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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两年青春片泛滥成灾,不过也是最捞钱的电影,顾予任想起网上总结的青春片特点:不死人不堕胎不出国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青春片。“行,我先看看剧本。”顾予任少年成名,出演的第一部电影《微光》便获得了金马影帝,而这部电影的编剧正是王瑞泽,顾予任对王瑞泽怀了一份感激,不过就算是这样,他现在也不会为了还人情债而接拍一些他自己不喜欢的戏,哪怕是王瑞泽的戏。
    ******
    袁渊大踏步出了咖啡厅,一秒钟都不想多待。十一点,八月的艳阳刺目炽热得叫人喘不过气来,跟咖啡厅里的气氛一样令人窒息。他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下见到王瑞泽。这几年他跟王瑞泽的工作室打了两次侵权官司,但也从未和他碰过面,不知道是王瑞泽心虚,还是不屑跟自己这无名之辈打交道。
    袁渊郁愤难平,漫无目的地在烈日下疾步行走,白亮的光芒照得眼前直冒黑色的圆点,他浑然不觉难受,脑海里一片混沌,眼前不断浮现着王瑞泽高高在上的鄙夷神色,他捏紧拳头,手心几乎要被指甲掐出血来。
    要说起袁渊和王瑞泽的恩怨,远不止王瑞泽抄袭他的剧本这么简单。他们曾是戏剧学院编剧专业的同班同学,还是一对恋人,后来却分道扬镳。别人做不成恋人,还能做朋友,袁渊曾希望他们能够“从此萧郎是路人”,然而王瑞泽不断地挖坑埋他,时至今日,他们已经成了势如水火的仇人。当初会看上那副皮囊,袁渊觉得自己还真是够眼瞎的,现在遭遇的一切,全都是眼瞎付出的代价。
    第二章 旧恩怨
    袁渊直走得两眼发黑,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他实在没有心情接电话,但他的性格不容许他对别人置之不理,便拿出手机,是梁硕实打来的。他接通,还没说话,梁硕实已经出声了:“老袁,刚才柯正良给我打电话,说你不愿意卖剧本给他,到底怎么回事,给的价格太低了吗?”
    袁渊有气无力道:“不是他买,是王瑞泽。”
    “我操,怎么是他!那你把剧本拿回来了吗?”一向涵养颇好的梁硕实忍不住爆粗口了,他是袁渊的校友兼老乡,比袁渊高了两届,学的是表演专业,是人艺的话剧演员,也是他在北京最好的朋友。袁渊和王瑞泽的恩怨,梁硕实是知道得很清楚的,当然,不包括他们曾是恋人这件事。
    “拿回来了。”
    “那就好,没想到这柯正良居然是王瑞泽的人,没帮上你的忙,实在抱歉。”梁硕实说。
    “没关系,我也没有太大的损失。”对于这点,他有些不太确定,他不知道柯正良会不会把自己跟他说的故事梗概告诉王瑞泽,这人是个惯抄,做得最多的事就是糅合别人的故事,想到这里,袁渊心里就有些不安。
    梁硕实换了个话题:“昨天跟你说的聚会你会过来吧,顺便帮我看看新剧本。”梁硕实的剧团最近打算排一个新话剧,大家正在集思广益筹备剧本,袁渊以前上学的时候写过一个非常经典的话剧《青春作伴》,如今戏剧学院的师弟师妹们每年还会排演,他在戏剧学院还是小有名气的。
    袁渊伸手摸了一下被太阳晒得滚烫的头顶,只觉得眼晕耳鸣:“我不去了,你把剧本发我邮箱里吧,我看了后给你提一下参考意见。”
    梁硕实说:“那不行,你必须过来,写剧本的不止我一人,还有其他的人,我们一起讨论一下,你来帮我们参考一下,出点主意。”他知道袁渊必定要找借口推脱的,所以不给他拒绝的机会。
    袁渊叹了一口气:“我看看再说吧。”
    梁硕实不由分说:“别,一定要来!老袁,你得出来接触一下社会,再这样下去,你就要跟社会脱节了,闭门造车是写不出好剧本来的。什么都不要说了,一定要来,你不来,我就跟你翻脸!”
    袁渊知道他是真关心自己,再这么下去,也许真会被社会淘汰了:“好吧,我来,可能会晚一点。”他挂了电话,将手挡在眼前,想起刚才遇到的王瑞泽,嘴角露出一丝自嘲的笑容,一步错,步步错,如果当初那个剧本没有卖断,他又会经历着怎样的人生呢?可惜一切没有假设。有时候,袁渊安慰自己,换个角度来看,这所有的艰难困苦,都是人生的阅历、生命的考验,全都是财富。只是这王瑞泽简直就像一个阴魂,在他的生活中老是挥散不去,袁渊想起他,简直是一口老血郁积在胸口,喷不出去,驱散不开,实在令人郁愤。
    大三那年,袁渊罹患肾衰竭多年的父亲到了不得不换肾的地步,恰好有了肾源,缺的就是钱,换肾手术需要二十万左右。由于父亲的前期治疗已经掏空了家底,且负债无数,这笔手术费对一个普通的工薪家庭来说,是一笔巨款。
    袁渊当时手头有一个精心琢磨了很久的电影剧本《微光》待出手,是一个很不错的故事,但他是个新人,卖过剧本的编剧都知道,第一个剧本最难卖,而且价格也压得很低。当时一个影视公司跟他谈价格,只肯出五万块钱。如果不是那么急需用钱,袁渊不会计较剧本的价格,对一个编剧来说,只要第一个剧本卖出去了,并且能够拍出来,那么以后的身价便会直线上涨。但是袁渊需要钱,他希望能卖个好价钱,但是对方却不肯再让步。
    这时王瑞泽带来一个消息,说一家大影视公司愿意出二十万买断袁渊的剧本,只是连署名权都要出让。袁渊内心十分痛苦,自己的心血变成别人的东西,任谁都不愿意割舍,对一个编剧来说,无论如何,都不能出让这个署名权的,这是最终的底线。但是他实在太需要钱了,对方给的价格太诱人,这二十万就是全家的救命稻草,如果放弃,那就是放弃父亲的生机。袁渊挣扎万分,最后还是同意买断,让父亲能做手术。剧本可以再写,父亲只有一个,相信谁都会跟他一样选择的。
    等父亲手术结束回到学校,袁渊发现王瑞泽跟自己疏离起来,他以为是自己忙于照顾父亲冷落了他,便打算好好陪陪他,却撞见王瑞泽跟一辆限量版迈巴赫的主人接吻,袁渊怒不可遏,冲上去狠狠揍了对方一拳。王瑞泽跟袁渊提分手,人往高处走,袁渊没有挽留。王瑞泽很快搬离了宿舍,而且也不怎么来学校上课,两人从此陌路。他也听说,那辆迈巴赫的主人,就是买他剧本那家影视公司的老板。
    等到电影上映的时候,袁渊发现编剧一栏赫然列着王瑞泽的名字,后面还缀着一个资深老编剧的名字。袁渊强忍着心中的激动看完电影,发现剧本的内容更改得并不多,这些更改的地方,不知道是出于老编剧之手,还是王瑞泽之手。袁渊这时才意识到王瑞泽的用心,他对自己这个剧本再熟悉不过,恐怕是早就觊觎自己的剧本了。但是卖都卖了,还去计较谁是编剧,这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微光》是一部文艺片,说的是一名高中生意外落水时被好友所救,好友不幸溺亡,高中生心怀愧疚,在向好友的失明寡母坦白和隐瞒之间挣扎着照顾好友盲母的故事。导演是个擅长讲故事的人,电影很还原剧本,情节张弛有度,感情朴素动人,表演自然流畅,演员除了男主角顾予任,都是有头有脸的明星戏骨,顾予任虽然是个新人,但是表现得非常出色,将主角的愧疚和纠结表演得淋漓尽致,与一众老戏骨对戏也丝毫不显怯场,是个天生会演戏的人。这部电影的口碑非常不错,连一向苛刻的豆瓣影评都给了8.3分,这对国产片来说,是很难得的高分了。
    《微光》上映的时候,正值国产电影保护月,没有海外引进片来分账票房,同期又没有更优秀的影片,加上宣传和发行给力,排片很占优势,所以这部文艺片取得了近三亿的票房,刷新了当时国内文艺片的票房纪录,是少见的叫座又叫好的国产电影。这部电影在台湾金马奖上成了最大的赢家,将最佳影片、最佳导演、最佳男主角等大奖收归囊中,还获得了最佳原著剧本提名。又在柏林电影节上获得了最佳编剧和最佳男主角提名。
    袁渊悔得肠子都青了,但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唯一值得安慰的是,父亲的手术很顺利,没有出现太明显的排异现象。
    这部电影成就了王瑞泽,一个初出茅庐的新人编剧,就能获两项最佳编剧提名,前途不可限量。这之后不久,他成立了工作室,从事影视编制工作。他先编制了两部电影,然而电影又雷又烂,大失水准,票房都扑到姥姥家了。王瑞泽是个聪明人,他很快调整了发展方向,转向电视行业,以改编畅销书和翻拍经典剧为主,渐渐积累名声,对电影涉猎很少,后来只拍过两部电影,虽然及不上《微光》,但也可圈可点,渐渐在业内得到了认可。
    毕业之后,袁渊一边工作,一边兢兢业业地写着剧本,像所有的新人一样,一切从零开始,然而他的成功之路比别的新人更加坎坷。他投出的稿子不是石沉大海,就是在签约的最后关头被人拒绝。最令他气愤的是,王瑞泽后来拍的两部口碑尚可的电影,每个故事都化用了他曾经投稿的剧本,要么抄袭故事大纲,把背景从现代改到古代,要么截用故事中的经典片段,与其他的杂糅在一起。
    袁渊气愤难平,将王瑞泽工作室告上法庭,但是均以证据不足而败诉。袁渊试图通过网络媒体来揭穿王瑞泽的真面目,然而“王瑞泽抄袭”的话题从来都不会出现在微博热搜榜上,袁渊势单力薄,名不见经传,永远也斗不过有着庞大公关团队的王瑞泽,只有少数正义的网友在微弱地呐喊,却改变不了任何事实。
    ******
    咖啡厅里,王瑞泽对面的顾予任已经换成了柯正良。柯正良看着将自己叫回来的王瑞泽,自打折回来之后,对方一句话都没说,柯正良感受到了沉寂中的压力。虽然室内开着十足的冷气,他还是用纸巾擦着他肥厚颈脖上的汗,纸巾被汗洇透破掉,粘在他的脖子上,他用小眼睛偷瞄着面色阴晴不定的王瑞泽,心里打着鼓,不知道对方要说什么。
    王瑞泽的脸色比空调里喷出的冷雾都要寒冷,用手指捏着汤匙,一下又一下地搅拌着早已凉透的咖啡,过了许久,才抬起眼帘,瞥了一眼柯正良:“柯老板,今天这事你办得不地道啊,你明明可以拿了稿子回去找我,为什么偏要趁袁渊还在的时候来找我?”
    柯正良的汗冒得更像泉水了,他是个小制作公司的老板,跟王瑞泽这样名声在外的公司没法比,自己没有资金,每制作一部影视剧都要求爹爹告奶奶去拉投资,或者跟大公司合作,这次是王瑞泽主动找到他,让他想办法去要袁渊的剧本。虽然王瑞泽对他说过,不要跟袁渊提起他的公司,但是柯正良哪里知道袁渊对王瑞泽是这种态度,一般人稿子被大公司看中,难道不该去烧高香吗?
    柯正良的魄力与眼光都不够,否则一个真正优秀的制片人,在听过故事之后,就会定夺下来这故事值不值得拍,看过剧本,就能够拍板签还是不签。如果他当场和袁渊签了约,袁渊想反悔也是没有办法的,但他这人过于谨慎,不轻易签约,所以就错失了机会。
    柯正良不签约的另一个原因是,他是个极其抠门的人,他自己美其名曰是为开源节流,不肯多花一分钱,只听了梗概,没看过剧本,王瑞泽也没说非要不可,怎么能签约呢,否则买了剧本不能用,多亏啊。他刚下车的时候就看见了王瑞泽的车,便知道王瑞泽在这家咖啡厅见客,便打算拿到稿子后直接交给王瑞泽,省得再跑去找人的油费或者去外头吃饭的开销,结果被袁渊撞了个正着。精打细算到如此程度,也是可笑可叹了。
    王瑞泽见柯正良不说话,叹了口气,想起来什么,便说:“好吧,这事咱们先不说了。他这个剧本是个什么样的故事,他跟你说过了吧?”
    柯正良连忙点头:“说了,说了。”
    王瑞泽说:“那好吧,你跟我说说,到底是个怎样的故事。”
    “好。……”
    第三章 初次见面
    袁渊坐地铁倒公交回到家中,浑身如汗洗过一样,整个人快要虚脱了。他开大风扇,对准自己狂吹,夏天的平房屋跟蒸笼一样,风扇的风都是热的,袁渊干脆冲了个冷水澡,灌了一肚子冷开水,瘫倒在床上,只觉得头痛欲裂。门被敲响了,外面有人声响起来:“袁哥,在吗?给你送点西瓜。”
    袁渊听出是隔壁邻居陆宋的声音:“谢谢小陆,不用了,我有点头疼,想睡会儿,你自己吃吧。”刚毕业的时候,袁渊的确是住在地下室里,不过现在已经搬到宋庄的一所平房院子里,离市中心很远,但是有一片属于自己的天空,白天可以享受肆意铺洒的阳光,没有霾的夜晚,还能见到几颗零落的星子。袁渊觉得人就像植物,是需要阳光雨露才能健康成长的,那两年的鼠族生活让他感觉太压抑了,他宁愿花更多的时间在路上。而且郊区的环境比地下室安静多了,适合创作,周围跟他住在一起的,都是些有梦想的文艺青年。最最重要的,是房租便宜,他每个月需要往家中寄五千元,给术后的父亲买药,供家里还债,自己过得异常简朴,可以说,毕业至今,他还没有为自己活过。
    “袁哥你感冒了?我那有白加黑,我给你拿两片过来。”陆宋听说他感冒了,赶紧折身进屋拿药,陆宋是个自由唱作人,一个追求音乐梦想的年轻人,袁渊曾帮他改过歌词,他很感激袁渊。
    “不用了。”然而这句拒绝声音太小,已经走开的陆宋没有听到。片刻后,陆宋回来了,他锲而不舍地敲门,袁渊顶着湿毛巾来开了门,陆宋没进门,站在门口说:“袁哥,你这屋里好热,要不去我屋里休息吧,我那儿有空调。”
    袁渊摆摆手:“不用了,谢谢,我这有风扇。谢谢你的药。”
    “你先吃感冒药试试,如果不行,就去医院,需要人陪的话就叫我们,晚点乐然就回来了。”陆宋在酒吧驻唱,白天是不上班的,乐然是他的女友。
    “好的,谢谢。”袁渊非常感动,都说远亲不如近邻,有这么友善的邻居,是他的福气。吃完药,一觉仿佛睡到另一个世界,直到手机铃声把他从那个世界里拉回来。他摸了半天,终于摸到手机,电话自己挂断了,过了片刻,电话又打了过来,袁渊睁开一条眼缝,接通了电话:“喂?”
    梁硕实的声音响了起来:“出发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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