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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总是似笑非笑,又总是无可奈何。
    但夏秋都无所谓,反正她就是找找乐子。
    进门见纸团一地,美女倒是清爽时,夏秋总会说写奇奇怪怪的话,像是“这屋里味道可真特别”之类。
    有时候兴致极高,还会用他们讲讲中国的文化。就说江浙一带的酿酒、做豆腐、做酱油的手艺吧,都是靠发酵来的好味,就跟这屋里的味道似的。
    酸涩、刺鼻又带有豆腥,可是不要紧啊,生机勃勃的种子这不正在不经意的时候慢慢埋深嘛。
    lois当然听不懂这些引申义,但夏秋乐了,总以我给你们普及中华源远流长的传统文化为由,顺手就抄走几张lois的私藏。他这人虽然品格不是夏秋那口,但人活得倒是精巧,红酒、玫瑰和画册。
    美女、香水和烟斗。
    ……
    “看你高兴的,也不知道lois被你憋死过多少回。”何知渺笑说,“以后别折腾了,好好读书。”
    夏秋眯着眼睛问他,“lois有没有憋死我就没兴趣知道了,你呢?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感觉怎么样?”
    尾音拖得老长,就跟纽约有时候不合时宜的阳光一样,暖得没有温度,只是亮得晃眼。何知渺说:“你可别惹火,到时候我们俩都难受。”
    夏秋脸一红,“谁难受了!”
    何知渺摸摸屏幕上的小脸,“我难受。”
    “你难受……就找别人帮帮忙呗。”夏秋开始胡说,“我常听这边的中国留学生说,留过学的男孩子,大多都受过洋妞的启蒙,不然哪能叫男人啊,哼。”
    “乱说。”何知渺哧笑,“我是不是男人你最清楚。”
    夏秋说:“知渺叔叔,你可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
    何知渺不置可否,跟夏秋笑着对视好半天才不徐不疾吐出一句:“那些小男孩只不过操过洋妞,这有什么好在你面前得瑟的?”
    “咱文明点啊叔——”
    夏秋话还没说完,就被何知渺倏然认真的神情吸引,可他却狡黠一笑,说:“我这辈子只操,也只操过一个人,还是所有人的女神,我也没天天显摆啊。”
    夏秋:“……我不要跟你说话了。”
    何知渺答:“哦,那谁允许你跟那些小男孩说话的?”
    夏秋:“……”
    ·
    视频还没结束,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夏秋抱头,“啊——果然是我平时整lois遭报应了!”
    何知渺轻笑,“隔着屏幕,我可捅不破你。”
    夏秋:“快去开门!你今天怎么回事……”
    何知渺也觉得说得有些露骨,起身去开门。
    “您好,请问是何知渺吗?我们是南枝派出所的民警,我是李伟中,他是我同事小陈。这是公安局依法批发的文件,有人报案您与您继母,也就吴然意外死亡一案有直接关联,请您抽空跟我们去派出所走一趟。”
    “好。”何知渺道。
    小陈见他神色淡然,附和说:“配合、协助警察办案。”
    何知渺点头,请两位警察进门,也不泡茶做那一套虚的了,倒了两杯白开水,“你们先坐一会儿,我换衣服。”
    “好,你要是有什么需要跟家人交代的,也可以打电话。”
    小陈说:“是这样的,我们只是照例询问,不要太紧张。”
    何知渺道谢,回房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跟夏秋话别,说是自己还有事要忙,但一来一回的功夫情绪就变了,夏秋不是个粗心的人,她看得清清楚楚。
    但她也不细问,只说:“你先忙,多顾着点自己。”
    何知渺说:“我知道。”
    下午的询问过程还算顺利,基本上就还是当年那些车轱辘话,吴然死亡的时间、地点和原因,以及当时他所在的环境、状态。至于钱的部分,暂时不提。
    到晚饭时间,李警官先出去,小陈继续询问。
    陈老师和镇长前后脚到,进不去询问室,只能垂头在外头等着。镇长宽慰说:“老陈,你也不要太担心。”
    陈老师感慨:“这事都过去十几年了。”
    镇长:“老陈不是我说你,事情过了这么多年了,老话说死者为大,我不好插嘴。但你也是的,当年再婚闹得风风雨雨,哪家人没在背后说过你闲话?这不是好面子诶,这是人活一世,不能硬生生给别人戳脊梁骨诶!”
    陈老师重重点头,“我知道。”
    “你知道个屁!你知道你还犯浑?你看看这么多年陈家的样子,儿子们是有出息了,可一个个毕竟没了妈。真有点什么心事,难道还能跟你这个大老爷们说哇!”
    “诶,我当年——”
    “你当年就是鬼迷心窍!”镇长呵斥,“你哪晓得那姑娘是哪里来的人喏?漂漂亮亮的又年轻,怎么就愿意窝在我们这个小地方?不知根不知底的人,你知道外头那些婆子们都是怎么说的么,说她妖里妖气的不像好人。”
    “我那时候是听说她有个男朋友,分手了才来南枝镇散心,恰好碰到我……她过去那些事我也从来不问,我毕竟是二婚,她一个没嫁过人的大姑娘就这么跟了我。诶,她是个很好的女人,我们家也过了一段安稳日子。”
    “你当年也不容易,我们有一句,说一句。”镇长看表,觉得自己之前的语气说重了,拍拍他的肩,“算了,都是些炒闲饭的破事,不扯许多了。”
    “嗯。”
    陈若愚晚到,陈父怒目:“你怎么跑回来了?”
    “我这些天压根也没回学校。”
    陈父站起来就想动手,被镇长拉住,“老陈!孩子嘛不懂事,你要教训儿子也不看看地方!”舌头一卷,对陈若愚说:“你又怎么回事,书不好好念,以后怎么为国……”
    陈若愚咋舌,“家事都解决不好,还扯什么国事。”
    镇长语塞,陈老师一脚踹过去,“打死你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最好,越来越不像话,家里有什么事要你操心?!你不扯乱子我就谢天谢地了。”
    “吵什么!这里是派出所,不是麻将室!”值班民警呵斥。
    三人沉静下来,分坐长椅两边。
    镇长劝着陈老师,陈若愚不为所动。
    他脑海里漂浮密麻的语句清晰流畅,只看了一眼,便觉生生世世不忘,还是那本日记的祸端——
    2009年08月12日晴
    今天看了《原罪》,对这个书名有莫名的好感,我突然觉得,人活着之所以以啼哭落地,并不是没有道理可言,“哭”意味着“苦”,所以才会有人信教。
    其实信教大约跟信仰类似,都是内心渴望的映射,现实里的不可得转化成三位时空里的可盼,也是安慰。
    可我更加觉得,人活一世,就该有受罪的准备。
    ……
    下午我一觉醒来头痛到不行,我想我是发烧了。家里只剩我和那个女人,我不肯轻易咳嗽引起她的注意,更不乐意去她跟陈老师的房间拿药。
    不对,准确来说,我厌恶吃药远比讨厌她更甚。药物有很奇怪的味道,不是因为苦涩,而是腐蚀,每吃一次药,或者说我没靠近一次药品,我总觉得我能闻到它们蚕食灵魂的味道。就像她,一直吃药。
    她没有魂,眼神偶尔光芒四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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