问,就被沈听肆伸手接了过去。
他随手抖了两下,直接套在了蚕丝衬衫外面。
“去哪吃?”
他问了句,没等云星回答,又自然而然接了下句,“我家没锅。”
“没电,没水,也没火。”
……不知道以为是荒野求生。
云星犹豫了一会儿,已经跟着他走到了菜市场。
她脚步顿了顿:“不然……去我家?”
沈听肆回头笑了一下:“方便么?”
话说出口她就后悔,偷偷打开手机查找附近还不错的饭店。
沈听肆蹲在一个卖鱼的摊子面前挑鱼,他微微垂下背,眼神锐利,似乎很是老练。
“你还会挑鱼?”
沈听肆嗯了一声:“以前和外公外婆常来。”
“吃鱼么?”
云星没什么忌口:“可以,要刺少点的。”
小时候吃鱼卡刺去过医院,给云星至今都留下阴影。
他们的对话过于家常熟络,沈听肆挑好鱼掏出手机扫码付钱,云星跟在他身后,时不时插上一两句话。
等从菜市场的侧门出来,云星突然发觉自己刚刚搜索的饭店攻略好像一点用处也排不上。
大少爷两手拎着花花绿绿的塑料袋,倚在墙边,就等着她下一步安排呢。
云星叹了一口气,伸手接过他手里的袋子。
“我家就在前面巷子,很破很乱,你没来过这样的地方。”
沈听肆挑了几个轻的袋子给他,踢着路边的石子含笑睨她。
“你怎么知道我没去过?”
“你家有水有电有锅吗?”
他和昨天比,语气生动了许多,眉眼间的作态,让云星一阵恍惚。
在淮城,在这条路。
总让她觉得,站在她面前的是十六岁的沈听肆。
她遗憾的青春正在续写。
“那不就行了。”得到她的肯定回答,沈听肆提腿往前面走,他记忆力好,几乎不用云星带路,就已经绕到她家的巷子口。
云星拿钥匙开门的时候,他把东西放在门口的木头板凳上。
语气有些开玩笑的意思。
“今天谢谢学妹收留无家可归的学长了。”
云星笑了一声,心里的一点窘迫突然就消失了。
她有点庆幸早上起来收拾了一下屋子,四四方方的客厅不算大,木制的家具也因为陈旧而有了些许复古感。
微光透过大开的窗户泄出来,空气中的每一粒浮尘都被照的很清楚。
沈听肆站在门外,没进来。
他手撑在门框,语气自然。
“要换鞋吗?”
云星摇摇头,将蔬菜拿到厨房。
她想了想,学着长辈招待朋友的方式,将电视遥控器递给沈听肆。
“你看会电视。”
“我洗菜,你做饭。”
沈听肆越过她,站在洗碗池旁边,开始择菜。
他说:“在我们家,都是男人洗碗洗菜,我外公说女孩子的手嫩,不能碰水。”
沈听肆三两下洗好菜,一回头发现云星站在厨房门口怔怔地看着他。
大约他刚刚说话失了分寸,有些吓着她。
他扯了扯唇角,换了个菜,也转了个话题。
“今天这顿饭是顾川野拜托你照顾我的吧?”
话题转向顾川野,气氛陡然轻松了许多。
云星将电饭锅插上电,在心里一遍遍告诫自己要小心些。
昨天他问的那句话,不经意,却让云星一整晚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她在想,如果昨晚没有否认。
今日,他应当不会如此自然熟络的和她站在一起。
起身的时候,云星嗯了一声,“昨晚也是他打电话给我让我去的。”
“麻烦你了。”
他客客气气道谢,距离一下子又退回各自安全的地方。
云星苦笑着摇摇头,在心底嘲笑着自己的不满足。
吃饭的时候,他们都没怎么说话。
简简单单的四菜一汤,他吃饭的动作很规矩,拿着汤勺喝汤,手指修长,指甲圆润,一举一动都透着和这里格格不入的矜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