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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想了想,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被妈妈影响,“他还在念书,是我校友,f大的美术生。”
    “哦。”听到徐之南这么说,徐妈妈自然就想岔了,“是硕士研究生还是博士研究生啊?以后出来在高校当个老师什么的,虽然我和你爸爸都不怎么喜欢搞艺术的,尤其还是大学里面的男老师,不过退一步想想也不错了——”
    “不是的。”徐之南忍无可忍地打断她妈妈的话,“他不是什么硕士也不是博士,他......就是个本科生,今年刚刚考上。”
    纵然没有看母亲的脸色,但徐之南还是明显地感觉到她整个人都怔了一下,“你在干什么呢?还在上大学,今年才刚刚考上,这人年纪得多小?”
    “不......”徐之南有些急切地辩解道,“他比我还大几个月,是因为一些事情,才耽搁了当初升学,如今已经走上正轨了。”她想强调的是后面的那句话,但是妈妈却在意的是前面的原因,“那究竟是什么原因能让他一再耽搁,把自己耽搁到了二十六岁才上去了大学呢?”
    徐之南家是最传统的中国家庭,无论是父母还是孩子,走的都是最常见的路子。或许他们不能大富大贵,但是他们却是这个社会最稳定的一份子。到了什么年纪该做什么,从来没有例外。自然,陈徵这样一耽搁就是七八年才上大学的,在徐妈妈眼中算不上什么正道。在她看来,十*岁该上大学了,哪怕你念个二专你也是正儿八经经历了高考考出来的,虽然学校差了点儿,但起码没有走弯路。但是你在中间耽搁这么多年,就算考了个好大学,但比起那些顺顺利利一路念出来的孩子,总觉得差了点儿什么。
    徐之南知道她妈妈在介意什么。当大家都在努力学习争取考个好大学的时候,有那么一些人,不知道干什么去了,从他们一群人中间消失了几年。很难让人不去想,这些年他干什么去了。反正父母都是要知道的,徐之南原本不想在过年的时候说这些,但既然妈妈问了,她还是打算说实话,“他......之前在坐牢——”
    “什么?”徐之南还没有说完,她妈妈的声音就陡然高了八度,一对眉毛几乎都要飞起来了,“他坐牢?怎么会坐牢呢?徐之南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喜欢上这样的人?那么多好人你不去挑,每次都挑到这样的货色。”
    她的声音很大,在外面看电视的徐爸爸也听见,连忙小跑过来问道,“怎么了?你们母女俩又在吵什么?”
    徐之南的妈妈已经哭了,见徐爸爸过来,她转过头冲他骂道,“你看你教的女儿,她找了个坐过牢的男人当男朋友。”
    徐爸爸听到她的话,也是悚然一惊,徐妈妈已经在那边骂开了,一会儿说徐之南不识好歹,不长眼睛,挑来挑去都挑不到好的;一会儿又骂徐爸爸,不知道教出个什么东西来,不孝顺让她操心就算了,还几次三番地不把自己的婚姻当回事。
    徐之南和她爸爸原本心情就不好,被徐妈妈这么一吵,更头疼了。徐之南转过头去看了她妈妈一眼,不耐烦地说道,“你能不能别吵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子。”
    “不是我想的那样子,那是什么样子?”徐妈妈正要训她,就被徐爸爸一个眼神给打断了,“你能不能先出去,在这里越来越乱。”徐妈妈听了他的话,有些不甘心地转身,边骂边从徐之南的房间里出去了。
    卧室里只剩下父女两人,徐爸爸坐到她身边,叹了口气问道,“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不要隐瞒,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徐之南抿了抿唇,把她跟陈徵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徐爸爸听了,脸色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反问她,“你想过没有,如果要跟他在一起,你的工作怎么办?”政法系统不比其他,最看重的就是出身,要是让人知道徐之南身边有个坐过牢的少年犯,她这辈子基本上就全完了。
    “这后果有多严重,我不说你也知道。或者说你可以放弃这份工作,转行做其他的,甚至继续做你以前的老本行,我且不说你的身体能不能再承担起以前那么繁重的工作压力,你就是回去还能不能有以前的地位,就是说这个男人,他值得你放弃原本安逸的生活吗?”
    “你仔细想想,这么多年,无论是你跟卫陵在一起还是你们两个离婚,你其实在经济上都没吃过多大的苦,真正的苦是你自己心里的。他才上大学,艺术生的费用有高不用我跟你说吧?你又不像以前那样收入高了,现在拿的是阳光工资,一个月也就那几千块钱,花在你自己身上都还相当紧张,哪里还来的余钱帮助他?你想要帮他,就要节衣缩食,就算卫陵给了你比较高昂的赡养费,但你真的能拿一辈子拿得毫无愧疚吗?他现在什么经济能力都没有,你打算把他一直养到毕业?等到将来他功成名就了,换了你?”
    ☆、62|第33章
    第六十二章
    推门进去,客厅里黑漆漆的,只有厨房里亮着一盏昏黄的灯,在浓浓墨色包围下,那点儿微光显得格外温暖,却又同样微弱。
    徐之南拎着包包站在门口,看着里面的光,长久无语。大概是一个人在这炎凉的世间走太久,连那点儿光芒都成了难得。许多人都想攀着这点儿光芒,却忘了这光芒原本要自己存续都困难。
    陈徵听到声响,从厨房里出来,乍然间见到徐之南站在门口,当即就被吓了一跳,“你回来了不进来,站在那里做什么?”
    他的声音温柔又好听,仿佛时刻带着情人般的缱绻一样。徐之南笑了笑,把包包一扔,扔到沙发上,弯腰换了鞋子。
    陈徵走过来问她,“你吃饭了没有?你回来怎么也不提早说一声,我好等你啊。”徐之南先是摇头,听了他这话才抬起头问他,“你这么早吃了吗?”陈徵摇了摇头,“没呢,只是过年买的菜不多,我怕你回来了就不够了。”
    徐之南换好鞋子,跟他笑了笑,“没事,将就一顿吧。”她走到厨房,看了一眼陈徵已经准备好的菜,洗了个手就开始低头切菜了。
    陈徵看了看她身后,什么都没有,不像徐之南以前那样,每次从家里过来都要带好多东西。她仿佛是......打的空手回来。
    陈徵心中微凉,整个人好像被浸泡在冰水里一样,浑身的力气都离开了他的身体,他在客厅里停顿了许久,才鼓起勇气迈开步子,走到厨房。
    头顶一盏灯光,照在徐之南的脸上,她神情冷漠,并没有往日的温情。陈徵突然就升起一种没有来由的慌乱,他像个在水中不停挣扎的溺水之人,好不容易抓住了徐之南这根救命的稻草,他以为他能得救,然而他忘记了,稻草也只是一根稻草而已,他如果再紧紧抓住,最后的结局不过是他们两个一起沉入水底,永无天日。
    他沉默许久,终于鼓起勇气来问她,“之南,你......回家,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吗?”要不然,怎么会这么早回来。还一看就知道心情不好呢?
    徐之南一顿,随即抬起身子来,转过身朝陈徵一笑,“什么事情?”她的笑容有着平常没有的灿烂,徐之南几乎从来不这样笑,她这样冷静克制的人,就连笑都是克制的。正是因为如此,才让她的笑容显得十分的刻意。
    陈徵走上前来,湿漉漉的目光看着她,“是不是......你父母知道我们两个的事情了,他们反对?”
    徐之南听了他的话,只觉得眼前这些蔬菜和肉没有来由地让人烦闷,她缓缓放下手中的菜刀,不由自主地站直身子,微微抬了下巴,那是她碰到困难时惯常有的姿态。仿佛这样就能让她无坚不摧,让她一个人能够面对世界上所有的困难。
    她皱了皱眉,陈徵觉得自己的心就跟着她皱眉一起上上下下,不得安宁。当初在法庭上接受审判时,他也是这样的感觉。迷茫,不知所措,不知道未来的自己将要去向何方。他在身边看不到一丝光明,他整个人都被黑暗笼罩着,那么多年来一直是这样。直到有一天,有一个叫徐之南的姑娘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她就像鸿蒙初始的第一道光芒,虽然微弱也并不如何温暖,但还是让身处炼狱的他,得到一丝仅有的安慰。
    这么多年来,他将徐之南视作他今生唯一的光芒,贪婪地从她身上汲取温暖,却从来没有想过,其实她自己,也相当需要光芒的照耀。这么多年,一直都是她在付出,自己在接受,这样的相处,换成任何人都会觉得难以为继吧。毕竟,不是任何人都能够无怨无悔地被当做太阳。而徐之南,原本也是一个需要这些的人。
    陈徵觉得,下半身好像被浸泡在冰水里一样,他看见徐之南微微张口,虽然神情淡然,但说出来的话却让他莫名地心安,“没有的事情。”她转过头来对陈徵勉强地笑了笑,“放心吧,我会处理的。”
    好像一阵春风吹遍他的身体,陈徵之前还不能移动的腿突然就被重新注入了活力。他早已经被这个世界遗弃,是徐之南又带领着他重新进入到这个世界,他简直不敢想,如果有一天连徐之南也放开了拉着他的手,他应该怎么办。他所求的不多,整个世界抛弃自己,只要徐之南还愿意拉着他就好。还好,她没有放开。
    陈徵走过去,仗着自己比徐之南高许多,抱住她,将下巴放在她的头顶,低声说道,“之南,你父母会不同意,我也理解。”说到这里他也笑了笑。是啊,哪对父母会愿意看着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杀人犯呢?他们不会问缘由,只会看结果。并不是每个人都像徐之南一样,看着他这一路走来,理解他,关系他,照顾他。“是我做得不够好,才让你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徐之南抬起头看向陈徵,灯光下,他一双湛黑的瞳仁像一对宝石一样,他的承诺也像是要深深地印入徐之南的骨髓和内心深处一样。“我会做得越来越好,会让他们放心地把你交给我的。”
    他说得很认真,徐之南和他都知道,这不仅仅只是对徐之南的承诺,更是对他自己未来的承诺。
    徐之南心中还是有些惊讶的,她一直以为,陈徵是个软弱善良的人,这样的人难免有的时候意志不坚定,然而今天晚上陈徵给她的保证,却让徐之南对他有了几分刮目相看。
    那样认真,那样坚定,还是陈徵从来没有过的。
    徐之南反手抱住他,抬起脸来冲他微笑,“我相信你。”
    陈徵过年的时候跟着老师一起去了国外,像他这样认真的人能做出的承诺往往跟自身实力有关,看样子,这次他在国外的境遇,还算好。
    吃饭的时候,徐之南问他,“你这段时间,在国外怎么样?”
    陈徵一边把排骨上的肉剔给徐之南,一边说道,“还行。有个国外很出名的经纪人,觉得我还算可以,然后,老师也有这个意向。”
    他的笑容灿烂,丝毫没有杂质,不仅是他自己,连看的人也不由得心情好了许多。陈徵就是有这样的一种魔力,不仅他自己天然纯净,连带着别人也会跟着一起。
    七天的假期很快就完了,陈徵的寒假却还在继续。他要交作业,老师又不停地在催,即使两人各睡一个房间,徐之南也都知道,陈徵经常通宵。眼看着他眼底的青影越来越重,她忍不住劝道,“要不然你休息一下吧,别成天熬夜了。”
    陈徵一口叼了面包,一面穿好衣服,在兜里放了瓶奶,就朝着门外走去,“没办法,稿子没有完成。”他今天要去学校让老师看画,昨天晚上熬了一晚上,今天一大早就起来了。
    这样的状态徐之南说了几次,但是陈徵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说了几次,陈徵没烦,徐之南自己就烦了。她也知道,现在这种情况,虽然累,但起码累得有价值。老师既然还愿意指点你,就说明你这个人还有前途,等到哪天老师连说都不愿意说了,那就是你这个人真的没救了。所以陈徵现在这样的状态,非但不能怪老师,反而要好好感谢他。如果不是他这样不厌其烦地给陈徵讲解指点,他未必能进步到这么快。徐之南以前当学生的时候,也是经常熬夜,跟着老师一起做课题。那时候她还是个本科生,身边多是一些硕博研究生,一个本科生能够进去,哪怕就是跑腿,也是一种肯定了。
    而且,这样的日子虽然累,但徐之南看陈徵,也是乐在其中,痛并快乐着。
    不管怎样,再累有收获就好。
    任何人,不管这个人家世背景智商如何,真要做出一番事业,不好好努力一番那是不可能的。
    难得一个周末,徐之南见陈徵这段时间瘦得厉害,精神状态也不怎么好,知道他辛苦,就让他回来,煲了汤给他喝。两人吃饭的空隙中,徐之南问他,“要不要请你老师吃个饭?”徐之南是觉得,老师既然这么看重陈徵,不管他是不是在拿陈徵当廉价劳动力,他们都要承这个情。一顿饭要不了多少钱,但却能把姿态摆出来,让老师知道自己这番心血陈徵不是没有领情,也给他一个回应。
    陈徵却摇了摇头,“不用了,他现在正在筹备画展,上面也有我的画,真要请客,等到画展结束了之后吧。”
    徐之南点了点头,觉得他说得也是实话。她现在的收入不比以前了,虽然有卫陵的赡养费,但是她还真的做不出拿着人家的钱问心无愧地挥霍那种事情。能够省一顿也就省一顿吧,几次三番请别人吃饭,也不太好。
    他提起画展,徐之南也正想问他,“你一天忙得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你那兼职怎么办?”她其实要问的是,陈徵还有没钱,别没钱了硬撑。
    “早就没去了。”陈徵不在意地说道,“导师让我帮他打工,工资跟那边差不多,刚好够生活。”
    徐之南听了他这样说,这才放心下来,点了点头。
    ☆、63|第33章
    第六十三章
    陈徵老师的画展过了没多久便开始了,他专门开辟了个展区来放他学生的作品,陈徵的画作自然也在其中,还被放在最显眼的位置。展览上,画作被卖出去几幅,陈徵也有。价格跟老师的比起来也不算太高,但他已经很满意了。出来时跟徐之南说起,整个人都好像忍不住要长翅膀飞起来一样,虽然满脸倦容,但眼角眉梢都是兴奋。
    徐之南看着他那样子,自然心里也是高兴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好像并不踏实。可是看到陈徵脸上的笑容,徐之南那点儿担心,又瞬间被他的笑容给冲淡了。
    陈徵跟她说了两句话就被那边叫走了,这里大多都是些文艺人士,她这个人从小到大都跟这方便一点儿边不沾,一个人不认识,难免觉得有些寂寞。转身过去看了一会儿墙上的画,徐之南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便转过脸饶有兴味地观察身边的其他人。嗯,看着那些在眼睛在场中不停逡巡地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和衣着华丽的中年女人们,徐之南觉得,她好像也不是那么寂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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