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云没有办法,只得携女回了娘家,本来这事情在古时算是大不耻的,可楼母也不知怎么想的,觉得沈洛平这么多年来不肯再娶并非是怀念亡妻,怕是仍是对他的表妹念念不忘,这才想了这个主意,她大约也是不怎么中意改嫁的女子的,只是沈洛平这些年无论是介绍哪家的姑娘都是婉拒,实在急的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
楼母道:“我只盼着你能成家,不再孤身一人,否则怎么能叫我们安心地去了。你嫣云表妹虽是改嫁,但若你愿意娶,待她嫁过来我们楼家自然也不会亏待她,你们二人从小便是情投意合……也怪我当时看不上她们家,早知道你会为了她终身不娶,我当初怎么也不会……”
楼母是越说越愧疚,沈洛平则是听得一脸懵逼,最后只好说:“母亲,我不想成婚,不是因为嫣云表妹。”
“那是为何?你和延青一个个都不肯成婚生子,叫我们……嗳,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沈洛平想了好一会儿都想不出一个合适的理由,楼母见他沉默只以为是默认,又道:“你是顾忌什么?你表妹那边我探过口风,她的意思,若是你肯娶,她自是乐意的,你不必担心会强人所难。”
“且……让儿子再考虑一阵。”
最后沈洛平只好这样能拖延多久拖延多久。
他没想到都这样了还是躲不过婚事,这个时代的男风倒也不是为人不耻,却也不及魏晋时候那样盛行,家中出了龙阳之好的儿子终归家中长辈都是不愿意看到的,所以若是楼母晓得自己两个儿子都和男人搞到一起去了,估计也就登时驾鹤西去了。
沈洛平想了许久,办法没想出来,却忽然福至心灵,想到一个增加任务进度的好主意。
楼母一直追问他不愿意成亲的缘由,旁人都只道他是怀念亡妻,而楼母以为他是记挂着嫣云表妹,但终归都是他们的猜测而已,沈洛平是怎么想的只有他自己知道,所以知道他将答案说出口,别人即便不信也只能接受。
况且信不信这种事情都是因人而异。
所以他会选择一个陆寒流一定想相信的回答。
不需要陆寒流深信不疑,只需要他想要相信就够了,不是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你愿意相信它它就是真的。
当天吃过晚饭沈洛平挑着陆寒流准备歇息的时候就喊住了他。
陆寒流转过头问他:“大哥,怎么了?”
沈洛平装模作样的先问了句:“你肩膀上的伤怎么样了?”
其实早就好了,那伤口又不深,况且又有祁家的独家药膏,自然是五六天就好了,陆寒流虽然觉得这问话有些奇怪,但还是老实答了:“已经好了。”
沈洛平嗯了一声,然后就开始保持沉默。
他这样一副样子,陆寒流早觉出来他是欲言又止,所以便问:“大哥有话想和我说?”
沈洛平抬眼看着陆寒流,半晌才道:“今天有件事情,叫我很不高兴。”
陆寒流听得他这样说,不由得心下一颤,唯恐是自己哪里的行为逾矩了叫自己大哥不悦了,只是接下沈洛平的话却叫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今日母亲与我讲,我的表妹嫣云被夫家休了,现下已经回来娘家。”
“母亲的意思是想我叫我娶她续弦。”
沈洛平就丢出了这么两句话,之后便不再言语,只是静静望着陆寒流,等着他的反应。
陆寒流整个人都犹如遭遇雷霆万钧,半晌都没回过神来,沈洛平喊了他两声才含糊着应了一句。他不敢去窥视沈洛平脸上的神色,眼底下只剩下一片阴郁之色,很好地被烛火的昏暗给掩饰住了。
“大哥若是喜欢,做弟弟的自是会祝福的。”陆寒流也不知是忍了多久才没将胸口郁积的情绪爆发出来,他脸上虽是挂着笑容,可那嘴角的弧度却仿佛是用刀子割出来的,看着只觉得诡异又悲凉。
沈洛平看着陆寒流的眼睛,与他直接地双目对视,青年并不抗拒与他眼神的相触,可是他眼里只有深沉又厚重的颜色,并看不见其中的大片波澜与暗流涌动。
但沈洛平几乎都能感受到陆寒流的怒气与悲愤在胸膛反复撞击发出的闷响,犹如囚笼中的困兽,无法逃离枷锁,只能默默悲鸣。
明明之前说过要永远相伴,却这样轻易的就将承诺抹去,实在是过于残忍。
其实困兽早就已经放弃了逃出去的念头,因为有人告诉他,即便他一直待在囚笼里面,他也会一直在外面陪伴着他。所以他情愿被那感情囚禁一辈子。可是他忘了,外面的人终归是自由的,即便答应你不会离开,可是若是真要走,你在笼中,他在笼外,又如何拦得住?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陆寒流内心的受虐程度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呈指数增长。
等那数字在系统的提示下达到了七十的危险数值的时候沈洛平终于开口了:“可是我不喜欢。”
陆寒流竟然呆住了。
沈洛平看见他那副小可怜的样子忽然觉得有些于心不忍,便又放柔了声音道:“我不想娶她,我不喜欢。”
陆寒流这回终于确信不是自己出现了幻听,先是唔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才说:“嗯,我知道的。”
沈洛平:“……”你知道什么啊。
陆寒流先是一笑,又是道:“上次大哥和我说过的,你没有喜欢的人,所以才不想再娶亲。”
这话说得沈洛平忍不住叹气,依着陆寒流现在的心情,还是得慢慢来,不能下猛药。
所以他说:“其实只是个幌子。”
“幌子?”陆寒流猛地抬头看他,“大哥的意思……”
“其实大哥是有喜欢的人么……”
沈洛平摇摇头,只是有些无奈地一笑:“我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可能是被你和延青牵绊住了,倒不怎么想成家,尤其是你啊,我还是想多看看你。”
陆寒流愣了一下,才说:“大哥是……不放心我?”
沈洛平挑了一个比较含糊的说法:“照理说我应该更不放心延青,可是你,和延青是不一样的。”
陆寒流听到这句话呼吸猛地停滞了。
“你和他啊,对我来说是不一样的。”沈洛平又重复了一遍,“延青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我待他便是待晚辈的态度,唯恐他出什么事情,小时候怕他不学好将来没有出息,长大了又担心他成天花天酒地不肯收心,可是你……”
“可是你不一样,你从小就听话,我说什么你都会依着我的意思去做,有时候我都忘了你是我弟弟……延青于我,终归是因为有兄弟的名分,又是血脉相连,所以我不能对他不管不顾。但你,我那时候把你领回家去,我就忍不住去在意你关心你,延青总是说我偏袒于你,我虽是说一向一视同仁,可是归根结底,我待你其实比待他更上心。”
“也不知是为什么,很多时候我都没有站在大哥的角度上考虑问题,你那时候外出五年,虽然作为兄长不舍是应当有的情感,可是……我是真舍不得你离开,怕你一个人在外面有什么意外,后来我想,若是延青要出去,我反倒不会是那样的心情。”
沈洛平尽量将话语说得具有暗示性又暧昧,最后才道:“我其实是个不称职的大哥。”
陆寒流将他这么一段话逐字逐句反复理解,甚至都要将每个字都拆开来分析其中蕴藏的意义,因为他怕自己的理解不是沈洛平说的那个意思。他不敢有任何奢求,他长期困在囚笼之中,根本都不敢去想象外边的世界是如何的美丽。
那样渴望得到糖果的孩子到真正要触及到糖纸包装的时候却又会害怕得不敢伸出手,因为他内心十分的惶恐不安,他害怕那糖纸底下空无一物,只是图有一个糖果的包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