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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旺财扶着胤祚移到了书案跟前,又将纸笔准备好,将图纸摊开铺好,才开始研磨。
    胤祚见状,不由想起玉盏和玉砚来,问道:“玉盏现在怎么样了?”
    玉砚他就不问了,对主子下药,原本就是大罪,更何况她还……
    提起玉盏,旺财有些愤愤,一边研磨,一边道:“原本是要杖毙的,但那时候主子您昏迷不醒,娘娘怕出了人命折了您的福,就送去了浣衣局。”
    胤祚皱眉道:“玉砚也就罢了,玉盏……当初若不是她喂药及时,只怕……怎的也要杖毙?”
    旺财不满道:“您还替她说好话?奴才当初明明吩咐过得,奴才不在的时候,只许她进来服侍。结果玉砚拿皇后娘娘当幌子,威逼利诱了几句,她就同意和玉砚换了差事……哼,便是服侍的再好,敢拿主子的事儿做人情,这样吃里扒外的东西,便是打死了也不为过!”
    胤祚便不再问了,细细看着图纸,大约是为了争夺他的徒弟的位置,这些人也是卯足了劲儿的,各种本事都使出来了,这些图纸,便是以胤祚的见识来看,也有许多令他惊叹之处。
    看的兴起,便提了笔,想将那一处亮点圈出来。
    下一瞬,却如被冷水从头泼到脚。
    胤祚看着抖得如同风中落叶的笔尖,沉默许久后,道:“旺财,帮我换炭笔来。”
    没能及时听到回音,胤祚诧异的抬头,却见旺财死死咬住自己的手,拼命堵住嗓子里的呜咽,却堵不住满脸的泪水。
    “别哭,别哭旺财,”胤祚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声音干涩:“爷没事儿,就是病久了一时无力……过几日……就好了……就好了……”
    第九十四章
    毛笔用不得,便换成炭笔。
    然而,就算是炭笔,他一样也用不了。
    胤祚脸上虽还带着笑,心却渐渐沉了下去,发病之后的数日都四肢无力,且做不了精细动作的事,他并不是没有经历过,却只在前世……
    只在前世,只在做了多次手术,却依然只活了二十多年的前世……
    接下来的几天,虽然胤祚除了坐着、躺着,几乎什么都做不了,但他还是很忙……一波接一波的探病的客人来了。
    平日里胤祚很少见什么访客,只是这会儿,他觉得闲躺着更难受,所以才开始放人进门。
    反正他身份高,又是病人,所以也不需要费什么精神应对,懒洋洋的听他们说着,高兴的话便搭理两句,不高兴的闭两下眼,底下的人就会以“太子殿下乏了”为由,将人客客气气的送出去。
    这种情形只持续了两天,第三天开始,太子府的大门又关上了,外面猜什么的人都有,不过真正的原因,却是胤祚的手,终于能拿得住炭笔了。
    炭笔轻巧,且写字的时候,手腕可以放在桌子上,所以胤祚还拿不起毛笔的时候,炭笔就可以用了。
    只是这东西写的字不清楚,且一抹就花了,胤祚写了两行字,觉得不太满意,于是吩咐人找了一堆鹅毛来,制了几支鹅毛笔,而后才开始“批改作业”。
    他看得仔细,又精力不济,看一阵歇一阵,直到日落西山,手上的图纸,也只处理了一半不到。
    中间康熙又来了一次,盯着太医诊了脉,又陪他坐了半个多时辰,才回宫去了。
    这几天,康熙和胤禛每天总要来看一趟,却像约好了似得,一个上午,一个就下午,而且每次总赶上段太医来诊脉的时候,让他想问点什么都没机会。
    晚间,用了饭,吃了药,胤祚让旺财掌了灯,却发现放在案上的图纸都不见了踪影,于是盯着旺财:“拿出来!”
    旺财连连摇头:“太医说了,这个时辰您得休息。”
    不许劳累!不许费神!不许熬夜!
    胤祚抿着唇看着他,手指轻轻敲打桌案:“旺财……”
    旺财知道这是主子不耐烦的表现,于是将头低到胸口,躲着胤祚的目光,脚不安的蹭着地,但还是不吭气,也不动。
    胤祚撑着头:“你是觉得自个儿比爷聪明了,可以为爷做主了是吧?”
    旺财缩着脖子解释:“奴才不聪明,奴才听主子的话,但奴才更听太医的话……主子您也得听太医的话!”
    胤祚盯着他看了一阵,从案上取了碳笔——不许他看图,那他就绘图好了。
    才画了两笔,周围忽然一暗,胤祚抬头,不悦的看向旺财,真是胆儿肥了,敢吹他的蜡烛:“太医交代,不许熬夜对吧!”
    旺财连连点头——对啊对啊,不许熬夜!
    胤祚淡淡道:“那太医有没有交代,不许动怒?”
    旺财一窒,虽然胤祚脸上看不出发怒的迹象,但他还真怕主子生气伤了身子,犹豫了一小会,老老实实取了火折子,将蜡烛重新点燃,一边央求道:“主子……您就算不考虑自个儿的身体,也替奴才的小命想想呗!您再这样没日没夜的,万岁爷一定会砍了奴才的脑袋的……”
    胤祚淡淡道:“放心,皇阿玛最多命人把你屁股打成八瓣儿,不会要了你的小命的。”
    旺财谄笑道:“那您就可怜可怜奴才的屁股呗……”
    胤祚不理他,继续画图,旺财拿他没辙,悄悄的溜出去了一趟,片刻后,胤祚便看到了怒气冲冲的段太医。
    胤祚放下笔,看着段太医,笑。
    段太医大晚上的赶过来,又累又气,胡子一翘一翘的,胤祚撑着头,很有耐心的指点道:“吸气……呼气……吸气……对了,就这样!段太医啊,对着心疾病人说话,一定要心平气和,是吧?旺财,快扶段太医坐,看把老人家累的!”
    段太医不用旺财扶,自己一屁股坐下来,怒道:“你是故意的?”
    胤祚靠在椅背上,懒洋洋道:“我不这样,段太医准备躲我多久呢?”
    段太医黑着脸:“老夫什么时候躲你了?”
    “没躲就好,”胤祚目光有些散漫,淡淡道:“段太医,我很不喜欢我现在的状况,皇阿玛和四哥把我当成了易碎的瓷娃娃,周围的人,时时刻刻用‘你不知道你自己有多可怜’的目光看着我……我很不喜欢。”
    “就算我真的变成了瓷娃娃,我也该知道,我到底有多易碎,你说是不是?”
    段太医嘴唇动了动,还是没有说话。
    胤祚有些烦躁,扭头朝窗外看了一阵又转回头,缓缓道:“段太医,您给人看了一辈子的病,一定比胤祚更清楚,这世上,有很多事可以用一个逃字来解决,可是病却不能……出问题的,是自个儿的身体,能逃到哪儿去呢?如果不知道,它就能不存在,那我一辈子都不会问一个字。”
    段太医默然,这小祖宗不好打发的很,若是不说清楚,不知道他还会做出什么事儿来,而且这件事总是要告诉他的,叹了口气,道:“太子殿下的心疾原本不算严重,但那次黄河决堤之事后,就有了恶化的迹象。后来立太子、郊外大火、虐杀案之事接连发生,太子殿下心情郁愤难舒,就更不好了……后来您又去了一趟广州,也不知道怎么折腾的,回来时就已经有了病发之状兆,老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控制住,不想却又被玉砚……”
    玉砚那个香囊,其实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也是时运不济,若换了黄河大水之前,她说不定真的就成就好事了……哪怕她是用了不光彩的手段呢,只要能让胤祚碰女人,别说德妃,只怕连康熙都不会怪她。
    结果现在,自己丢了小命不说,还连累了一家子。
    身为老病号,胤祚对这些很清楚,他也不关心这个,他只想知道自己现在的状况,打断他问道:“然后呢?”
    段太医瞪了胤祚一眼:让他说话的是他,不好好听他说话的也是他!
    没好气道:“病都发了,还有什么然后?”
    又叹了口气,道:“日后切记保持情绪稳定,过喜、悲哀、惊恐、担忧、恼怒……这些情绪都不要有。不能跑,不能跳,不能持重物,不能猛起猛坐,不能骑马,不能饮酒,食不能过饱,不能熬夜,不能劳累……”
    段太医滔滔不绝的说着,胤祚坐在椅子上静静的听,旺财一会看看段太医,一会看看胤祚,最后忍不住打断道:“段太医,您干脆直接说,咱们主子能干什么得了!”
    他听了半天,硬是没听出来他家主子还有什么事儿是能做的!
    段太医瞪了旺财一眼,被他这一打断,他完全忘了自己什么说过了,什么没说了,只好直接说结束语:“房事上要节制,最近几个月都要禁房事……”
    胤祚不吭气,段太医干咳一声,继续道:“还有如厕的时候,不能太用力……”
    这些,胤祚也清楚,再次打断他,道:“我就想知道,我以后还能不能自己站起来走路。”
    段太医叹了口气,道:“走是走得,就是……”
    就是走不了几步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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