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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绿橘却不管不顾,拉着她道:“验身!给这死丫头验身!谁知道她用了什么法子瞒过去了!”
    杜薇看着脸色有些犹疑的绿环,慢慢道:“若是非要验身,我横竖逃不了,只有以死明志了,只是这是大房,传出去了可怎么办?还有这么多宾客在,到时二房的脸面往哪里放?”她看绿环神色不愉,但又迟疑了起来,便补充了一句:“横竖是要逼死我,我定然要死出些响动来,大家都别安生。”
    她自问已属相当豁达之人了,但要是被人脱光衣服摆弄来摆弄去地验身,这是万万忍受不得的,也只能用平日最不耻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法子了。
    绿环脸色阴沉,目光在二人间溜了一圈,转身走了出去,不过片刻便带来两个长相凶蛮,一脸横肉的婆子来,绿橘面露得意,正要开口,就见绿环一指她,对着那两个婆子道:“劳烦两位了,这丫头得了失心疯,先把她捆起来,等回了府听了小姐的吩咐再做处置。”
    两个婆子对摆手笑道:“不敢当。”然后转头对着绿橘道:“这位姐姐,得罪了。”说着就一个上来捂嘴,一个来抱身子,绿橘还未曾反应过来,被人制住了才死命挣扎起来,不住地蹬腿,用力挥着胳膊,目眦欲裂地看着绿环和杜薇。
    绿环却只看着杜薇,原本和善的脸上笑意一分又一分地收了起来:“你若是清白的,为何死活不肯验身?”
    杜薇看了她一眼,言简意赅地道:“我被人诓去了听风阁,远远地瞧见一个男子在那儿站着,好似在等人,我觉着过去不妥,便在原处呆了一会儿,然后折返了回来。”她直言道:“本来就没影的事儿,我若是应承了,哪怕我是清白的,日后如何能抬得起头来?”
    绿环半信半疑,见她谈吐自若,气度从容,眼底划过一丝忌惮,脸色却微微和缓:“你是个守礼的又明白的,让人放心。”
    杜薇也不多说,福了福身便要退出去,绿环却叫住她道:“今儿个不用回去了,老王爷身子不好,大夫人和咱们夫人商量着去佛寺拜拜,给老人家祈寿,今儿晚上便住在这里,明儿早一道走,咱们老爷夫人带着少爷小姐已经在西边院子住下了,你跟我去伺候吧。”
    杜薇依言跟在她身后,随着她去往容膝院走去。她面上看着平静,心里着实懊恼,她前世跟这位徐三少爷没打过几次交道,本来以为是个扶不起的纨绔,只会败家的浪荡子,随意吓吓也就脱了他的纠缠,却没想到是这么个暴戾的主儿,今儿可算是昏招中的昏招了。若是前世,只要被她捏住了把柄,那那人的生死可就由不得自己了,可如今身不由己的那个是她!
    她一路想着自保的法子,却发现如今束手束脚,什么事儿都施为不得,直到到了院子,绿环把她领到了住处,又叫了几声,才让她回过神儿来。杜薇不是房里伺候的丫鬟,如今也无事可做,因此早早地就睡了。
    睡得早起的也早,她一大早就起来,跟着一众丫鬟,拿着盥盆,痰盂,茶盏,提着香炉,香饼,打着雪扇,帕子等徐凊儿惯常使的物件上了最后一辆大车。
    杜薇手里拿的是徐凊儿的零嘴盒子,正巧早上没吃饭,她便偷摸捏了两个吃了,反正她每样儿拿一个,徐凊儿也未必看得出来。
    大车里又挤了七八个丫鬟,阵阵香米分味道熏得她头晕,她想了想,干脆拎着食盒跳到车辕上,反正那赶车的车夫有五六十,早过了需要避嫌的年龄了。
    徐府瞻园地段极好,距离上庙要去的倚云峰不远,行至长乐街,其上人群络绎不绝,和和丽日,徐徐惠风,高楼映水,水至远处接天,玉带回环,飞燕青柳,街上花飞如雪。
    杜薇微闭着眼小憩,就听见一阵‘叮咚’声,她微微睁开眼,就见一辆缀抹左右金铜铃,垂红缨,辕长一丈九尺五寸,辂座高三尺二寸有奇,镀着辉煌非凡的金铜宝珠顶,带着仰覆莲座,整辆马车精致非凡,如从仙宫中拨云踏月而来,拉车的两匹骏马也是通体雪白无一丝杂色,双耳耸峻,显然是良驹。
    杜薇见这规格就知道是某位亲王或是皇子,她略看了看就收回目光,车里的七八个丫鬟却突然鼓噪起来,带了些暧昧地低声絮絮道:“适才那个可是九殿下的车架?”
    又有一个丫鬟低声回道:“可不是呢,除了殿下,金陵城里谁有这么精致的排场?”
    头先那个低声道:“听说他人生的也是极美的,又有本事,还是皇子,难怪受皇上器重。”
    另有个丫鬟啐道:“你懂甚么,听说他生母微贱,圣上并不…”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声重咳打断了,那几个丫鬟吓得连忙闭了嘴。
    杜薇更是疑惑,她是真想不到哪里冒出来一个九殿下,虽说宫里阴私多,死几个皇子不稀奇,也许这个九皇子就是被害死的其中一个,但他若是死了,这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她晃了晃脑袋,反正跟她无关,干脆也不费心去想。
    倒是那车夫嗤笑一声,嘿嘿笑道:“丫头们眼皮子浅,只认得一副好皮囊,老头子饶舌一句,这位可是杀了人都敢踏着人尸体过去的主儿,可别把他跟那些秦淮骚客混为一谈!”
    丫鬟们果然不做声了,似乎都有些惴惴。
    杜薇隐约记得上一世徐凝儿在从佛寺返回去的路上遇险,被宫留善所救,从此就芳心暗许,在京里也是一段美谈。
    瞻园离佛寺不远,半个时辰就到了,徐府大房提前打过招呼,因此这倚云寺今日极是清幽,古木苍苍,流水潺潺,飞鸟绕树绝啼,不闻人语声,唯闻钟磬音,静中有韵。
    杜薇跟着下了马车,发现寺门还是停了几辆马车,正有几个仆从牵着马,想要把马车拉到后面,她看到其中一辆正是那‘九殿下’的车架,就这么大喇喇地摆放在佛寺门口,让人一眼就瞧见了。
    徐府管事看着诧异,跑回来跟徐府大夫人二夫人汇报了一番,两位都点了点头,这才带人一众人走了进去。
    徐府老夫人宽厚,体谅下人辛苦,拜完了佛就允许小丫头们也去寺里逛逛,只是不许乱跑,免得冲撞了菩萨。
    这里虽是佛寺,但后院却是一处占地极大依山修建的园林,景色绝佳,丫鬟们自然欣喜,下拜谢过就挽着手去游玩了,杜薇独自乱逛,猛然间看到一间供奉着燃灯古佛的厅堂,怔怔地走了进去,弯下双膝跪在蒲团上,燃灯古佛是过去佛,是大千世界的第一个佛,能否解答她这奇特的命数呢?
    她低头叩拜三下,又抬头看了看四周,还是一室的空寂,只有檀香袅袅,盈室不散。她抬手敲了敲自己的额头,叹了口气摇摇头,干脆起身推门欲走,就听见门外不远处传来男子刻意压低的声音:“她定然就在这里,肯定跑不远,你们找到人后不要声张,也不准让别人知道,立刻把她给我带过来。”
    正是那个徐三少爷的声音!
    第8章 缝衣密
    门外一个带着些谦卑的声音传来:“三少爷,您喜欢美人,尽管弄来就是了,那绿枝可是二房的丫鬟,而且这是佛寺,动了恐怕…”
    绿枝就是徐凊儿给杜薇改的新名字,这人说话说了一半,接着是‘啪’地一声,似乎是那人挨了一耳光,徐三少爷徐轻言骂道:“爷是主子还是你是主子?我花了那么大的功夫才哄了我娘,让她把丫鬟散开,我方好行事,难道让我的准备都白费了?二房看着和咱们大房同气,可实际上…哼哼,二房的事儿咱们插不进手,她若是回了二房,跟着我四妹进了宫,再想要收拾她就更难了。
    那人不敢吱声,一阵脚步声渐远,大约是去了。
    杜薇一手搭在门栓上,伏低了身子,暗自皱眉,神情有些懊恼,身子却不敢乱动。主子想收拾一个下人何其容易,他如今费那么多周张,估计一是顾忌着二房,怕二房若是仔细追究,把他原来的丑事儿都查了出来,二是怕自己真知道了什么,到时候逼急了直接说出来,所以才暗地里拿人,也没敢用栽赃陷害那些招数。
    她半蹲着身子躲在半掩的门后,往外探了探,半掩着的门外是条回廊,廊外是半大的庭院,当中植着棵参天的槐树,徐轻言隔着重重树影站着,神色却透出些许阴戾和不耐,他在庭院当中迈了几步,手里的折扇开了又合,终于是按捺不住,“啪”地一声把手里的扇子狠狠地掷在地上,转身从西侧门出了院子。
    杜薇屏住气等了片刻,见他真的走了,才大步跑了出去。她不敢去后院小姐们休息的地方,便掉头往后面园子跑,倚云寺后面院子风景绝佳,有座清凌凌的水潭,水潭里汇着从桃花林引来的水,落红点点,碎花片片,东边是桃花林,西边不远处就是一座供人歇脚的院落,她看桃花林里影影绰绰有几个人,似乎在找什么人,脚步一转,立刻跑进了那院子。
    一进院右手边就是抄手游廊,连接着两间檐角低低的房子,游廊边沿站着一个锦衣玉带的男子,正在给廊外的锦鲤撒鱼食,见她没头没脑地闯进来似乎有些错愕,杜薇也没想到这里居然有人,一拐弯就收不住力,直直地就撞了上去,两人就这么实实地撞到一处,杜薇反应极快地就想把人推开,然后就听‘刺拉’一声,那男子的袍袖被游廊外伸出的花枝勾出了长长一条口子。
    杜薇此时已经推开了去,见他一身锦衣,上面绣着金蟒日月,腰上挂着环佩,颔下垂着朱红组缨,她一见这打扮,还没看清脸,就慌忙叉手行大礼道:“殿下!”她一时不察,行的是君臣礼节。
    宫留玉已经恢复了常态,见她行的礼节,忍不住轻轻挑了挑眉毛。
    杜薇有些忐忑地正要起身,就感到肩上一沉,一只檀香骨扇搭在她肩上,隐约透出一股香来,一道声音从她头顶传来:“我准你起身了吗?”
    杜薇只好继续弯腰,这姿势比直接跪着还累,她如今又没有前世的好体力,很快就撑不住,脊背轻颤起来。
    那修长白皙的手这才收回扇子,水晶双鱼扇坠一阵晃荡,她勉强挺直腰背,抬眼看去,就见他眉眼笼烟含情,从她面上轻轻扫过,虚虚实实地,如有情若无情,引得人心也跟着跳得时急时缓。
    他目光最终落到自己扯了条大口子的袍袖上,微微蹙起眉头,然后又斜眼看着杜薇:“可缓了毛燥?”
    杜薇回过神来,又躬身歉然道:“是奴婢不好,冲撞了殿下。”她抬眼看了看宫留玉的袖口一眼,忍不住一阵头大,这身儿虽是常服,但皇子的衣服造价岂是寻常衣服可比的?就她现在的身价而言,真是卖了她也赔不起。
    宫留玉问道:“你知道我是谁?”
    杜薇没想到他问的是这个,略微斟酌了下才回道:“奴婢曾在陈府和殿下有一面之缘。”
    宫留玉仔细看了她两眼,才恍然道:“是你。”又嗤笑道:“没看出来你是这么一副毛糙性子,怎么?徐府待你不好,要逃了出来?”
    杜薇想到徐轻言,脸一僵,不知该怎么回话。
    宫留玉把檀香骨扇子收进袖子里,抬手摸了摸下巴:“瞧你这幅样子,倒真是让我猜着了?”他低头看着杜薇:“难怪我听外面那般吵闹,竟是这样。”
    杜薇忍不住辩驳道:“也不是。”
    宫留玉问道:“不是?”他又低头看着袖子:“罢了,你们徐府的事儿,我懒得过问,这衣裳破成这样,你让我怎么穿出去?”
    杜薇想了想道:“奴婢记得夫人那里还有几件给少爷备的便服,要不我先帮您要来?”只是事后肯定少不了一顿好罚。
    宫留玉别过脸,嫌恶道:“别人穿过的衣服怎么能再穿?谁知道你们少爷有没有什么毛病?而且那衣服不知多少双手摸过了,瞧着便脏污的要命。”
    杜薇继续道;“要不?我帮您补补?”
    宫留玉道:“你?你能补好?”
    杜薇垂着头不说话,宫留玉问道:“你怎地不开口了?”
    杜薇慢慢地道:“既然殿下不想让奴婢帮您补,又不愿意穿少爷的衣服,那奴婢也没法子了。”
    宫留玉冷笑道:“你倒是敢说。”
    杜薇道:“都是实言。”
    宫留玉看她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就知道,这种人天生心大,骂几句她肯定不放在心上,就当耳旁风,他也懒得费那个口舌,打一顿又太小题大做了,看她这单单薄薄的样子,没准吃不住一顿打,到时候他还白沾一身晦气。
    他皱着眉,勉强道:“你给我补好。”又补充道:“先去洗干净手再来。”
    杜薇点了点头,在院子里找到盥洗的地方,又用香胰子洗了几遍,擦干净手上的水,这才返回刚才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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