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还是发生在草堆里,说来都觉得可笑,男人做完就有点后悔了,发生太快,自己应该再忍忍。
可南月如比他还冷静,说也不用他付任何责任,反正就当露水情缘了,也许以后再碰上谁也当不认识谁不就行了。
男人气着了。
好久都没在找她,两人陷入了一阵莫名诡异的冷战气氛,直到南月如离队的前一天,南月如再次去找他。
那次昨晚躺在地上看星星。
男人不知道打哪儿听来她的消息,抽着烟,忽然跟她说,让她等他,他会努力混出头,赚到钱,就帮她还清家里的债,并且把她娶回家。
南月如家在农村,有个哥哥,起初在城里做生意,后来被人下了套,直接赔光了家底,还倒欠了一屁股债,那时南月如差点儿被父亲和哥哥拿去抵债。
母亲不顾父亲毒打把她救出来,刚好那阵文工团到她们学校来招兵,院里一老师特别喜欢南月如,举得这丫头身上的灵气真是百年难得一见,托了层层关系,终于把她举荐进去。
进了部队之后稍微好点,哥哥父亲不敢随便再来抓人,可隔山差五哥哥就会来跟她要钱,那时林陆骁母亲还帮着暗地里给过不少,被南月如知道后,一通大骂,直接被人给骂哭了。
弄得那阵林清远看见南月如都是恨不得给人拎起来揍一顿。
男人那时的承诺真让她感动,差点儿落泪。
她问他什么时候能混出头。
男人抽了口烟说:“很快吧,很快就会有消息了,到时候我来文工团找你。”
南月如就高高兴兴回了部队等啊等啊。
等了半年,男人终于来找她了,可是他说的是,让她再等等,那边临时出了点意外。
在她再三逼问下,才得知意外就是,原本定了下队的名额是他,最后换成了林清远。
至今这事儿说起来,林清远都知道自己抹不开嘴说,当时岳丈那边也只给他半年时间证明自己,他那兄弟最后决定把名额给他的时候,也说,你这边急,先紧着你。
而那时,林清远根本不知道他兄弟跟南月如的事,如果知道后来发生的事儿,他断不会拿那个名额。
这就是亏欠。
南月如得知后,当场撕心裂肺地发了一通脾气,最后心灰意冷地问:“在你们当兵的面前,是不是,一国家,二兄弟,三父母,四老婆。”
男人苦笑,没有说别的,只是哄她再等等。
一等又是大半年,那时,南月如因为锋芒太露,遭人陷害被文工团开除军籍,还是林陆骁的母亲托人找了关系,保留了军籍,只是当做普通兵从文工团退伍。
心灰意冷的南月如回到学校,恰逢当时有个四大名著剧组在学校选角。
她凭借姣好的外形和一双有灵气的眼睛一举获得导演的青睐,算是因祸得福吧。
一恍又是两年,男人下了队,债也还清了,可不再提结婚的事,因为不满她的职业。
虽夜夜同床共枕,心各两异,终于在一次欢好结束后,南月如提了分手。
男人沉默应对。
最后漠然地说:“好。”
南月如连夜卷铺盖从他家里出来,提着行李箱,站在街口,恨意滋生。她以前有多爱这个男人,那刻就有多恨,恨不能提了刀回去将他剁碎。
同年,二十六岁,南月如怀了南初。
其实在那之前,南月如怀过一次,因为胎位不稳,当时又连下了几场冷水夜戏,当晚就发起了高烧了,直接进了医院,再醒来时,孩子就没了。
这事儿她没告诉他,已经没了,知道了又能怎样?无力回天,有的只是多一个徒增伤心的人。
查出来怀孕那天,她直接去了医院,等候手术。
主刀的医生跟她十几年的交情,给她一天时间坐在病床上考虑,要不要留下这个孩子。
南初出生那年,南月如产后抑郁,患上了躁郁症,整日在病房抽烟一包接一包,一点点儿事就容易发脾气,后来转去国外治疗。
在南初懂事之前都没怎么见过母亲。
刚生下来她就后悔,南初跟那人长的太像,随着年岁增长,那双眼睛简直一模一样,她恨不得给她刨出来,有次真不小心摁上她的眼睛,南初痛得哇哇大哭,从此对母亲这个身份十分忌惮,看见她都害怕。
南月如不在乎。
因为她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她越来越燥,一点就着,心理医生无数次地对她治疗已经激起了她的厌烦,好多时候她会想干脆掐死南初,自己再跳楼。
得知那个男人牺牲的时候。
南月如整个人陷入崩溃,差点儿真就从楼上跳下去,被经纪人找人把窗户钉死,并且直接带回了国外关了起来。
南初六岁的时候,林清远来找她,带了一封信。
用他们的话,说是遗书。
南月如觉得好笑,盯着那份遗书笑了好久,那笑里是绝望,徒生悲悯,却始终没有落下一滴泪。
她当下就撕碎了,给撕成粉末,大叫着发怒:“滚!”
那封当初没看成的遗书。
今天林清远再次给她带过来了,皱皱巴巴攮成一团,他从兜里拿出来,给她摊平:“我给粘好了,一直放在抽屉里,想想还是给你带过来。”
林清远干咳一声,“不看我就念给你听咯。”
南月如一把夺过来,毫不客气:“你滚。”
林清远说:“他走得挺干脆,不痛苦,你俩分手后也一直没再找,他老跟我说,你就是嘴巴坏,心真不坏。”
南月如:“闭嘴!”
林清远点点头,“行了,我们先走了,你慢慢看。想哭就哭,别憋着,年纪大了,憋着容易出毛病。”
说完瞥了林陆骁一眼,示意离开。
南月如忽然出声叫住他:“她怎样了?”
林清远头也没回,声音平淡:“走了,十年前还是九年前,记性不好,给你打电话了,你助理说你在国外休假,就没再往外打。”
南月如笑了:“你俩都不是好东西。”
林清远背对着她点点头,“还好我儿子不随我,随他妈。陆骁,走了。”
林陆骁冲南月如微微一俯身,跟上。
留她一人在原地怔愣。
……
外面雨势渐大,随着斜风密密刮着,晕黄的路灯下交织成网。
两人行至门口,张秘书上来,给他扶进车里,林清远倒也没再多说一句,冲他挥挥手,“回去吧,我跟你孟叔说了,等你从鹿山回来就直接回支队报道。”
林陆骁清淡地点头,“嗯。”
车子启动,消失在雨幕中,他在原地站了会儿,才拉上重逢衣的帽子去取车。
钻进车里,没有急着离开,靠着驾驶座,望了眼餐馆的橱窗,那灯还亮着,位置上的女人没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