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少帅似乎是丝毫也没有心思的样子,一点也不怀疑,他的谋划执行起来到底会不会有错漏,相反的,一等时间到了十点左右,他就按着平日的作息,准备上床睡觉。
那态度,淡定的好像窗外此起彼伏的,散乱但接连不断的枪声和惨叫,都不过是录音机里放出来的黑暗布景板而已。
瞿凝却没法子这么淡然。
她睁大眼睛打开窗户想要往外头看实际上她也这么做了,而窗口底下还守着几个勤务官,看她探头,那些人还朝她行了个礼,倒让她吃了一惊,冲他们笑笑赶紧缩回来。
看那边唐少帅已经准备换中衣睡觉了,她跺了跺脚:“谨之,你说金镇长底下的那些人,能有战斗力么,该不会打不过那些日本人还吃了亏吧?”
唐少帅暗暗叹了一口气:不说公事行不行?说点卿卿我我的事儿行不行?不过他也知道,瞿凝这人的性子是个闲不住的,他要不把自己的谋划说清楚了,今夜怕是也要被她扰的睡不着了。也罢也罢,总之都是他纵出来的小性儿。
他一边换衣服一边说道:“有心算无心,以多打少,若是这样都还会输的话,那么这个金镇长,也就一点利用价值都没有了。”他顿了一顿,看她又焦躁起来的样子轻叹了一口气,“放心吧,我今儿个看了他们用的武器,都是日造的货,显然这金镇长平日里跟日本人穿一条裤子,他们为了拉拢他,很是下了血本。他要是真打输了,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他故意走漏的风声。那就是他自己作死,谁都救不了他。”
瞿凝迷惘的看了他一眼:“那你真打算就这么放过他们?金家宝那做派,显然以前做过不少坏事儿的,竟还要给他一个英雄的称号,怎么想都不忿……”
唐少帅这时候搂了她一把,笑着问她:“不忿?是夫人心里觉得这口气还没平吧?”
瞿凝咬了咬下唇:难道不是吗?他这么处理,倒是把这两人的最后一点利用价值都榨的一干二净。但他们总算全身而退,虽然背了跟日本交恶的黑锅,可也没被明正典刑的处罚啊,反而得了一个好名声。万一这两人日后还这么纨绔这么鱼肉乡里,那到时候才是悔之晚矣!
唐少帅了然的看着她又笑了一笑,这一次,他的笑容里多了几分少见的促狭:“夫人啊,这口气,为夫已经替你出了。”他凑到她耳边低声细语,那声音挠的她耳孔都红了起来,“金家宝这辈子都只能用一只手了,还有,他是因为自己被日本人调戏又加以了坚决的反抗,惹恼了日本人……”
瞿凝“噗”一声笑出了声,简直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少帅算你狠!这种理由都想得出来,你确定你不是穿的?什么男□□惑之类,这种颜面扫地的理由,你居然也能说的出来?
不过这么一来,还真是什么气都出了啊!
***
千金寨事件,后来在历史上的记载,就变成了被完全篡改过的模样。
面目全非,和真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日本方面当时的确是暴跳如雷,但日本内部当时还没做好打的准备华夏东北的煤矿掠夺,当年正是第五年。
五年的累积,不管是造武器还是造军舰还是重工业,都还不足够。
不能打,这口气就只能在外交上头讨回来。
日本公使在上京咆哮如雷,又将签订了的二十一条拿出来,但当时坐镇北京的唐大帅正在忙着竞选大总统的事情,而民众在报纸上看见了二十一条的新闻之后,几乎是全体抗议,在舆论压力之下,为了搏一个好名声,主要是为了自己竞选的前途着想,唐大帅于是宣布,不会承认二十一条。
至于公使?让他咆哮去呗,现在谁有空理他啊!
实际上,暗地里,唐大帅已经就此跟唐少帅举行了很多次磋商。
最开始唐大帅态度强硬的要求唐少帅停止一系列的摩擦挑衅行为,而唐少帅的回答十分简单,就是你去继续叫人问一问你现在的民众支持率。
唐大帅果然去问了。
得到的结果,让他再也没提过这句话,反而他后来隐晦的表示:干得好干得漂亮,给你老子争气了!注意人身安全,自己别出事儿,有事情反正找底下人顶缸。
唐少帅当时答应了,背地里却“呸”了一口,对他这老爹,愈发少了几份孺慕。
不过千金寨事件,只是他计划里的一个开始。
日本方面后来亲自向他施压,表示要不然就是交出屠杀他们日本侨民的凶手,要不然就准备开战,唐少帅则是表示,他能接受的最高惩罚,是他将金家一家罢官流放。
两边在外交上磨嘴皮拉锯你来我往,而唐少帅则是在此期间将千金寨进行了彻头彻尾的改造。
原本的大坑填平。房子推倒重建。镇长换人当,底下人也是完全换了一批。
矿工们的棚子进行了重新的搭建,煤矿的开采也要完全遵循原本定下的“填充式采煤法”的要求,再不能毁灭性的开采。
零零总总,他找了黎昊亮从中牵头,而等到外交上谈出来了个子丑寅卯,千金寨已经重新回到了华夏人的手里,而矿工的生活,至少是在明面上,也得到了很大的改善。
☆、第110章 驱逐(3)
没多久之后,美国杜克家族那边,如约将在争权夺势的斗争里,输掉了的那一批人经过海船,送到了华夏。
这一批人是在天津卫的港口下的船,之后再坐的铁路到的沈阳。
近段时间一直十分忙碌的瞿凝亲自接待了这一批风尘仆仆的,兴致不高很是垂头丧气的来客们。
他们这种情绪,倒是在瞿凝的估计之中,所以她也没有太诧异任是谁作为被流放的对象被丢来当时在西方人看来落后又野蛮的远东,大概都是不会太高兴的吧。
毕竟对于技术人员来说,当时华夏的研究条件,肯定是大大不如美国的。这一点,哪怕是在百年之后,都还没有太大的改变。
这一批人为首的是一个鼻梁上架着厚厚眼镜,年纪大约四十来岁,微胖的金色头发白种人,叫本。
这批人一下了火车,在接风宴上就闹了个笑话出来,虽说是个小插曲,但也一度让气氛十分尴尬:拿来净手的菊花茶被这位本一口气端起来喝了,结果来供水的侍女愣在当场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另外那些人看着菊花茶和愣在当场的侍女不明所以,结果瞿凝暗自叹一口气,笑了笑也端起菊花茶来一饮而尽。
于是大家都笑了,气氛融洽了,什么不愉快的事儿都没有发生。
饭后,瞿凝给他们安排住宿,本他们倒是对衣食住行挑剔的很,样样的要求都十分详细。
瞿凝基本都答应了下来。
不过晚上,她倒是对这件事开始对唐少帅抱怨了:“那群人一点也没有意思……”
听出了她话里淡淡的依赖跟撒娇的语气,唐少帅有些不明所以的挑了挑眉“嗯”了一声,表示了一下询问的意思。他心里已经下了决心:难搞?那就索性让他们滚回美国去好了。这批人不过是妻子想要建技术学校才要来的弃子,要是搞不清楚自己的身份地位竟然还敢拿乔的话,他说不得是看不下去的。
瞿凝叹了一口气,她揉了揉额头:“有野心不好,没有野心也不好。我看着底下有几个小年轻眼睛里还有些野心,那为首的几个,简直就没有了任何的活力。这么着我倒是不担心他们跟我为难,和我顶着干了,但这样让他们干起活来,怕也是没什么动力了呢。他们要衣食住行的享受,我是都能满足他们,但前提,总归是他们得物有所值,我肯定不能白养着这么一群大爷,要知道我们的资源,也是有限的啊。”
原来是这样。
唐少帅明白了她的烦恼,微微松了一口气:果然,他就知道现如今在东北,在上一次千金寨事件的真相在国内传开之后,绝没有人敢给她半点难堪。
至于野心,人要消沉下去难的很,要再振作起来,有什么难的?
他笑了一笑,趁机搂了她一把,托起她的下巴对上她的眼眸笑问:“这事儿我给你解决,但你要怎么感谢我?”
“……”瞿凝无语的白了他一眼:感谢你?到底是谁在给谁做事啊摔!
***
第二日唐少帅亲自作陪,昨日主陪的少帅夫人,退居二线。
对于这样的待遇,这一批人都很有些震惊。
实际上他们也不是对远东事务一无所知,谁都知道,现在竞选大总统,实际上就是南北之争,而唐大帅坐镇上京,连下野了的皇帝如今都还居住在上京城中,可想而知,他的胜算有多大。
所以按照传统来说,唐少帅几乎可以被当做是古时候的太子,这样的一位领导人物亲自作陪,足以说明对他们的重视了。
假若说昨天瞿凝的接风洗尘还有那么几分“女主内”因而不太正式的意味的话,那么今天唐少帅的亲自出马,就让这些人心里重新燃起了几分希望。
唐少帅在席上只跟他们说了几件事:第一件事,三年之内,假若东北的技术学院毕业学生达到了三万人的规模,他就给他们授勋。不是荣誉勋章,而是具有正式封地的爵位。第二件事,如果他们协助东北当地人建立了轻工业工厂,他们可以自行谈判入股,唐少帅以个人名誉担保,在此期间的一切收益,在他的保护之下。第三件事,如果他们想研究,他可以以政府的名义投资入股,第一年给予十万,如果出了相当的成果,他会继续加大投资,如果毛都没研究出来,那对不起,第二年就毛都没有了。
一群人听完这几件事,神色各异,都停了刀叉,本看情况这样,也没了吃美食的心思,当场表示他要带他们回去商量商量,迟一点再给少帅答复。
瞿凝看他们这样,忍不住的娇笑出声,打破了凝重的气氛,她这番话,是用十分道地的英文直接讲的,那口伦敦腔听得一批人面面相觑:“我家少帅肯给这么优厚的条件,并不是非你们不可。我们华夏有句话,叫做‘千金买骨’。你们PV,说白了也不过是人家杜克家族的手下败将,我相信论技术,在美国比你们好的大有人在,更别说是世界范围了。给外国人授勋,封爵,乃至保护资产和投资发明,这么优厚的条件不过因为你们是第一批来少帅手底下的外国人而已,日后聚拢的人多了,你们可就不值钱了,至于你们的心思,”她眨了眨眼睛,“是还想回国吧?”
“……”本迟疑了一下,叹了一口气,有些颓然的实话实说,“不瞒少帅夫人,有句话叫,故土难离。”
一行人面上都露出了几分激愤的神色,本神色黯然的说道:“当初建立PV的时候,我是最原始的创立者之一,”这个眼窝深陷的高加索男人低下了头,“我看着PV从最开始只做洗涤剂的一家小厂做到现在成了跨国公司,杜克财团却将我放逐到这里,我如何能咽的下这口气?”
唐少帅静静的听着他的话,神色之间亦渐渐的多了几分游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