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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到底签不签?”
    方谨无声望着她,睫毛如鸦翅般覆盖在长长的眼梢上,胸口几乎没有起伏。
    他那浸透了水的肤色在昏暗中显出一种惊心动魄的、冰一样的质地。因为这个仰躺的角度,下颔到脖颈的线条格外明显,弧度修长平缓,透出清晰的血管。
    虽然很狼狈,但那张毫无瑕疵的脸却还是一样让人厌恶,让人……憎恨。
    迟婉如眯起眼睛,呼吸压抑而急促。
    一股滚烫的毒液缓缓流过心脏,经年不去的恨意在此刻完全占据了她的心神,所有理智都灰飞烟灭,只剩下无穷无尽的嫉恨和不甘。
    她转身去桌上,抓起了之前割断绳索的那把小刀。
    “你以为死撑到底我就拿你没办法了,是不是?方谨,你知不知道这世上有远比死更可怕的事情——”
    迟婉如半蹲下身,伸手用刀尖指着他的眼窝。
    “我可以划花你的脸,挖出你的眼睛,一块块割下你的肉……我可以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跪下来求我让你签字……”
    随着她怨恨的声音,刀锋缓缓下移到方谨脸颊上,紧接着微一用力!——
    刺痛传来的同时,方谨骤然紧紧闭上了眼睛。
    然而就算他隔绝了视线,也无法停止那刺进肌肤的刀尖,以及不断往下延伸的痛觉。
    刀锋从鬓发划到脸颊一侧,犹如破开雪白的丝绸。所至之处先是刻骨铭心的冰寒,紧接着便是鲜血涌出的温热。血顺着脸颊落到地上,一滴一滴,竟有种轻微碎裂的声响。
    恍惚间方谨能听到那声音。
    他一直想着顾远能赶来救他,这一刻却突然从内心最深处,产生了希望他不要来的冲动。
    ——就让我这么丑陋的离开吧。
    不要看到我这么狼狈的样子。
    迟婉如抓起小刀,刀尖尚在往下滴血。她手指忍不住有点发抖,但紧接着更用力地攥住刀柄,冷冷道:“如何,这下感觉到疼了吗?”
    方谨眼睫剧烈战栗,半晌睁开眼睛盯着迟婉如,目光竟然有种孤注一掷的冷静:“——疼。”
    他顿了顿,噙着鲜血的唇角竟然勾起一丝微笑:“所以你有种就活剐了我,别怂,看剐到第几刀的时候我撑不住认输。”
    这话简直是一颗火星掉进油锅里,迟婉如当即暴怒,厉声喝道:“你他妈以为我不敢?!”
    她那一下小刀几乎就刺到了方谨的眼球,然而后者连眼皮都纹丝不动。那无可动摇的从容让迟婉如简直一股邪火直冲脑顶,她死死咬住牙,刀尖就向方谨的眼睛剜了下来!
    第55章 带着无尽的温柔和虔诚,如同怀里抱着心肝一样的珍宝
    就在这时门被咚咚敲了两下,只听顾洋的声音隐含劝阻:“——妈!”
    迟婉如动作一顿,手指因为暴怒和激动而微微颤抖,刀尖离方谨眼珠不过两三寸距离。
    顾洋提高声音:“妈!”
    迟婉如终于咬牙起身,命令手下:“看着别让他跑了!”随即大步走了出去。
    顾洋正站在外面走廊上,脸上隐约有些不赞同的神色,欲言又止半晌才低声道:“妈,差不多就行了吧……别真搞出人命来。”
    迟婉如怒道:“他害得你远走香港几年,连该你的家产都私自吞了,你还为他说话?”
    “我知道,但跟真弄出人命来是两回事。” 顾洋反问:“我就不跟您说别的,在这里怎么收拾?”
    迟婉如阴森森道:“你以为我找柯荣借来这栋挖着硫酸池的屋子,是一点打算都没有的吗?”
    顾洋一时无语,片刻后叹了口气,说:“律师已经等在上面了,当务之急是叫他签字拿去公证,其他没必要做得太绝……拿到签字后公布他的死讯,再把他关起来伺机往国外一送,岂不两全其美?”
    迟婉如还想争辩什么,顾洋又问她:“您看他那样子,像是还能活很长时间吗?”
    “……”迟婉如脸上戾气未消,看上去恨恨地。
    顾洋知道他母亲跟方谨之间的仇恨不仅遗嘱这一条,还有那么多年来得宠又失宠,那种带着强烈妒忌的酸涩和憎恨,眼下会失去理智也是难怪。
    要是换个人他就不说什么了,但当时顾名宗真真切切是要杀迟婉如的,要不是方谨派雇佣兵来救,迟婉如早就没命了——的确方谨的本意并不是救人,现在想来应该是利用迟家来保住顾远,但客观上救了迟婉如一命也是事实。
    “这样。”顾洋不想亲妈在自己眼前杀人,想了想便劝道:“您先上去陪律师待着,我去跟方谨聊两句。最关键的还是先拿到签字,他的性命等签完字之后再说——怎么样?”
    “你就能说动他了?”
    “总能试一试的,说不定我说的话他还更配合一点。”顾洋推着迟婉如往楼上走,又夺下她手里的小刀:“快去吧妈,这边交给我处理,待会拿到签字我再上去找你!”
    迟婉如余恨未消,但又无可奈何,只得顺着狭窄的木板楼梯上去了。
    顾洋呼了口气,随手扔掉小刀,推门走进地下室。
    只见保镖标枪一般守在墙边,而方谨侧卧在地上,双眼紧闭动都不动,如果不是身躯还有微弱的起伏,都看不出这人到底是不是还活着。
    顾洋走过去,半蹲在他身边,问:“方谨?”
    方谨毫无反应。
    顾洋伸手连推他好几下,动作颇为用力。许久后方谨终于睁开眼睛,目光涣散没有焦点,半晌才慢慢集中,凝视着空气中缥缈的浮尘。
    他左侧脸颊上被划了一道两寸来长的伤痕,鲜血顺着白纸般的皮肤流到鬓发,再一滴滴落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那血腥和苍白的颜色对比太过惨烈,竟给人一种心惊胆战的感觉。
    顾洋下意识撇开了目光,“我听我母亲说,你宁死都不肯签字,是不是真的?”
    “……”
    “何必呢?如果你真不签的话,肯定不能活着走出这道门,顾家就算有座金山都跟你无关。签了的话至少我能保证你去海外,安安稳稳度过剩下的日子,怎么不比死在地下室里强?”
    方谨还是不出声。
    顾洋没有放弃,但也没动手打他,耐着性子又劝了好半天。他的语气不可为诚恳,态度不可谓不真诚,甚至都拿出电话要叫手下帮他定去德国的机票了,方谨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他的视线投向虚空,一动不动。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最终顾洋也失却了耐心,不耐烦道:“明知道自己没命享用还拼死占着不松手,你想带到地底下去吗?他妈的可别告诉我,你快死了才发现对我大哥是真爱,要把财产留着给我大哥!”
    方谨终于有了一点反应。
    他偏过头,盯着顾洋。因为折磨而神采暗淡的眼睛微微抬起,睫毛如羽,尾梢显出一段令人很难忘怀的弧度。
    那双眼底深处闪烁着微渺的光,像是沉浸在某种悠远的往事里。
    “……不是……”他轻轻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
    迟婉如穿过别墅客厅,突然瞥见落地窗开了一条小缝。
    保镖在这里抽烟了吧,怎么都不知道把窗子关上?这种时候怎么这么不小心!
    她略微不满地过去,重重把落地窗推上了,抬眼时只见透过花园树丛和栏杆的掩映,马路上似乎比她来的时候多停了几辆车,倒没有什么稀奇,都是本田、现代那种居家车款。
    ……中午回家的人多?车就在小区里乱停?
    迟婉如皱起眉,但也没多想,啪地一声锁上了窗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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