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渊侯也没有指望他会说什么,半响之后才道:“你早就知道原委了吧,如今闹到这般田地,于你而言也是得偿所愿。”
没头没尾的一句却让庄重明白了,这文渊侯果然知道当年之事!
“当初那庄平和魏玉华果然勾结在一起,所以才让卢氏母子流落在外!这一切你明明都知道,为何什么都没有做?!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无情,害死了两个人!”庄重怒道,也不再对自己的身份藏着掖着。
文渊侯顿了顿,闭上眼又睁开,“从前是我对不住卢氏。”
说罢,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
庄重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终归他不是真正的圆觉,除了觉得这个男人没有担当不负责任是个彻头彻尾的渣之外,就没有了其他感觉。
“如今一切都是你的报应。”庄重冷哼道。
文渊侯望向远处,不知在想些什么,久久才道:“你也算求仁得仁了。”
庄重微微皱眉,虽说文渊侯给他的感觉一直很古怪,可如今这模样让他完全不知对方在想些什么。
“自作孽不可活。”
文渊侯不置可否,只道:“我已经将立你为世子的奏折送上去。”
庄重诧异,文渊侯现在虽然已经被罢官,但是爵位并没有被撸掉。他虽然与圆觉亲如兄弟,可毕竟不是庄家的血脉,文渊侯也不是没有子嗣,将爵位传给他他可从不曾想过。
“我受不起,之前不过是权宜之计,你未揭穿我的身份于我已是最大的恩赐了。”
“无需推辞,这是我我能为那母子两唯一能做的事了。圆觉既然把你当兄弟,你就代替他好好活下去吧。”
庄重皱紧眉头,还想开口,文渊侯却道:“我意已决,或是继承爵位,或是揭露你真实身份,你自己看着办。”
庄重顿时不再开口,他不知文渊侯为何这般做,此时也不好再说什么,还是等回去再做细想。
“那魏氏为何会杀死曹氏?你真的相信是魏玉华动的手?”庄重不解道,因为他是涉案人员亲属,不便插手此案,这案子还未正式果糖,所以只是知道个大概。
魏玉华和曹大花一同约到京郊一处小寺庙烧香拜佛。当时两人一同走到附近的林子里,不知发生了什么口舌,魏玉华将曹大花捅死。其他人听到动静赶过来的时候,就看到曹大花血淋淋的躺在地上,附近只有惊慌失措的魏玉华。
魏玉华当时称自己当时寻不到曹大花,听一个小僧人说曹大花在此地,就寻了过来。不曾想刚走近就听到一声惊叫声,过来一看曹大花已经被人捅死。可是查探的是很,并没有寻到魏玉华口中的那个小僧人,而当时那小林子里,只有魏玉华一个人。那小林子三面环山,只有魏玉华出现的方向一条路。大家闻声赶来,根本没有见到路上有人,只见那处有个魏玉华,凶手只能是她。
不仅如此,官府还查出魏玉华之前还想□□,只不过杀手还没动手,魏玉华就先下手为强了。
而这时候曹大花的丈夫庄平跳出来,道出当年之事。说是当年卢柳枝母子因为大灾与家人冲散却并没有死,原本他们想寻回,可这时候魏家人来信暗示让卢柳枝莫要再出现,好让魏玉华嫁给文渊侯,与此同时还送上了银两。当时的书信都还尚在,这些日子曹大花总往魏玉华那跑,每次回来手里都拿着不少银两,庄平怎么问银钱出处,曹大花都没说。只说是魏玉华想要提携他们一家,所以才给的。庄平声称,恐怕是他家的婆娘去用以前的事要挟魏玉华,所以魏玉华才会怒极了将曹大花杀死。
这下魏玉华也有了杀人动机,怎么都没法洗清罪名了。
文渊侯挑眉看他,“事实真相为何重要吗?”
庄重顿时无语,不知该怎么形容眼前这外貌极其出众,内心却无比冷硬之人。这个男人得薄情寡义到什么地步,即便魏玉华当初做了不该做的事,可好歹人家好歹与他也是夫妻一场,如此态度实在令人寒心。即便是魏玉华对不起他,让他夫妻、父子分离,可是也不能因为这个缘故而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用这种手段除掉自己不喜之人。这也未免太下作,让人瞧不起。
“侯爷还真是白白做了这么多年的官,莫非黑白不分了吗?!”
文渊侯并未恼怒,盯着庄重的眼睛认真问道:“卢氏母子当初会有这般下场与这魏氏脱不了干系,你既然是我儿的义弟,见到魏氏倒霉你不应高兴才是。况且,死者也是你应报复之人,当初的悲剧她也功不可没。”
庄重冷哼,“我是要报仇却也不会利用这种手段,魏玉华会如何我不管,放走凶手我就觉得不痛快。”
法律是用来约束人的,若人人觉得自己就是王法,那么这世间可不就乱了套了。犯什么做就该承担什么后果,却不应如此就该给别人背黑锅。若真正的凶手是丧心病狂之人,那就是放虎归山。
“你还想要深查?”
庄重道:“若此案归我管,我自当会查明真相。”
若不归他管,虽然他也不会自作多情,却也不会放任,会提点一二。不过原因并非是因为什么正义感,而是不希望经手的官员手中有冤案,做出一些错误的判断得不到及时纠正,以后若是一错再错那就麻烦了。他不知还罢了,知道还秘而不谈,他良心上过不去。
文渊侯深深看了他一眼,“既然如此,就遂了你的意吧。”
过了几日,庄重就听到魏玉华杀死曹大花一案爆出另有隐情。
曹大花并非是魏玉华杀死,而是她的丈夫庄平杀死的。原来,庄平自打来了京城,自觉得富贵起来,一些本性就暴露了出来。平日最喜欢喝点花酒,只是曹大花十分泼辣,这些年管得严,所以没闹出什么幺蛾子。可这么多年过去,庄平对付曹大花已经有了一手,竟是瞒着曹大花在外头养了个外室。曹大花后来得知消息,还捉奸在床,顿时愤怒不已与庄平厮打起来,还想要将那女子卖到腌臜之地。
庄平这些年被曹大花压制得厉害,心中早就不满,如今又寻得温柔美娇娘,对曹大花更是难以容下。尤其这女子还怀了身孕,他哪里舍得将对方发卖。可曹大花太过泼辣,而且还占了‘三不去’,他根本没法讲她休弃,便是想着要将她杀死。
曹大花之所以会领魏玉华前往那所寺庙,便是庄平怂恿的。他知道那小林子有一处秘密通道,可以趁人不备逃下山去。当时魏玉华和曹大花一同来到那寺庙,庄平外头养的女子在不远处一晃而过。那女子当时穿金戴银不说,肚子还微微凸起。曹大花见此顿时恼了,心中知晓庄平根本没有像他说的那样把这女人发卖出去,便连忙追了上去。因为是家丑,所以并没有告知魏玉华,只说是去趟茅厕。
当魏玉华见曹大花久久不归的时候,就询问僧人她的去处,而那僧人也是庄平安排的。于是便是有了后面之事,而当时的叫喊声其实是那外室发出的,曹大花之前就已经被庄平捅死了。
而让人没有想到的是,那外室竟然是尹侧室之前安排的,原本是想将魏玉华拉下正室之位,没有想到没有等到自个先遭了难。如今再出手,也是为了自个儿女着想,她知道她与魏玉华之前的恩怨,注定自个的儿女得不到好的照顾。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先将她除掉。即便文渊侯以后再娶,那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自个的儿女那时候又长大了些,也知道如何自保。
世人没有想到这案子背后还有这么多故事,文渊侯一家才几个人,竟然能演出这么精彩的一出戏,这在整个大佑朝里都没瞧见过。文渊侯这时不管样貌再出众,也让人十分鄙夷了。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只怕这外表谪仙的文渊侯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否则怎么哥哥嫂嫂老婆小妾,都是这不着调还心狠的人?有人甚至同情起庄重,怎么出生在这样的家庭。不过仔细回想,庄重也多命苦啊,小小年纪就与母亲流落在外,害当了和尚十几年。虽说被接回来,可也差点没命,后来若不是自个本事,只怕被那凶险的后宅折腾成什么样。
这案子结束,文渊侯便主动请求皇上将爵位传给庄重,自己则出家去了。而魏玉华也因为之前所行之事被文渊侯休弃,顿时整个文渊侯更空了。
按照大佑的规矩,若子孙无功绩,即便不收回爵位,也要自动降一等。因此,庄重成了文渊伯。
庄重看着眼前尚且年幼的庄肃和庄素凝,只觉得脑仁有些疼。
☆、第100章
庄重此时深深觉得文渊侯潇洒出家实在太便宜了他,说起来庄家这一桩桩事他都脱不了干系。他倒好,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还丢下了两个哦不,是三个拖油瓶。偏还要给人从此孤身一人,无比凄惨的印象,表述这些都是自我惩罚,是报应。本意就是,我都这么惨了,以前就算我做错什么,也不要再找我了。拥有这样一个不负责任,总以为自己是那世外之人,坏事都别人干,自己都是被逼无奈的父亲,这几个小鬼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庄重暗戳戳的想,还好他暗中让人在寺庙‘好好’照顾前文渊侯庄和,让他真正如同他所希望的一般做个苦行僧,否则这口气还真是难以咽下。可即便这般,看到眼前这三个孩子,他也不由觉得头疼。
庶长子庄肃现在已经十二岁,长女庄素凝十岁,庄峻也才刚六岁,后面这个倒还罢了,虽是不太熟悉,但是因为年纪小性子单纯,对他不说抱有好感,至少没有流露出验证。有时候看到还很开心的扑上来叫他哥哥。这两个大的对他一直都有偏见,以后该如何安置是个大麻烦。
不过让庄重有些欣慰的是,经历过这么多事,尤其自己的生母竟然干了这样天理不容之事,生母娘家又被抄家,从前的飞扬再也不见,反而因为之前魏玉华的揉搓而变得有些战战兢兢起来。面对庄重的时候没有了厌憎,只剩下了畏惧。高昂的头颅低下了,挺直的腰杆也微微弯曲,恨不得将自己藏起来一般。庄重摇摇头,大人犯事最可怜的总是孩子,若是处理不好,那些孩子很容易长大之后性格扭曲,变成祸国殃民的大杀器。
庄重朝着庄峻招了招手,“峻哥儿,到大哥这里来。”
庄峻下意识迈开脚,却被庄素凝瞪了一眼,顿时不敢动作,低着头小脸委屈。
庄肃连忙解释道:“伯爷,我弟弟还小,还不懂事。”
庄重淡淡扫了他一眼,“谁让你叫我伯爷的?”
庄肃和庄素凝顿时心中一寒,不怪他们多想,毕竟他们的生母当时可是想要害死眼前这位大哥。平日他们更是对他态度恶劣,虽然没有过正面交锋,可到了这般田地,自然也不会对他们好言好语。尤其之前有了魏玉华的作态,更是让他们心中惶恐。他们受罚没有关系,庄峻不过才六岁,而且从小养得不谙世事,若是冒犯了他们现在除了眼睁睁的瞧着,根本没办法做什么。
庄素凝直接噗通跪了下来,使劲在地上磕头道:“从前是我们姨娘做错了,要打要罚就让我来受着,还请伯爷莫要罚我的弟弟,他年纪还小,经不起折腾。”
庄肃虽是不甘,却也跟着跪了下来,从前的倨傲半点不见。庄峻也被吓了一跳,连忙跪了下来。
庄重楞然,完全没有想到这几个孩子会这么做。他对他们的印象还停留在当初尹侧室得势时,一个清高一个恃宠而骄还有一个无忧无虑的印象上,虽然现在瞧着不怎么好,比从前规矩不少,可也没有想到会到这般地步。
“这是做什么?!你们把我想做什么人,我跟你们这几个小屁孩有何计较的。”
庄重连忙上前将庄素凝扶起来,小姑娘的额头上已经红紫一片,且走近才发现,她和庄肃的脸色都很难看,偏黄泛青。庄峻也再不像从前一般,小脸红扑扑的,圆滚滚好似一个福娃娃,如今尖下巴都出来了。庄重微微蹙眉,拉着庄素凝的胳膊,看清她的手。原本细嫩的小手,如今竟是布满了创伤疤痕!小手变得粗糙无比。
“这是怎么回事?”
庄素凝连忙将手抽回来,眼眶里充满了泪水,却倔强的不让其落下。庄肃也咬着下嘴唇,却一言不发。
庄重再迟钝也察觉到不对劲了,他望向庄峻,柔声哄道:“峻哥儿,告诉大哥,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们了?”
庄峻直接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断断续续讲述起这段时间的遭遇。
自打尹侧室出事以后,这几个孩子可谓从天堂掉入了地狱。身边的奴仆全都被换走了,新来的奴仆根本不把他们当做小姐少爷伺候,不仅偷奸耍滑,克扣用度不说,还让两个孩子干粗活。若非庄肃和庄素凝护着,庄峻只怕都不能逃过。两个孩子刚开始也闹过,可结果不过是更糟糕罢了,文渊侯根本理都不理,后来想要见到都不成。
庄肃和庄素凝已经是晓事的年纪,所以心里很清楚尹家、自己的生母犯下多大的错,这样的错会连带他们从此也无法抬头。刚开始庄肃还去学堂,可一直被人排挤欺凌,就不再去了。一夜之间发生如此大的变故,莫说孩子就是大人也没有几个能够想通的。加上魏玉华故意磋磨,让两个孩子再没有之前的傲气,变得小心翼翼起来。魏玉华出事他们是开心的,可一听庄重继承了爵位,只觉得眼前一黑。庄重与他们的生母可有生杀之仇,哪里又会善待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