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有错,竟然信以为真,柳公子莫怪。”祁真说完倒满酒仰头喝干,紧接着又连喝两杯,干净利落。
他举手投足间都透出良好的教养,加上态度大方,真切诚恳,尤其还只是个少年郎,柳公子的怒火顿时消了大半。暗卫也忘了啃肉,默默看看某人,是错觉么?主子的背影看着竟有点稳重呀!
孟涟见好友面色放缓,首先开口:“这也怨不得你。”
祁真摇头:“让诸位见笑了,”他顺势转移话题,“我朋友还说江湖上有个姓燕的大侠,武功高强,一手剑用得出神入化。”
三人思索片刻,孟涟无奈笑道:“江湖里姓燕的人有很多,但没有用剑的高手。”
祁真应声,好奇问:“那江湖可有无情门和圣十山庄?”
孟涟道:“这个有,你朋友是如何说的?”
“他说无情门里都是一些被欺骗过感情的男女,圣十山庄的奇石很有名,”祁真见孟涟点头,继续道,“他还说无情门有个叫小念的姑娘,为了报复背叛她的男人,易容后跑到男人家门前卖身,对方不收,她就趁夫人的丫鬟出门时找人把人家揍了,她再过去帮忙,被揍得半死不活,最后被丫鬟带回了府上,再然后她找个适当的机会服毒了。”
三人道:“……为何服毒?”
“为了陷害夫人的另一位贴身丫鬟,她后来替代了对方的位置,对了,这夫人是男人的新婚妻子,就是她从小念手里抢走了男人。”
孟涟问:“她此后要报复那夫人了?”
“不,她成了夫人的心腹,并且和之前救过的丫鬟的感情越来越好,两人就在一起了,接着她勾引上大厨给夫人下让人虚弱的药,开始照顾夫人,然后下药、照顾、再下药、再照顾……所谓日久生情,她就把夫人也收了。”
三人:“……”
“再后来她带着夫人、厨子、丫鬟私奔,男人终于尝到‘心爱之人爱上别人’的痛苦,独自在家没人暖被窝也没人给做饭,真是可怜至极。这之后不久小念就把那些人甩了,大厨和丫鬟终日以泪洗面,夫人更是绝望之下投湖自尽,男人看破红尘,遁入空门,”祁真睁着黑漆漆的双眸,纯洁无比,“那男人就是圣十山庄的庄主,据说小念后来独自回到那里,当着男人的面把他家石头一块块全砸碎了,还问他爽不爽,这事是真的么?”
三人:“……”
祁真观察一下他们的表情:“那山庄还在?”
“……在,庄主如今还未成婚。”孟涟颇有些同情地看着他,委婉地告诉他又被骗了。
“……”祁真道,“我朋友还说空山派前不久被灭了,原因是他们门派的人去酒楼吃了一条鱼。”
鱼是穷秀才的,养得非常不错,结果却被他爱赌钱的爹卖给了酒楼,等秀才拿着钱跑过来已经晚了。他伤心欲绝,原想用钱将鱼赎回去安葬,可空山派的人却拒绝了他,不仅如此,还恶劣地将他打趴在地,让他眼睁睁看着他们吃掉鱼肉,并把骨头一点不剩地喂了猫!
三人:“……”
三人木然地望着他,感觉整个人有点不好,他们想告诉他空山派如今好好的,但潜意识里却想把故事听完,这到底是为什么?孟涟咳了声,尽量让语气正经一点:“后来秀才就混进空山派了?”
“没有。”祁真道。
那秀才男扮女装卖身青楼,勾引上了另一个帮派的帮主和副帮主,并让这二人大打出手,他和副帮主一起弄死了帮主,成为第二把交易,接着命人守在空山派,趁对方出门买菜便拖入小巷杀掉,然后继续守、继续杀,空山派觉出不对时已经晚了,最终秀才将吃鱼的几人连同那只猫一起烧成灰,埋起来立了块墓碑,写着:爱鱼之墓。
三人:“……”
孟涟猛地喝了一口酒来缓解情绪,心道这简直闻所未闻,怎会有人为了一条鱼杀人满门?那鱼又不是精怪能变美人……不,重点应该是这些都是假的,少年当初竟然信了!
剩余两人受到的冲击也不小,柳公子听着别人匪夷所思的事,心里那丝怒气彻底消失,他性格冷淡,话并不多,另一人则道:“空山派还在,你朋友是骗你的,不过……他说得那么离谱,你真信?”
祁真纯洁地点点头。在他看来江湖人都很难懂,自从见过为了让别人下跪连皇上都绑的疯子,他还有什么不能信的?
“我没出过远门,只知江湖鱼龙混杂,有些人难以捉摸也很正常,”他认真道,“何况朋友就是要相互信任,多年的交情,我当然是信他的。”
三人望着少年,不知为何竟觉得他的形象有点高大,说不出半点责怪的话。
祁真给他们倒满酒:“我朋友还说……”
机会难得,他便将说书人的其他故事讲了讲,发现除去比较有名的人和事,其余竟全是编造,轻轻叹气:“见笑了。”
三人沉默。
那些事一个比一个惨,越发的曲折和离谱,随便一件小事都带着深意,好像江湖中没有好人似的,少年的胆子若小点,估计都不敢出门……等等,他朋友该不会为了留住少年而故意的吧?
三人听了这么多阴谋诡计、爱恨情仇,忍不住开始想歪——他朋友莫不是喜欢少年?
不不,这是什么心态?受影响了?可不知为何总觉得这猜测很靠谱,他们一定是有什么东西碎掉了!
三人深深地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何况他们和少年并不熟,不能妄自评论对方的事。孟涟喝干杯里的酒,仍是第一个开口,安慰了少年几句,干脆将话题带到别处。
祁真期待而诚恳地望着他:“其实我朋友还说了别的。”
“……”孟涟给自己倒酒,准备接受新一轮的冲击,“哦,什么?”
“他说四公子的红央喜爱穿红衣,家住蟠城,脾气不好。”
“嗯。”
“没有了,他只说了这些。”
孟涟瞬间竟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他脾气差到什么程度?有没有讨厌的东西?”祁真道,“实不相瞒,我正是要去蟠城,因此想问问他的事,免得万一遇上而得罪他。”
孟涟笑道:“这你大可不必担心,他可能会去云纵山庄,遇不见的。”
祁真一怔:“我记得武林盟主便是住在云纵山庄?”
“嗯,过些日子是盟主大寿,许多人都会去,我等也是要往那边赶。”
祁真道:“原来如此。”
话题再次转移,祁真没再提他那朋友,而是笑着与他们聊起别的,那几人渐渐摆脱故事的阴影,气氛也慢慢变得融洽。孟涟三人仅仅是来吃饭,并不住宿,饭后便离开了。
祁真面带微笑将他们送出门,转身上楼。
他酒量不高,一直控制着没有喝多,如今虽然有些头晕,但意识很清醒。暗卫早已吃完饭,便跟着他一起上去了。祁真自始至终都挂着和气的微笑,慢悠悠迈进客房关门,脸色立刻沉下来,阴森森的,几乎有点狰狞。
暗卫:“……”
几人默默后退半步,见小王爷背着手来回走了走,紧接着掏出匕首,坐在椅子上拿块布擦来擦去、擦来又擦去。
暗卫:“……”
这又要捅人?捅谁?哦对,是说书人,他确实该捅,那他们是要回京?
房间落针可闻,半晌后,其中一人捏着扇子小心翼翼凑过去给他扇了扇:“……少爷?”
祁真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写封信,让留在王府的暗卫把那混蛋揍一顿。”
“是!”
“留活口,等本王办完事,亲自去揍他!”
“……是!”
祁真将匕首收鞘,啪地往桌上一放:“早点休息,明天去云纵山庄。”
暗卫一怔:“嗯?”
“盟主大寿,咱们也去看看。”祁真道,盟主在江湖中是一个很特别的存在,到时不止红央,恐怕另外一些喜好穿红衣的也会在,真是省了他不少麻烦。
暗卫沉默一下,捏着扇子又给他扇了扇。
“……”祁真抬头看他,“有问题?”
暗卫试探问:“您有请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