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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声音极淡,就如同春日午后,一阵卷着白云而来的风,无忧无喜,无情无欲。
    王制使一愣,猜不透说话的是什么人,却又心想:“是何人这样大胆,敢当着王爷的面如此说话,是不要命了么?”
    因听出是个女子的声响,又想到方才惊鸿瞥见,忽地又心头震动:“难道,是王爷的姬妾之人?怪不得先前小金拦着不让我进来。”
    想到这里,竟忍不住抬头看向赵黼,却见他下唇上破了一点皮,渗出一星星血来,只是目光却正凝视着里间,脸色并不见如何惊恼。
    王制使正诧异担惊之中,听赵黼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自然是问那里面之人。
    那人道:“回王爷,妾身说,可以将这沙盘恢复如初。”
    赵黼挑眉,复回头看一眼王制使,望着他脸儿雪白、双眸略有些惊慌之态,更加不喜欢。
    赵黼便冷笑道:“你的口气倒是大的很……”
    本来想一口决绝,可是刹那间心头转念,略一停顿,便又笑道:“不过,想来倒也有些意思,不如这般,你既然说能让沙盘恢复如初,本王便让你一试,但是——你若是不能成功,本王,就再加罚他二十板子……那会儿可就真打死了,你可仍要如此么?”
    里头的人并无迟疑,道:“是。”
    王制使胧忪之中,赵黼笑看着他,道:“你觉着怎么样?”
    屋内屋外无人做声,那门口的小金只心中嘀咕:“不要应!免得白送命。”又不敢说出来。
    却听王制使道:“卑职愿意。”
    赵黼挑眉笑道:“好!”又微微带冷看他一眼,道:“那你就出去门口等着……受死罢了。”
    王制使因知道里头的确是赵黼的侧妃,自不敢逗留,后退两步,果然便退出了门口。
    那小金瞥他一眼,眼中有几分怜悯之意,不知他为何竟这样想不开。
    两人在外间儿,等了大概有两刻钟,里间始终悄然无声。
    小金想要偷偷看一眼,却又不敢,正双双悬心之时,却听赵黼道:“你……”
    声音才出,却又极快低了下去。
    后来,赵黼也并未再唤王制使入内,只打发他直接去了。
    小金因不曾进书房,也不知端地,只是当天夜间,伺候了赵黼安歇,小金曾扫了一眼书房内,却见那沙盘好端端地堆在桌上,他是个外行,自看不出有什么不同,却只觉着也是跟先前的一模一样罢了。
    小金虽猜测是侧妃真的做到了所说的话……却又有些不能相信,毕竟并未亲眼所见,且这沙盘乃是关外辽国的地形图,十分复杂,试问侧妃一个内宅妇人,又怎会有如此神通呢?
    多半是她用了什么媚惑人的法子,让王爷喜欢、故而心软了罢了……
    但具体究竟,也只有当事之人才能知晓罢了。
    对云鬟来说,那一次,不过是一时未曾按捺住。
    但于她而言,却并非一件坏事。
    恰恰相反,这是一个重要的转折。
    因为原本云鬟所看的,只是进王府的时候,随身所带的两箱笼书……有些是她先前从素闲庄带进京内的,有些是在崔侯府之时,崔印所送,其他的,就是季陶然的心意了。
    然而只因她过目不忘,一本书看过一次,即刻便记得清清楚楚,云鬟怕看的太快,以后无书可看,便有意放慢速度,就如珍藏的上好糕点般,要细细品尝才可以。
    就算如此,她有时候枯燥无地之时,还是拿出几本都已烂熟于心的旧书出来,权当是“温故而知新”罢了。
    可她恢复了沙盘之后,赵黼盯着那沙盘,看了足有一刻钟,才问她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你以前……看见过?”可就算是看见过,也不至于就恢复的这样毫无差错。
    何况这是关外辽境的地形,以及各色关隘暗堡排布所在……除非她……
    赵黼本疑心只有辽人才会对这疆域如此熟悉,然而又有哪个辽人细作,会这般不开眼地主动作死。
    且他是知道的,崔云鬟本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闺阁贵女罢了。
    果然云鬟仍是波澜不惊地低低应道:“是方才进来的时候看见了的。”
    赵黼想了想,自先把王书悦打发了,才负手,围着她转了好几圈儿,双眼只不离她的身上,从头看到脚,从脚又看到头,最后道:“看不出,你竟有些小聪灵之处。”
    赵黼毕竟只当云鬟是个闺阁弱女、后宅眷宠而已,那会儿他半信半疑,只当她是三分运气,三分机灵、或者还有几分不知的缘故罢了……
    自然不信、也想不到她其实身负那种天赋异能。
    至于在多年后,那一场再世为人里,云鬟会做出比恢复沙盘更加惊世骇俗的行止,自更是赵黼所想不到的了。
    原本赵黼因不遂心意,又被她大胆所伤,赵黼心中怒火交织。
    何况这来人又是他素来不喜的一个,所以借机发作,将所有火气想泄在王制使身上。
    可被云鬟这一番打搅,赵黼心中那团火早不知飞到哪个天外。
    双眸发亮看了她半晌,只觉趣味的很,便笑道:“倒也罢了。”趁着心情尚好,他回身走到桌边儿,竟把桌上那厚厚地一叠书抱了起来,走到云鬟身边儿,便往她身上直直地怼过来。
    虽未用力,云鬟仍几乎后退出去,她愣怔抬头,不解这意:“王爷?”
    赵黼道:“你不要?”
    云鬟迟疑伸手:“这、是什么?”
    赵黼道:“我听你的丫头说,你带的那几本书,几乎都看完了,这些是底下人在外头采买的,说是市面儿上正风行的好书,你拿了去看罢了。”
    云鬟微微睁大眸子:“这是……给我看的?”
    赵黼对上她的双眼,却见这明眸婉转流光,里头闪闪地有种他无法形容、说不明白,却又不敢直视的东西,虽然微小而柔弱,可却叫人不能忽略。
    隔着胸腔,心怦然乱跳。赵黼竟不安起来,忙转开头去,故意冷笑道:“你若是不想看就罢了。”说话间便撤手。
    谁知这书足有二三十本,是以又高又厚重,云鬟本就未曾接住,被他乍然撤手,顿时便撒落一地。
    赵黼没想到会如此,心中倒是有几分后悔,只是事已至此……难道竟要他亲自蹲下给她捡起来?因此只昂首站着,眼角余光斜睨她如何反应。
    却见云鬟缓缓俯身,竟逐渐把地上的书册都捡了起来,然后统统地抱于怀中,向着赵黼屈膝,轻声道:“妾身……谢过王爷。”声音虽仍平淡如初,赵黼却敏锐地听出似有一线柔和。
    赵黼见她捡起书来,又听了这样的话,心才又舒坦起来,谁知嘴角一勾之间,便觉那伤处又疼起来,便道:“你还知道谢,你就是这般谢本王的?”手指不甘不休地在唇上轻轻一点。
    第366章
    初八这日,云鬟换了石青色吉服,才整理妥当冠带,赵黼便已经来相接了。
    原来先前云鬟因不愿前往崔侯府,赵黼道:“你在京内四处奔走,哪里还差那一处地方,何况躲避又非长法儿,若真有人疑心,众人都去,只你避而不去,自然就更加疑心了。”
    上回崔承的事,崔印去刑部请求相助,也是云鬟帮手,后来御史还因此弹劾白樘,更闹得人尽皆知。
    是以赵黼说的也有些道理。
    且前儿季陶然也派人来问询她要不要去,云鬟不想让他们为此担心,便从了赵黼所说。
    是日,崔侯府宾客盈门,车水马龙,崔钰因毕竟是庶长子,加上又并无官职,因此府内事宜向来都是他掌着,今日自也不可或缺。
    崔家父子们接了宾客入内落座,云鬟这一桌儿上,却都是熟人,不过是季陶然,白清辉,两人一左一右坐在她身侧。
    然后便有两位翰林学士,一位户部郎中,看着都是温和面善、有些涵养之人。
    赵黼却并不跟他们一块儿,在里头跟宣平侯等人同桌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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