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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官方的说法是遇到了暴徒,那些人还拿了个血淋淋的人头丢过来说是凶手,但实际上,哪怕是不关心政治的她也知道,这是国会对皇室小动作不断的下马威。
    今天遇到这件事的人不过是个宫女,但谁又能保证,明天这样的事情不会发生在他们这些贵女,甚至是妃子皇后身上?若真到了那一步,退一步,皇室就再没了最后一层遮羞布,进一步,他们手里无权无兵,可能就是粉身碎骨!
    皇帝这时候提起这件事,既是一种提醒,却也是一种逼迫和警告。
    瞿凝沉默片刻,骤然抬眸,她的脸上很少见的浮起了一层坚毅这一世,她表现出来的始终都是温柔敦厚,还是第一次露出这种像是出鞘利剑一般的尖锐:“女孩子长大了,总是要嫁人的。那位唐少帅威名在外,也不知是多少女子的深闺梦里人。能嫁给他,也算是我的荣幸。但有几件事,我实在不吐不快。”
    她唤他陛下。
    皇帝的眼眸落在他这个唯一的亲生妹妹身上,嘴唇痛苦的哆嗦了一下威名远扬?和他的威名一样远扬的,是那个男人的暴戾和冷漠。
    把妹妹嫁给他,他也知道许是害了妹妹的一辈子,但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虚有皇帝的名号,其他什么也没有,甚至可能连这个名号都保持不了多久,他又能有什么办法?
    甚至于,这个明媒正娶的正妻身份,还是他们几番谈判,才能谈下来的!
    “但凡哥哥能做的,我都决不推辞。”皇帝执着的自称“哥哥”。
    瞿凝沉默片刻,微微展颜一笑:“罢了,其实……我没什么可说的。对了,他们什么时候来来过礼?婚礼是西式还是中式?”
    本来已经到了嘴边的无数叮嘱,或者也是她能给他的最后的叮嘱,瞿凝终于还是没说出口。
    那些谏言,是想说给如今处于“废除皇帝存在”的浪潮之中惶惶不可终日的皇帝听的,但作为妹妹,她能做的,就是尽力保全他们一家子的性命而已。至于谏言,她明知道皇帝有多固执,说了又能有什么用呢?人之所以为人,就是那些执着和梦想支撑起来的啊。她接受现实,不代表她就有那个权力,去打破别人的幻梦。
    所以她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明知道是皇帝暗中的小动作不断才惹得那些军阀们动手警告,明知道皇帝心有不甘,明知道她嫁过去也许只是他们博弈的其中一步,但或许正因为这种对自己处境的心知肚明,她才什么都没有说。
    皇帝看了她一眼,低声说道:“唐少帅今年也二十八了,唐大帅急得很,如今妹妹既然应了,婚期便定在下月十三。”她应不应,他们不都已经商量好日子了么?“婚礼是中西合璧,唐少帅也是留洋回来的人,据说还入了那个什么基督教,受了洗,你们到时候是要在神前发誓的。对了,让你嫂子带你去多做几件西洋衣衫……”
    瞿凝侧耳细听,时不时的点点头。
    这一世的终身,就这么定下了呢。
    ☆、第2章 风流云散(2)
    瞿凝几乎是心力交瘁的回到了她所宿的寿康宫。
    皇室这时候虽说是已经处境窘迫,但宫中依旧是有太监近五百,宫女过百人。
    瞿凝作为皇帝唯一同母所出的嫡公主,身边按照规格,也还有两个大宫女素琴和宝琴,以及一个老嬷嬷福春伺候着起居。
    宝琴较素琴年长两岁,是辗转了数个宫殿,在瞿凝十岁的时候才来她身边服侍的,许是因着经历坎坷,平日便愈发谨言慎行,话语不多。
    倒是素琴,一直就是个比较活泼的性子。这会儿天色已晚,福春嬷嬷年纪大了,便早早去休息了,只素琴和宝琴掌着灯等她回宫。
    瞧着瞿凝面色疲惫,看不出喜怒的脸,平素更活泼一点的素琴壮着胆子上前开口:“殿下,您……”
    话音未落已经被宝琴急急打断,她上前一步躬身说道:“殿下,今儿个累着了吧?奴婢一早就备下了洗澡水,您要不要先沐浴更衣,松泛一下?”
    倒是乖觉。
    瞿凝睨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嗯。”
    三人进了雾气腾腾的沐浴间,缓缓将身体浸入温热的水里,瞿凝这才渐渐的放松了下来。
    在静谧的水声里,心情渐松的瞿凝忽然开口说道:“素琴,本宫知道你想问什么。本宫今日同意了婚事,婚期就定在下月十三。”
    素琴低低一声惊呼,手里捏着的瓢子“啪嗒”一下摔在了桶里,溅起了两道水花。
    宝琴虽是竭力镇定,原本在细细擦拭她背部的手却也微微一顿,片刻这才掩饰性的重新缓缓动了起来。
    都是这样的表现啊。
    素琴刚回过神来,就抖着手去抓瓢子,那双手却不停的颤抖着,抓了好几下这才抓了起来。
    瞿凝低低叹了一口气。
    素琴定了定神,声线颤抖而带着明显的哭音:“陛下不是最疼您的么?婚事……这样的婚事陛下怎么能应呢!这不是活生生把殿下您往火坑里推么?殿下,要不您去求求皇后娘娘?不不,要不去求求老太妃?”
    果然是乱了心神。
    瞿凝的眼眸缓缓落在了素琴的身上,她的声音依旧是稳稳当当的,带着一种让人心神安定的力量:“素琴,君无戏言,我和唐少帅的婚事,如今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了。旁人不将哥哥当皇帝看,不拿他的话当一回事,那是他们各有各的野心和算计。可我这个做妹妹的若也如此,便枉负了这么多年来他对我的疼爱和皇室对我的养育。不过你和宝琴,与我不一样。我和唐少帅的婚礼,会是‘自由结婚’,到时也不需许多人陪嫁。这些年多得你和宝琴的陪伴,但既然唐家是个火坑,我们也不必一起跳进去,我出门之前,便去求哥哥,将你们两人放出宫吧。”
    她这话一出,素琴和宝琴立刻“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素琴哭道:“殿下,您万万别这么说,奴婢自打进了宫,就一直在您身边伺候。说句高攀的话,奴婢是万万不舍得离开您的,您对奴婢来说,就像亲人一样这么亲。奴婢是着急,是担心,但不是为了奴婢自己,是为了您啊!像您这样金尊玉贵的人,却要嫁给唐少帅那样的匪首,奴婢实在是……”素琴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瞿凝本是侧耳静听,但当素琴说到‘匪首’两个字的时候,她却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匪首,哈哈,匪首……”瞿凝一边笑一边摇头,手指了指本是放在浴室里一侧,她有时候边泡澡边看的报纸堆,“你把最上头一张拿来。本宫给你好好分析分析。”
    素琴一愣:那一堆纸有什么好分析的?只公主每次收到那什么报纸,看的津津有味就是了。
    倒是宝琴动作快,不声不响的就已经拿了最上头的一张,瞅了一眼递给了瞿凝。
    瞿凝笑着睨了她一眼,点了点头,第一版正中,就是一张黑白的男人头像。
    她指了指那张相片,笑了一笑:“你们见过这么俊的匪首么?”
    相片一侧一行字里,有八个字,道尽了这位唐少帅的外表:龙凤之姿,天日之表。
    何等气魄!何等阳光!
    素琴和宝琴都不识字,一眼望过去密密麻麻的,视线瞬间便聚焦在了那张虽然只是黑白色的照片上。
    照片里的男人腰侧挎着枪,手按在枪上,嘴角紧抿,眉毛微挑,整个人杀气腾腾但饶是如此,依旧掩不住他俊美的容貌,和那仿佛要透纸而出的英气。
    素琴一声低呼:“这位……这位是唐少帅?”
    “就是那位匪首啦。”瞿凝耸了耸肩膀。
    唐家起家,很有点儿“起义”的神话色彩。唐大帅祖上不过是文臣,但家道半途中落,现如今的唐大帅在起义之前,不过是个家有余粮的乡绅罢了。而唐少帅,在回国之前,也不过是个籍籍无名的留洋学子。
    屈指数来,那次爆发的最终引动全国风云变化的起义已经是十年以前的事儿了。
    唐少帅那时不过是十八岁,彼时刚从美*校回国,并无半点经验,却已经独掌一军,开始了他金戈铁马,决胜沙场的军事生涯。
    相比之于居中策应,算得上“善战者无赫赫之功”的唐大帅,唐少帅的战功更加显赫的多,比如二十八天转战二千余里,其间连续攻克岳阳,武汉,武昌,金陵等等大城,所到之处,朝廷军马闻风丧胆,莫敢与之一战。
    而对于这样传奇色彩的少年英雄却偏偏站在朝廷对面,也实在难怪,朝廷这边但凡提起唐少帅,全呼之为“匪首”了。
    匪首与少年英雄的差别,不过是在立场而已。
    当然了,承认自己反复输在一个年轻英俊的少年郎手里,还不如承认自己是输给了一个三头六臂青面獠牙,还杀人如麻心如铁石的大魔头手里,一传十十传百,三人成虎,越来越是夸张可怖,于是传到了宫中,就变成了……唐大魔王唐大匪首。
    瞧着素琴和宝琴目瞪口呆不敢置信的样子,瞿凝摊了摊手:“不过别看他相貌英俊,你们之前的担心,却也是没错的。”她顿了一顿,叹了一口气,点了点照片里头,细细的分析了起来,“你瞧这男人,唇薄无肉,怕是淡寡薄情。眉毛够粗够长,但眉间距离略短,怕是睚眦必报,心胸不阔。再看他的眼睛,啧啧,这可是典型的桃花眼啊,”怕是这位唐少帅自己也知道,所以才终日板着脸装冰山,不愿稍展笑颜,“这样的面相,怕不是个好相处的人呢。”
    这大起大落的,先抑后扬再跌下来,倒叫素琴和宝琴面面相觑,不知到底该如何了。
    先前憋着的那股子劲儿一泄,这会儿听公主殿下一番分析,好像……殿下嫁给他也不是那么坏?最少,没有她们之前想象的那般可怕吧?
    素琴忍不住嘟了嘴:“殿下您说了这么多,说的奴婢这心里七上八下的,可奴婢就是没听明白,您到底是想嫁,还是不想嫁呢?”
    这话就问到点子上了。瞿凝笑而未答,心里却掀起了层层波澜。
    的确,重点从来不在这位唐少帅到底有多好,或者多坏。
    对她来说,真正的重点只在于她究竟想不想嫁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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