淼淼和荪哥儿脸上都显出了十分一言难尽的神色,柳先生笑道:“莫要小看这东西,这东西治妇人头疼有效,滋补得很。”
宝如笑道:“先在四川居住的时候,当地苗人有道菜,叫不乃羹的,也是许多人望而生畏,但也对身体极好的。”
柳先生忙道:“《溪蛮丛笑》有云此不乃羹为‘牛羊肠脏略摆洗,羹以飨客,臭不可近,食之则大喜’,老朽也未食过,不知究竟何物?岂不脏秽?”
宝如笑道:“并非如此,我见过他们做法,选健康肥壮的活羊,从其小肠尾端割去一截小囊包,整个放在火塘上烘烤,烤到焦黄色,出了油汁,便有奇香扑鼻,将之剁碎,配上葱蒜姜盐佐料,加猪油一同煎熬,熟透便成黄色糊状,吃着微微有些苦辣,之后便回甘生津,甘甜鲜美,那边有句俗话‘鸡吃百虫药在脑,羊吃百草药在囊’,他们竟是觉得这汤清热降火,可治百病,没病也可以防病,只有极为珍贵的客人才会奉上的呢,也有叫羊瘪汤的,说起来是真的香,我还想着有空自己再做一次,肠胃不好虚弱之人吃这个却好。”
柳先生笑道:“羊食百草,乡间草大多可入药,那截小肠囊包,是活羊觅吃百草后的精华,这话说得原有道理,原来娘子曾在蜀中呆过?”
宝如笑道:“曾在那里住过数年,那边苗寨腌鱼、侗寨的腌鸭酱等,还有布依山寨的腌骨头味道都十分奇特,酸中带辣,很是不错,和京里做法那是大不同了。”
柳先生摇头道:“京里上次宝丰楼我去吃,如今换了个厨子也不成了,三鲜汤一尝就知道是大骨头棒子熬的,根本没鲜味,酥鱼也有问题,不是活鱼,以为用油炸过我们就尝不出呢。”
两人相谈正欢,远处马声得得,原来是裴瑄带着唐远、侯行玉骑着马回来了,眼看着是满载而归,淼淼和荪哥儿立刻起身跑去迎接,欢声笑语一片,裴瑄下了马看到有客人,行礼道:“在下裴瑄,敢问老丈尊姓?”
柳先生笑道:“老丈姓柳,别号隐鹤,因着老年好静,住在离这不远处的庄子上,今日无意闲游,看到贵府女眷正在烧制野味十分味美,冒失造访,还望阁下海涵。”
裴瑄本是江湖豪侠气派,十分好客的,如今不过是有女眷在才不得不小心些,如今看到这位老先生气度雍容,应不是歹人,放下戒心,笑道:“不敢当,还请入席同饮才是。”一边一一介绍,分了宾主茵毯上坐下,宝如和卢娘子在一旁整治猎物,鸡汤原就已炖好,再弄了几样野味端上来,野味鲜嫩,浓酒美味,那老先生又十分善谈,见识渊博,言谈风趣,看侯行玉和唐远是国子监的学生,在学业上也指点了下,看侯行玉的脸色,显然是极为高明的见解。一群人谈话投宜,更兼佳肴美酒在侧,不觉日色偏西,终于宾主尽欢而散。
裴瑄也带着诸人一同登车回府,这一日两个孩子玩得及其开心,回府看到许宁还在唧唧呱呱说了一通,好不容易才让乳娘们哄着替他们洗了澡安置睡觉了。
许宁才笑着对宝如道:“是我的不对,原说好要陪你们好好玩一天的,临时徽王世子相邀,那是官家的胞兄,不好推拒,只好让裴瑄带着你们去了,不过看着你们今儿玩得还好?”
宝如道:“不错,本来淼淼没能骑马有些失望的,不过后来碰到了个健谈的老先生,说话极其有趣,两个孩子听得十分入迷,那位老先生想来学问是极好的。”
许宁道:“民间卧虎藏龙,也不奇怪,那老先生是叫什么名字?正要给荪哥儿请一位学问好的良师,我如今实在太忙,却是没时间教孩子。”
宝如道:“依稀记得姓柳,别号是叫隐鹤的,说起来也巧,前世他也是我店中的老客人了,后来听说回乡了的。”
许宁听到隐鹤二字,脸色微微变了变道:“原来是他……若是荪哥儿能拜在他门下,那倒是三生有幸了,可惜如今怕是不成了。”
宝如道:“这又是甚么缘故?他很有名么?”
许宁苦笑道:“何止有名,柳汝嘉柳大先生,简直如雷贯耳赫赫有名,这位可是历经三朝德高望重的大儒,精通儒、释、道三家之学,朝堂上只怕过半数都曾在他执教的,算得上是他的门生,其曾祖父曾为前朝宰相,他学识渊博,博览经史,著作宏富,先帝时曾由他统领主编了《九经要义释文》,如今天下书院包括国子监皆习此书。武宗时曾在京师广开讲筵,与四方儒士辩论,四方饱学之士共相交难,无出其右,均辩不过他,先帝时退隐林下,身上还有着资政殿学士、通奉大夫,赐紫金鱼袋的荣衔以及乐安郡开国公的爵位,就是当今天子,也曾受他教导过。他退隐后行遍天下,先后在国中各地创办了隐鹤院等近十家书院,一旦开课,数千人往听,亲任山长,门生无数,多少人以能听过他授课为荣……”
宝如吃惊道:“居然如此大来头?我前世只以为是个好吃的老先生而已。”
许宁道:“他是十分精于饮食一道,曾著有《隐鹤食单》一书,内中连火候、上菜都提及,听闻他一日午后授课困倦,于堂上昏昏欲睡,忽闻到窗外有异香飘入,忽然清醒过来,惊呼:鹅肉羹过火候了!遽然起身出门,众生传为逸闻。”
宝如抿嘴而笑道:“倒是个性情中人,白日我看他也十分亲切,不如备礼让荪哥儿去拜拜师看,便是不成,也没什么亏的,大不了我做几样好吃的一同送过去,前世他爱吃的菜色,我可都还记着呢,定能做出他喜欢的口味,兴许他一喜欢,就收了荪哥儿也未可知。”
许宁摇了摇头叹道:“前世我力倡变法,他上朝与我辩论,明明古稀之年,却思绪敏捷,辩锋犀利,我被他骂得狗血淋头,眼看将来等我提出官绅一体纳粮,天下读书人都要骂我有辱斯文,以我为寇仇,到时候这位老先生只怕又要臭骂我一通,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呢,便是他收了荪哥儿为学生,也未必会给我面子,倒让荪哥儿到时候夹在中间为难,孩子还小呢……罢了。”
☆、第125章 风雨欲来
秋末,西边戎狄忽然十万大军大举进犯边境,幸有边军防守,英勇无畏,一时并未失城,但边疆紧急军情奏折飞报京城,李臻连忙命兵部调兵增援,而此时,一桩难事却摆到了台面上来,战事每日军饷粮草所费不赀,朝廷府库耗竭,准确的说,是没钱打仗。
这些年熙宁帝一直奉行轻徭役薄税赋,劝农为主的固本安民之道,除了增收商税中的盐茶市舶税以外,民间粮税土地税大幅减少,逢水旱虫霜等灾年甚至直接蠲免,也因此民间各地奏报多是颂赞之声,济世安民之策大兴,国泰民安,欣欣向荣,黎民得以休养生息,各地民乱几乎绝迹。然而税减了,民富了,国库不免也就有些单薄。如今战事一兴,各地调军兴兵、粮草马匹、武器银饷、练兵费用、战事修葺,征用民伕,样样都要钱,粗略合计先期费用便约需一千八百万,而国库一年两税收入不过两千多万两,商业税四百万两,合起来都难以应付战事国防开支,立刻显得捉襟见肘,入不敷出,这银子要从哪里出,立时就提到了朝堂议事日程上。
兵部尚书上折子,戎狄桀傲,边鄙无备,请向民间征派军饷、练饷,以保国家边境安泰。而户部尚书则认为兵众而不精,冗费日滋,增派军饷于民生无益,数倍正供,弊政厉民,苦累小民,剔脂刮髓必致民穷盗起,到时又要加派赋税剿匪,于社稷无利,有损今上宽仁爱民之名,如今之困,应派使臣与戎狄和谈,或许薄利或与和亲,速速平息战事为上。朝堂登时分为数派,日日争执不下,边疆数次告急,虽有将士奋勇杀敌,国库之窘境依然迫在眉睫。
这时三司户部判官许宁上折子,请上改良税法,摊丁入亩,官绅一体纳粮,以解根本之困。这折子犹如一颗石子落入了本就不平静的湖水中,整个朝堂喧嚣不止,动荡不安。高祖曾言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如今让士大夫与民一般纳粮缴赋,这还得了?原本不死不休的征税派死战派议和派等官员改换脸面,合力攻讦许宁,御史台一夜之间接到雪片也似的弹章。
奇怪的是,本该立时就该下旨驳斥这荒谬不堪大逆不道的奏折的官家,却在此事上沉默不言,并不表态,这暧昧的态度,让一些陛下身边的近臣大佬们,敏感地嗅到了不妥。
而此时,以徽王为首的部分皇亲国戚,如弘庆大长公主、宁国公、安乐侯等勋贵上折子,道是臣等因先祖于社稷有功,是以得享食邑,受民之供养,如今国家有难,此时当义无反顾,奋不顾身,愿从今朝使纳税缴粮,勤谨奉公,毋负族民之供养。
这折子一上,朝中文臣哗然,本朝重文轻武,一向文臣对勋贵多有些看不起,如今此事上却被勋贵们抢先表忠心打了脸。最关键而微妙的是,徽王是谁?当今天子的亲爹!他支持纳税意味着什么?莫非官家也有此意!而弘庆大长公主、宁国公府的支持也让很多人意外,但也有内里知道些内情的人知道前阵子宁国公府和大长公主府受过宫里的申饬,只怕这是急着表现尽忠,心里未必就有多么想纳税了,因此固然文臣们勋贵们毫无气节只知媚上的行径嗤之以鼻,却也难免心中微微有些波澜。
然而真的要纳税?那如何使得!勋贵和皇亲国戚们,那是有食邑的,什么事儿都不干就有钱领的,缴那点税那是小意思,士大夫们可不一样!那点俸禄养家哪里够?寒窗苦读几十年为的是什么?如今居然要和平民百姓一样缴税,士大夫国之栋梁的地位何以体现?帝与士大夫治天下又何以体现!祖宗之法,便为养士,如此辱没斯文,将来岂能招揽人才?纳粮事小,文人的尊严气节事大!长此以往,民众将轻贱读书人,不以读圣贤书为荣,到时国家均是一些无才无德之人为官,国本危矣!
一时朝中谏言奏折又是雪片也似,这次却是指向了一向宽柔温和的熙宁帝陛下。官家依然未发表意见,只是对上了折子的皇亲国戚给了些赏赐,嘉其为国为民之心,却也并没有让户部修改税法,因此收税这事,依然没有下文,这位官家,因是旁支过继,一贯温和柔善,这却是第一次让朝中上下官员们,感觉到了天意高难问,君心难测来。
正是风雨欲来之时,宝如接了宫中传召的口谕。
许宁不在,宝如有些忐忑,前世许宁入相并没有几年,她每年也就是参加宫宴随着外命妇进去拜见一番,当时太后和皇后也不太理她,没什么赏赐,却也不会刻意针对便是了,如今非年非节,忽然传召她入宫,想必这是要敲山震虎,对着许宁来了。
虽然许宁交了奏折以后,多日未曾和她说话,她却知道,他一定很难,作为一名毫无根底的赘婿,他贸然以一人之力,决然与整个官绅士大夫阶层对决,这几乎是一种自取灭亡的行为。虽然这一世他已和缓了许多,铺垫了许多,这一世提出的做法与上一世也大有不同,却也未必比上一世受到的压力更轻松。
慈宁宫里太后一副慈眉善目之像,手里拈着佛珠,下首侧边放着一张几案,一个王妃诰服的妇人正在那儿抄着佛经,五官温婉,却有着一双与官家相似的狭长凤眼。
太后看着宝如行礼后才缓缓道:“你也来见过徽王妃,今儿我身子有些不适,只是每日抄经又不好断了,便请她进宫替我抄抄经,倒是劳烦了。”
宝如心知肚明,一边向徽王妃也下拜行礼,徽王妃连忙笑道:“快请起,太后娘娘身子好便是社稷之福了,抄经原就是妾身分内之事,不敢称劳烦。”
太后看着宝如起了身,淡淡道:“唐恭人可知今日宣你进宫何事?”
宝如低头道:“臣妇不知,请太后指教。”
太后厉声道:“今日听说许宁在朝上口出妄语,无视祖宗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之遗命,居然声称让官绅一体纳粮,此举显然要陷陛下于不孝不义不仁之地,成为昏庸之君,简直是荒谬之极!听闻许宁赘婿出身,可见这也是你唐家往日偶有悖逆之言,无才无德,才教养出这般昏聩狂悖之徒来,你身为诰命夫人,却不思规劝丈夫,合该反省一番!”
这一番雷霆之语,却大多是借着训斥宝如之机,敲打旁边的徽王妃了,宝如心中雪亮,不慌不忙双膝跪下道:“请太后息怒,臣妇无知,只有一点不解,请太后教导,国家养士数百年,待士大夫不薄,为的是士大夫们有仗节死义之忠,治国平乱之能,臣妇生在乡间,尚知家中若有难,吾辈妇人之流尚知拔钗鬻之,以解家困,如今国家有难,为何身为士大夫们,却不肯出钱出力,报效家国?”
太后想不到她一个市井夫人,居然如此嘴利,已是气得双目圆睁道:“简直是市井无知妇人,只知蝇头小利,哪知立国之本?”
宝如道:“臣妇只之国之本在民,却未听说过国之本在士,无事袖手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依臣妇看,只说不做的士大夫,倒不如辛苦耕种如期纳税的升斗小民和边境抗敌的军汉。”
太后已是勃然大怒:“这又是什么歪门邪理?”她霍然站起来以手指着宝如,却气得一时居然无法说出什么来,结果外头已匆匆有女官进来道:“皇后娘娘、安贵妃请见。”
太后勉强深呼吸了一下,看了一眼一旁正在眼观鼻鼻观心的徽王妃,憋住气坐下来道:“请她们进来。”
只见祝皇后匆匆进来,腹部隆起,身侧安贵妃正扶着祝皇后,两人进来便向太后行礼参见,太后道:“罢了,你有孕在身,不在家静养,来我这里做甚么?”
祝皇后道:“听闻母后身子不适,请了徽王妃进来抄经,媳妇们深感不安,如何能让长辈抄经?合该我们身为媳妇的抄才是,我与安妹妹禀了官家,道是母后身子不适,这抄经还是我们亲自来抄才是,万不敢劳动王妃娘娘。”
太后一口气被堵在胸中,听到祝皇后这话,岂有不恼怒之理,却也心知肚明这是皇帝怕自己生母受委屈,派了皇后和贵妃前来搭救了,自己本意也只是敲打一番,如今皇帝威严日甚,羽翼渐丰,自己再不能和从前一样动辄教训,也不能对徽王妃太过苛刻以免真的惹恼了皇帝,只能就坡下驴道:“我也只是有些不适,如今好多了,你们一个身怀有孕,一个要伺候官家,教养公主,也不必抄经了。”
祝皇后恭敬道:“多谢母后体贴,我常与官家说母后最是慈祥宽仁,平日里不仅免了我们姐妹们的请安问候,对外命妇也多体贴慈祥,如今这唐恭人可是顶撞了母后惹得母后动气?母后身子不适,且莫要与她们一般见识,惹得贵体不安,让儿媳处置了便是。”一边不由分说便吩咐女官道:“让唐恭人即刻出宫回府反省,抄女则三十遍上来,今年不许参加宫宴了。”
一旁女官连忙起身将宝如引了出去,太后眼争争看着祝皇后不痛不痒地处置了宝如,心中怒不可遏,却仍是对有孕的六宫之主皇后没法子,只能吞下这口气,看着祝皇后和安贵妃又假惺惺道了一些吉祥宽解的话儿才回去,连徽王妃也不好再留,只能打发她也回王府,自己却是越想越气,命人召了永安长公主进来,却是想和女儿一吐委屈。
☆、第126章 疾风劲草
永安长公主进宫的时候,还以为是太后果真身子不适,结果听到太后怒不可遏地说了一顿白天的情形,忍不住笑道:“就为这个?那许夫人我见过,是个玲珑人儿,虽然市井出身,却颇为老成,待丈夫是个十分痴心的,必然是要维护丈夫的。母后不必与她置气,白白伤了身体,担了恶人的名头,倒让别人得了贤惠的名儿,犯不着呢,再说了男人朝堂上的事情,女子身在后宅,又能管得了多少?”她一边笑着一边给太后端了杯清心茶道:“喝些茶疏肝理气,这里头配了枸杞、桑叶、玫瑰等,我喝了觉得还好,特意给您也配了些。”
太后端了茶小口喝了几口,心里才稍微平顺了些,她冷冷道:“我还不是为了祖宗基业,先帝千挑万选才选了继承者,我实不想看着先帝的英明毁于一世,担个识人不明的名儿,还有祝氏,从前看着她还好,还知道这后宫里头,安氏那是和官家自幼的情分,她想要立足,还得靠着我,一贯还算得上和顺知趣,没想到如今得了官家一点宠,有了皇子傍身,便想着把我这桥板给抽了!她想得倒美!不知道官家那打的什么主意呢!前儿我听说官家有意将丽贵人膝下的二皇子记到安妃名下,她还一心一意耽于情爱呢!这帝王的情爱哪里是靠得住的?皇帝心里,只有那高高的皇座!待你好不好,全看你对他有没有用罢了!”她显然有所触动,脸上肌肉微微有些扭曲。
永安长公主看着她白净的脸皮上已经能看出眼角嘴角细碎的皱纹,虽然远远看着并不显得苍老,她曾经垂帘听政,成为这个浩大国家最高的执政者,虽然当时也一直受着太皇太后及前朝张相的掣肘,到底也曾尝过权力的甜美滋味,如今却已迟暮,记忆中母后一直是一副藏威不露的神情,有着尊严华贵的仪表和永远高傲永不低头的姿态。英雄末路,美人迟暮,曾作为一名凌驾于朝中大臣之上的听政太后,迟暮与末路,仿佛同时出现在了她的身上,以至于她是如此的愤恨不平。
她终于开口道:“母后,官家虽然是过继来的,却一直待您也十分孝顺。只是他如今登基已久,根基稳固,这些年来他算得上是个明君仁君,朝野总是称赞的多,我冷眼看着,官家城府颇深,并不是外头看着那等好性儿,其实十分有决断。只上一次安阳那案子,就看出来了,如今宁国公府不也乖乖地按官家铺着的路走了?”
“但凡男儿,总有自己的志向,对还是不对,自有朝中大臣们劝谏,您还是莫要太过担忧了。再说皇后,她为官家生了孩子,官家待她一贯也十分尊重,皇子还幼小,她一身荣宠,只能系于皇上身上,自然是只能唯皇上之命是从,母后还当看开一些,多想些愉快的事才是,如今秋深,不若女儿陪您去万佛山看看,拜拜佛祖,看看红叶,赏景祈福,和那边的方丈聊聊佛法,然后再去行宫那儿泡泡温泉,岂不自在?等回来,战事必定也能平息,如今虽然看着来势汹汹,但蛮夷之地,不过是骚扰边境,到底是动摇不了国本的,官家这些年顾惜民本,民心拥护,不会让戎狄得逞的。”
太后冷冷道:“我给她们腾出位子来,让她们顺顺心?由着那些狂妄之徒蒙蔽圣聪为所欲为祸国殃民?不过是为博虚名,不惜鼓噪一战的小人!皇后这是做贤后做迷了心,她还不知道,靠君王的一时怜惜,靠儿子的成器孝顺,靠娘家的有力支持,都不如靠自己最稳妥。”
永安长公主听这话头有些不对,心头微微惊悸,含蓄劝道:“母后,官家如今很得朝廷百姓的心,并无过失。”
太后一贯宠爱女儿,醒过神来,不再抱怨,慈爱笑道:“我也就抱怨一下,没什么别的意思,倒是你,老是守寡可不行,我膝下只得一女,老来也觉得颇为寂寞,你如今也不肯嫁人生子,倒让我更觉得晚景凄凉了,这宫里到底不是亲子亲媳妇,我只指望着你呢,若是看中谁了,只管说,母后替你想办法赐婚。”
永安长公主脸上微微一红,道:“有劳母后挂心了,女儿心里有数的。”眼里却露出了一丝轻愁,那风一样的男子,如何捕获?不可太过接近,又不可太过疏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