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娘子摇头,一脸灰败,“没有,这事是因我而起,我愿偿命。”
孙大娘听到这话,顿时大声嚷了起来,“看,我就说我们老张头不会干出这样的事!这女人自己都承认了!”
庄重淡淡扫了她一眼,孙大娘顿时噤声,不敢再咆哮。
庄重见秦娘子精神不稳定,整个人都傻了。他知道此时询问什么只怕都没有成效,便是令人将她带到一旁,与孙大娘分开。并命人用白布将现场围住,不让人看到里边的情况。虽说出了人命,可看热闹的却完全不怕里头有尸体,里三层外三层的围得结实,有的人听到县令大人又要一展神通,还专门跑过来看戏。哪怕什么也看不着,守在外头也是好的,八卦到这般地步令庄重也十分无奈。
“姐姐,你怎么来了。”
送勘察箱的人来了,庄重一看竟是方莹莹。方莹莹现在有孕,庄重就不会再让她接触尸体。
方莹莹道:“人才刚死又不是腐烂状态,无妨的。”
庄重还想说些什么,方莹莹叹道:“我也是想多跟你学一段时日。”
方莹莹和童师爷都决定留在梅县,待到庄重离开,方莹莹就不能再跟在庄重身边。虽说她现在已经可以独立操作,可毕竟还是没有庄重这样的老手经验足,还需要实践中提高自己的能力。
庄重最终没有拒绝,却并未让她动手,只让她在一旁观摩。虽说童师爷是个开明的,否则依照这世的习惯,是不可能让一个孕妇看这么血淋淋的东西,实在是不吉利。可也不能真的让方莹莹操刀,先不说会膈应,检查需要的时间颇长,现在的方莹莹是不能累着的。
庄重先检查颈部致命伤口,又查看了身体其他地方,道:“创伤为由颈右上方落刀向中部切创,伤口由深至浅。身上除了阴那个茎被切断并无其他伤口,若为他伤,不分起手收手深重,且大多数人会下意识反抗,可身上却并无体现。总总迹象表明,这道致命伤由老张头自刎而成,而非他人伤害。”
方莹莹点了点头,心里顿时舒了一口气,她与秦娘子交好自然不希望对方动手杀了人,即便是因为自卫,可这样的阴影实在是太深了。
“这张老头为何要自杀,莫非是因为成了太监所以一时无法接受而自刎?”
庄重并未着急回答,又检查了一遍身体,没有发现异样之后,便开始检查盘子里被剪掉的阴那个茎。
“创伤呈现剪刀伤特征,切与断离皮肤边缘呈现瓣状所,断离阴那个茎时系从上方略偏右处落剪,剪向偏左的下方收剪。”庄重朝向方莹莹问道:“秦娘子是左撇子吗?”
方莹莹摇头道:“不是,我平日也常常与她一起,可以肯定她不是左撇子。”
“若是这般,那若是她下手剪掉这物,应该是由左向下或是持平。可这切迹却有两道,因未断离又张开剪刀形成相对的小切迹,最后剪刃向内移位而形成瓣状创伤。如此剧痛之下,受害人肯定会剧烈反抗,难有二次创伤。且受害人身上没有任何厮打痕迹,身上的衣服完好,只是有些褶皱,并非是厮打后应有状态。”
方莹莹诧异不已,“这般说来是老张头自阉?他为何要这般做?莫非是欲行不轨恼羞成怒?”
“这就要问问当时在现场的人了。”
庄重唤来小三子以及店里的其他人,当时店里只有小三子在外头柜台守着,还有一个打杂的大婶在后院的厨房里准备午饭。
小三子在柜台那忙活,所以并不清楚后院的事,所得的有用消息并不多。只知道最近老张头做事没以前那般认真,神情恍惚挨了好几次骂。今天早上又被秦娘子骂了,而且比之前都要严重。小三子当时都被吓了一跳,干活也就更卖力了,完全不敢分心。
打杂的大婶大家都叫她马大婶,她看到庄重忍不住腿肚子直发抖,说话都不利索了。
“莫用害怕,你只需将你知道的说出来亦可。”庄重嘴角微微勾起道,声音仿若有安抚的作用,让马大婶没有那么紧张。
“你可知道为何今天秦娘子会训斥老张头?”
马大婶顿了顿最终点了点头,“秦娘子那时候把我打发到厨房,可是他们说话声音大,所以我也听了两耳朵,好像是老张头做了对不起秦娘子的事。”
☆、第85章
大家听到这话,耳朵都竖了起来,脑子闪过无数遐想,这话实在是大有深意啊。
马大婶说完也觉得自个这话有歧义,连忙解释道:“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们家掌柜的最是讲规矩,平日汉子没有允许是不能随意出入后院,要不是今天老太太正好身子骨不舒服,她平日都会在后院守着的。是这老张头不知道出了啥事,又不想落他面子,所以才打发我走。”
庄重问道:“你可知是何事?”
“我隐隐约约听着好像是跟钱有关系,还听到掌柜的训斥老张头大半辈子都白活了,竟然干出这样的事。”马大婶突然想起什么,高声道:“对了,掌柜的还教训老张头这辈子都毁在女人手里了。”
这话说得含糊,令人更是摸不着头脑,各种猜想更多了。
马大婶有点儿急了,她都是实话实说,可怎么说出来的话就这么乱七八糟的。她本就是个老实不多话的,所以秦娘子才喜欢雇佣她。秦娘子明显有话与老张头说,还是不太好给别人听的,所以她也恨识趣的不会去听墙角,要不是秦娘子没控制嗓门,后院又就这么大,她也不会听见。
一旁的小三子听马大婶这么一说,顿时想到什么,“对了!”嚷完之后又有些犹豫,喃喃开口,“大人,有一件事不知道和今天的事有没有关联。”
“但说无妨。”
“我刚也是听马大婶说到钱才想起来的,前一阵掌柜的查账,发现最近的账目好像有些问题,说是明明最近生意比从前好了,可怎么赚的钱没之前多。虽是差不多,可掌柜的总觉得哪里有问题。掌柜的还问我最近生意呢,按理是应该多赚了。后来问老张头,他说是最近因为布料啊啥的都涨了价,现在流行的款式又费料,所以才会这样,掌柜的还考虑是不是要提价呢。”小三子说完,又好像觉得这是生意上的事和案子无关,而且后来也不了了之了,这消息好像完全没用,便是低下脑袋不敢多话怕被训斥。
庄重却不这么以为,“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小三子这才又抬起头,他虽只是个店小二,可知道的却是不少,道:“查账就是月初的事,觉得不对劲是这几个月都赚的少了。这个月掌柜的一直在发愁以后生意可怎么做,涨价吧怕伤了老顾客的心,会坏了口碑伤了生意。不涨这么下去就得亏了。为这事我们掌柜的都瘦了好几斤呢,成天琢磨着,还到处奔波。”
马大婶听到这话也道:“对对,我们掌柜的最近胃口都不大好了,小少爷一天天长大,掌柜的还想送他上学,可这花销也就更大了。”
方莹莹在一旁顿时感慨,“怪不得这些日子秦娘子极少来寻我了,我正好忙着收拾所以也没太注意,原来生意上有问题。”
小三子连连点头,“这生意明明越来越好,可最近几个月的钱赚得是越来越少,所以我们掌柜的愁得厉害,加上家里的老太太又病了,也就没工夫去串门了。”
庄重命小三子将店铺里的账本拿来,秦娘子做生意清白,该交的税款都是一一交清的,店里的人都知道,所以也不怕查,很痛快的就拿出来了。
童师爷讲账本拿过去,虽是只翻了两下却看出其中门道了,在庄重耳边嘀咕了两句,这账本有问题,有人在里头捞油水,胃口还不小。
庄重微微皱眉,“这账本平时是谁负责的?”
“是老张头。”小三子道。
方莹莹诧异,“老张头不是裁缝吗?”
小三子回道:“老张头也不知道咋的这几年眼睛不大好了,手还会颤,所以现在细致的活儿都是给底下的学徒做,他就在一边指导。可这么一来他就没干啥事,正好这几个月账房家里接连有丧事没法出工,掌柜的就让他负责账簿。”
庄重有些无语,他虽是不懂做生意,可也知道账房的重要性,并不是简单的记账而已。成衣铺虽然不是很大,可里头的东西种类却不少,还卖点小玩意,比如手帕、络子等等,还有一些布匹。
未等他开口,方莹莹就忍不住翻白眼,“你们就随便抓一个顶上啊?你家掌柜的也不是这么不靠谱的人啊。”
小三子讪讪挠头,“这不是临时的吗,那账房也是店里的老人了,只是家里有事掌柜的也不乐意再寻个新的替换。就用一段时间也不太好找,老张头又是这状况,掌柜的就让他管了。老张头也是店里的老人,对店里的情况熟悉。只是没想到账房家里接二连三出丧事,结果一拖再拖一直没回来。”
“老张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管账的?”
“也就今年年初的时候。”
童师爷又去翻了翻账簿,“前几个月并无问题,是从半年前开始的。”
小三子连忙道:“对对,我们店里就是从半年前开始亏空的。”
庄重与童师爷对视一眼,彼此明白对方的心思。
庄重命人去调查老张头家里的状况,果然有了发现。
老张头家一直是孙大娘做主,家里都是她把持着,老张头自个是穷得叮当响,连自家老娘被薄待都无能为力。孙大娘很喜欢显摆,看她身上的穿戴就知道每天花销多大。大家暗地里骂人都是用她举例,诅咒对方或者儿子娶个这么婆娘,长得不咋样还凶得很,这就算了还不孝顺,可谓一无是处,整一个搅事精。
老张头是个命苦的,也是被个寡妇拉扯大,这也是秦娘子信赖他的缘故之一。以前做学徒的时候家里穷得叮当响,所以老大年纪也没娶妻,后来有了手艺慢慢有点钱了,这才能娶到孙大娘。孙大娘虽说长得五大三粗模样也不好看,可好歹是个姑娘,年纪还比老张头小不少。老张头总觉得亏欠,也就特别的宠爱孙大娘。
孙大娘是个泼辣的,做姑娘的时候就是恶名远扬,无人敢迎娶。而老张头和他娘性子都软绵得很,这使得孙大娘在家里作威作福。对老张头都这么苛待,对老张头的娘就更不用说了,可人家自个不吭气,外人也不好说什么。孙大娘嫁进来没多久,婆婆就去了。
大家都说老张头就是个窝囊废,被个女人压成这样,枉为男人。不过老张头手艺不错,所以赚的钱也还可以,在街坊邻居里被人羡慕的对象。而且孙大娘虽说泼辣刻薄了些,对老张头还是不错,老张头倒也还算过得去。
可自打老张头兼管账房之后,孙大娘就翘起来了,觉得账房管钱的,而且老张头还是一人管两样,这不意味着自家汉子好像是这成衣铺的半个主子?于是没少在街坊邻居面前炫耀,那段时日叫个风光无限,成天穿金戴银的到处晃悠,就是秦娘子都没这般阔气。
这般高调就引来了想分杯羹的,孙大娘家里还有兄弟姐妹,日子都过得不咋样。只是孙大娘平日里泼辣,虽说经常补贴家里,却也不是像那些小媳妇一样什么都往家里送。她享受被人奉承的快感,且自身又是抠门的,要是每个理由是不会敞开钱包。
孙大娘谨慎,所以想从她这里拿钱不容易,经过屡次失败,这些人也放聪明了。于是那些个所谓的兄弟姐妹竟是拉着她一起打马吊。打牌总是有点彩头才有意思,结果越赌越大,孙大娘刚开始老是赢,后来却一直输。赌博这玩意最容易冲昏人的脑袋,加上那几个是联合起来,明明让孙大娘一直输,可是又不会总感觉在输,每次都会让她小赢一把,最后输一大把。
孙大娘赌瘾越来越重,钱花得也越来越多。老张头不过是个小小打工仔,之所以给安排两个活也是因为另一份活干不好了,掌柜的怕他心里多想,其他人不满意,这才让他多领一份工而已。这么一来家里的钱很快被败光了,还欠了一屁股债。那些所谓的兄弟姐妹可就没有那么和蔼可亲了,一个劲的讨债,涉及钱的事什么恶心都能干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