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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个暗卫互相看了一眼,终于还是接过顾允药。
    顾茂丙伸手捏捏顾允药的脸颊,叹息了一下道:“你们回了京,就告诉我小叔叔……就说我说的,我姓顾,老顾家没有逃跑的种子……”
    此时,身后黄沙漫天,有声音远远传来:“宛山……你等等我……我找你不着,寻你也寻不到!原来你在这里……”
    天承十八年边关八百里加急,央勃关守关大将顾荣焚城之前上奏:“臣启陛下:
    臣顾荣衔命向西,执戟边陲,尔来三十年矣,国泰民安,几无外患,此民之所幸也,亦将之所憾也。
    今夷狄旱虐,民计维艰,铁骑驽马,直逼我境,烧杀掳掠,祸乱边防,为害四方。我部正统相承,蒙国厚恩,继绝存亡,仁风遐被,介胄之士,饮泣枕戈,忠义兵民,忘身于外。同仇敌忾,共枭敌寇,泄敷天之忿,报忠义之节,全始终之德,除未尽之忧。
    四月余,退敌百次,歼敌千余,胜利在望之际,敌军无良,将腐尸掷于城内,惊觉之时,为时已晚,致使瘟疫肆虐,势如燎原,庙堂虽有良策,犹远水不解近渴,臣等商议再三,待敌再犯,臣将与妻子将士相属,共搏刀口之功名,失城之时,焚我熊熊怒火,与其同归,可绝涂炭生灵之患。
    北望陵庙,无涕可挥,抚今追昔,不堪回顾。唯拼却残躯,与城同归,或可杀身成仁,舍生取义。孝慈遗孤,望陛下体察。
    君臣一别,急书却却,倥偬之际,不知莽莽。
    臣顾荣绝笔”
    随绝笔一起来的,还有一封给他京中做官的儿子顾茂驰的绝笔告儿中道:
    告茂弛吾儿:
    爱儿见信,父早去矣,吾儿莫悲,自狄夷西侵,日夕忧虑,边境扰攘,外寇纷来,倘西户洞开,腹地自危。顾氏累世蒙朝廷官禄,致汝等并列官裳,多事之时,当思报效。
    吾生而为人,天赐姓顾,即为乱世,戎马相伴,恍天地赋命,生于厮,长于厮,终于厮……吾披甲提枪之际,汝母戎装重整,誓与吾并肩相偕,征战沙场。吾儿且看,西风漫溯,红妆素裹,吾儿且听,羯鼓声扬,战马嘶昂,淬火噙恨,且舞它个独一无二,地久天长。
    家事大小,汝独承之,咨尔茕茕,无同生相依,可不深念耶!可不深念耶?
    值此多事,如有差使,尽心向前,不可避事,严慈魂灵,殷殷切切,不负终托,于有荣焉。
    临难死节,我辈殊荣,存心尽公,神明自得,惜东途难归,初心难追……
    父绝笔
    塔塔终于追上了自己爱人,他激动地滚鞍下马,一下没踩好,还打了个踉跄。
    那是他的宛山啊,他就站在高丘,穿着鲜艳的衣裳,笑眯眯的那样站立,他的身姿是那般漂亮,眉眼是那样饱含春意。
    他是舍不得自己么?
    塔塔激动地没法说,他冲过来一把抱起顾茂丙转了几圈之后,又小心翼翼的放下他开始憨笑。
    顾茂丙笑眯眯的看着他,伸出手抚摸着他刺猬一般的乱发道:“你傻笑什么?”
    塔塔挠挠后脑勺:“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
    顾茂丙点点头:“是呀,是呀,我总是舍不得你的!”
    说完,他忽然一伸手扣住塔塔的脖颈,将他往身前一带,张嘴便亲了上去。
    皓拉哈的勇士们在那边顿时大声喝起彩来,他们就爱看热闹,到底是他们的雄鹰塔塔有魅力,宛山竟然舍不得他呢……
    那对情侣亲了一会,忽然,塔塔的身体猛的一抽,然后顾茂丙慢慢推开了他……
    塔塔有些纳闷的看着胸口的刀子,他不明白,他的宛山为什么要这样做……
    顾茂丙看着他,一滴眼泪都没掉,他知道塔塔要问什么,他回道:“我姓顾啊!”
    说完,他一伸手将塔塔胸前的刀子拔出来,塔塔大叫了一声:“宛山……!”
    一道鲜血在清晨的阳光下喷溅出来。
    顾茂丙默默的看着他,眼睛里只有他,他看不到那边撕心裂肺喊着塔塔名字的皓拉哈人,他也看不到身后的大梁,他就凝视着那双眼睛,一直等到他二目圆睁,断了气。
    接着,顾茂丙将刀身对准了自己的心脏正要扎下去的时候……身后忽然打来一道飞蝗石,将他正要自尽的的手击开……有个女人在身后脆生生道:“大梁一品夫人,央勃关守关大将之妻杜氏阿娇在此,我看那个敢欺负我老顾家的人!!!!!”
    顾茂丙失了刀子,回头看去,却看到,他家五婶婶手持一对铮亮的大弯刀,身穿白孝骑在一匹大黑马上,马上挎着丈夫的银枪,对他笑眯眯的道:“老四家的,有啥想不开的,不就是个丑兮兮,臭烘烘的男人么,你等婶婶过去杀个过瘾再救你出去……你叔叔啊,还在路上等我呢……咱们今儿可得快着点儿……”
    她手指在空中打了个脆生生的响道:“我说孩儿们,今儿,咱可得杀够本儿了!”
    第一百八十六回
    天承十八年对于顾家来说并不好熬,顾荣一把火焚了城,一起烧死的,还有他的三个女儿女婿,女婿全家,外孙子,外孙女,还有顾荣的幼子顾茂廉……
    顾家才有几口子人?那一起没了的,还有央勃关一城的人……
    对了,还有顾荣的妇人杜氏,那日她带着央勃关活下来的残部与蛮人可真杀了个三进三出,顺利转移接应走了顾茂丙等人之后,杜氏将残部交托给了侄儿,而后,杜氏回了央勃关,从此再没有人见到过她。
    央勃关烈火焚城,那场火烧的那个大啊,烧了整整三天三夜,那城池也算是有几百年的经历,谁曾想它会这样烧没了。
    顾茂丙与顾允药终究是活了下来,谁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想的,在收集了顾荣残部之后,这两人也没有按照顾昭的安排去杜勒斯国,顾茂丙自觉无颜面对亲人故国,从此他便脸上带了恶鬼面具,从此游走在央勃关附近,辗转袭击蛮族,终其一生,顾茂丙再没有回上京,有关于他的传说,那却是另外的故事了……
    塔塔死了,可白夷都,皓拉哈,黎夷部还有的是大活人,这三部现在群龙无首,后,黎夷的苏鲁老人,还有白夷都的哈桑老人便推举塔塔的女儿格儿为部落上首领。
    这三部手中现如今有钱财,有粮草,有花不完的物资,如此,靠着这些东西的积累,大旱受灾的小部落主便纷纷来投,后,三部打着为塔塔复仇的旗号,开始沿着央勃关往内陆侵略掠夺。
    终归还是那句话,狼来了,吃了人肉,见了血,它就不爱回山上了。
    接着,继央勃关失手之后,大梁连失三城,边关告急……沉积多年的兵部再次车马拥挤,新旧势力交替,一些新兴世家望风而起,企图在这场战争中分一杯羹汤。
    就只是一碗羹汤便足矣,要知道大梁边关是老顾家人在镇守的,也是从老顾家人手里丢的。
    这场眼见而来的战争,率兵讨伐的也必须是老顾家人,仇恨这么大,就是李斋他都不敢在此时冒头抢这个讨伐大元帅的位置。
    老顾家有的是崽子,有的是好将,好兵卒,西北没了顾荣,老顾家还有顾山,还有顾项,还有顾瑞,顾昭,还有数不清的第二代,第三代……
    姓顾的人打生下来,便是来这个世上染血的……
    这一眨眼的,初冬到了,姓顾的便从天南地北而来,他们聚集在上京,默默的等待着出征的日子。
    最近顾昭很忙,非常忙,忙的阿润也不顾了,桃子也不顾了,老哥哥跟阿荣他都不要了。
    顾昭轻易的便彻底丢开迁丁司的位置,主动领了物资调配之职,每天天不亮就去兵部上班,他口袋里有钱,有七郡源源不断的物资,如此,他就如一个战争内核一般的每天不断的散发着属于他的热量。
    打仗么,就是打后勤,更何况,顾昭早有打算,他要趁此一役培养出大梁的霸气,拓宽大梁的版图,他要教会大梁人很多东西,比如,何为不赔本的战争艺术。
    这些日子以来,顾家人一直在刷大梁人的好感度,首先是顾昭舍了迁丁司,接着,最木讷老实的顾茂德也丢开了家里跟身上的差事,接着顾茂昌,而后竟然是顾茂甲,刚成了人的猪官儿,这么说吧,顾家凡举成人的,能来的大家便都来了。
    他们默默的从四面八方涌来,汇集在上京城外,没有人发出任何多余的一句豪言壮语,他们就是等着,等着那一天一起出征,讨伐。
    姓顾的镇守了三代边关,而今丢了城,死了亲人,这事儿便不能忍,那城是怎么丢的,他们要怎么拿回来,亲人是怎么没了的,要加上十倍百倍讨回来。
    天承十八年冬二月,晨,寅时末刻,上京四门缓慢的打开,御街两边的商家都举家出动净水清洗街道。
    平洲巷子打开了大门,顾茂德跟顾茂昌带着家里的成丁身穿铠甲,身背包袱,牵着自己的战马默默的站在家门口。
    老顾家的媳妇都倾巢出动,素衣荆钗怀里抱着酒瓮站在家门口。
    而今,顾茂德看着自己的小孙孙踉踉跄跄走出家里大门,见到他口称阿爷。
    他也没抱他,就只是蹲下很慈祥的摸摸他的脑袋道:“乖孙,阿爷去城外给你捉雀雀,我乖孙在家陪阿奶,你是男人,要好好当家才是。”
    小娃儿不由的挺直了胸膛,撇嘴道:“阿爷骗人!阿爷是去打仗了!打蛮人!”
    顾茂德抬眼看看苏氏,苏氏拉过孙孙摸摸他的脑袋,笑笑道:“他是姓顾的,怎好瞒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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