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叔。”季春山叫了一声。
“来了,坐吧。”见到季春山进来,冯德礼却不显的意外,用烟袋指了指右边的椅子,示意季春山坐过去。
季春山又非原身,自然不会做与长辈平起平坐这种没规矩的事,便搬了条长凳,坐在了冯德礼的下手。
这时,李氏提一壶热水进了来,笑呵呵道:“山子难得来,婶子给你沏壶好茶喝,这可是你叔藏了好久呢。”
季春山赶忙站起,拦着道:“婶儿,我不渴,不用麻烦了。”
冯德礼嘬了两口烟,说道:“沏便沏去,啰嗦什么,倒显得我多小气似的。”又对季春山道,“别管你婶子,坐着说话。”
李氏一扭身,便绕过了季春山,进了里屋取了一个木质的圆罐出来,从中捏出一撮茶叶,放进八仙桌上的茶壶里,然后又倒上热水,道:“一会山子就别走了,在家里吃。”说着又将沏好的茶水倒出了两杯,一杯放到冯德礼面前,一杯端着给季春山送了来。
季春山赶忙伸出双手接住,“谢谢婶子。”
李氏笑道:“跟婶子客气啥。你们爷俩说话吧,我去做饭了。”说罢就转身出去了。
“山子,可是遇着啥难处了?”冯德礼问道。虽然季春山给自家惹过不少麻烦,但看在季父季母的面子上,冯德礼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还是愿意照应一把的。
“叔,我打算把家里的两亩地卖了,想劳烦您帮我找个买主。”季春山道。
“卖地?”闻言,冯德礼顿时皱起了眉头。
这可是个大事。在古代,因为阶级制度的限制,土地对于农民极其重要,如同命根子一般,一般农家有了钱都是想着多置地,地越多,心里也就越踏实。科举和经商虽然也是两条出路,但前者出头极其不易,且花费巨大,不是一般农家支撑的起的,至于经商,却需更改户籍,受到颇多限制不说,还易受人轻视。
所以,一般农家皆已种地为生,不说大赚什么,只要勤快肯干,不遇到天灾人祸,一年下来也能落下一些。至于卖地,那多是到了不得已的时候,但就算如此,除非性命悠关也不会全部卖光。
当初季父重病,季家散尽家财,但到底还是留了两亩地,后来季父病逝,季家拿不出太多钱来办丧事,季母都没卖掉一亩,而且季母去世前也是严令季春山不可卖地换钱给她办丧事,是以同季父一样,匆匆便下葬了。
此次,闻得季春山要卖地,还是两亩都卖掉,不由地十分吃惊。
“山子,照理说卖地是你的私事,我不应置喙什么,但你母亲临终前曾说过,无论发生什么,都决不准你卖地,只要有这两亩地在,就可保你不至忍饥挨饿,你可还记得。”冯德礼放下了手里的烟袋,说道。
“冯叔,母亲的话我自然不曾忘记,只是如今清岚和煦儿两人一个病一个弱,要吃药要补身,现已是将家中的银钱花的七七八八,再过几日还需再次抓药,若不卖地,到时就没有抓药的钱了。”季春山解释道。
“既如此,那就先只卖掉一亩如何?”季春山早晨的时候风风火火的跑到了胡大夫家,又背着胡大夫一路穿过村子的事,村长自然是知晓的,病的是叶清岚倒如他所料,只是没想到季春山竟然打算卖地给叶清岚父子俩治病,这着实让他心中惊异不已。
“冯叔有所不知,因清岚需人照料,家中也离不得人,所以我已经辞了醉仙居的差事,只是这样一来家里就没什么进项了。所以我打算做点小买卖,卖点吃食什么的,这就需要些本钱。如今已入秋,田间无事,这地放着也是放着,不如先卖掉换钱,日后再买回来就是了。”季春山道。
季春山最后所言,好像他一定能再把钱赚回来似得,说的十分笃定,倒让冯德礼不知该说什么好。他毕竟只是个外人,方才多说上两句也是因着季父季母的关系,如今见季春山心里已经打定了注意,多说无用,便不打算再阻拦了。
冯德礼道:“你既然坚持,那就随你吧,回头我帮你问问,看谁家有买地的打算。”
“那就多谢冯叔了。”见冯德礼应了,季春山忙谢道,又道:“冯叔,清岚和煦儿的药五日后就吃完了,到时还需再买,所以得请您五天内帮我把田地卖出去。我知道我催的急,冯叔不好办,所以价钱好说,稍减些许也无妨。”
冯德礼点点头,道:“我记下了。你放心吧,五日内必给你找个合适的买主。”
季春山再次道谢,冯德礼又问及叶清岚的病情,季春山简单解释了几句,眼看天色渐晚,他便起身打算告辞了。冯德礼留他吃晚饭,季春山推辞说家中还有人等待,不便久留。
到了院子,季春山又去厨房和李氏道别,李氏再次挽留,季春山推脱几句,然后便离开了。
到家的时候,吴婶儿已经做好了晚饭,碗筷也都摆上了桌,只等着季春山回来就可以开饭了。
季春山赶忙道了声歉,然后将吴婶儿和胡大夫请上座,倒也没人问他干什么去了。季宁煦有吴婶儿照顾着,不用季春山操心,至于叶清岚,季春山没回来时,吴婶儿已经给他喂了一碗粥,不必再吃别的了。
季春山拿回来的卤鸡和酱肉也都切了装在盘子里,只是吴婶儿夹了也都是喂给季宁煦,自己没吃过一口,胡大夫更是没有夹过一筷子,都是只吃些咸菜和吴婶儿炒的豆腐。季春山无法,只得自己往二人碗里夹,吴婶儿和胡大夫连连推拒,但到底被他夹过来一些,也不好重放回盘子里,只得吃了。
吃过晚饭,天色已是完全暗了,深邃天幕之上,月朗星稀,偶有几股飒飒凉风刮过,吹得树木枝叶乱颤,沙沙作响。
夜黑天冷,田间多是坑洼不平的土路,季春山便直接将吴婶儿和胡大夫都送到了家门口。
再回到自己的家,插上堂屋的门闩,季春山便也打算休息了,只是在睡前,却还有件事要做。
转身进了东屋,桌子上亮着盏油灯,灯火如豆,散发著昏黄的光芒。季宁煦人小,精力不济,已是在叶清岚身边睡下了,身下铺的身上盖得,都是季春山从炕柜里拿出来的新被褥,如今已睡得十分安适。
屋子里,只剩下季春山和叶清岚二人,安静无言。不知道为什么,单独面对叶清岚的时候,季春山居然感到有些紧张,这是面对其他人都没有过的。
“你身上的伤,该换药了,我帮你吧。”季春山取出胡大夫留下的药瓶,对叶清岚道。
叶清岚闻言看向季春山,在灯火暖黄色的光芒映衬下,他的眼眸染上了一层莹润的光晕,原本清俊的面庞也显得柔和了几分。
淡淡地看了季春山一眼,叶清岚便垂下了眼睫,轻声道:“……我自己来。”
清润略带沙哑虚弱的嗓音,听得季春山微微怔愣。说起来,这还是自季春山来到这,叶清岚第一次和他开口说话,不知是不是生病的缘故,声音显得和缓许多,不似记忆中那么冷淡漠然。
季春山道:“你坐起来都费力,怎么自己弄?你放心,早上的时候我已经给你上过一次了,不会弄疼你的。”
“我咳咳——”叶清岚还要说什么,只是刚说了一个字,便咳了起来,季春山赶忙倒了杯温水,给他润润喉咙。
季春山又道:“你再和我争,煦儿就要被吵醒了,到时候你想让煦儿看着我给你上药吗?”
叶清岚薄唇微抿,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皱,却没有再说什么。
季春山暗暗舒了一口气,叶清岚同原身关系极差,连陌生人都不如,他还真的怕叶清岚不配合,到时候他也不可能像原身一样来硬的,好在自己把季宁煦搬出来了,叶清岚不想吵醒孩子,也就不再坚持。
身上其他处的外伤,在叶清岚的配合下,很快就重新敷好了药并缠了干净的布条,最后只剩下下半身股间的伤了。没再多说什么,季春山直接掀开被子一角,然后双手抓着叶清岚的小腿,将双腿曲起分开,再将药膏抹在用布条和筷子做成的棉棒上,小心的涂抹在叶清岚的伤处。
第二次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同性的私密处,要说季春山什么感觉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早上的时候,叶清岚昏迷着,季春山还在担忧着叶清岚的性命,倒也没空多想别的,可此时叶清岚清醒的,季春山就不禁有些不自在了,虽然他知道,叶清岚肯定比自己更不自在。
脑海里不自主的冒出了原身和叶清岚同床时的记忆画面,因原身对叶清岚无半点怜惜珍视之情,所以每每只顾自己发泄痛快,令叶清岚只有痛苦而无半点欢愉,备受折磨。季春山心中暗叹,不禁对叶清岚越发同情,手上的动作也越加轻柔。
因为有第一次的经验,这一回季春山很快就上完了药,将叶清岚的双腿放下,又为其盖好被子,之后便下了炕,将药瓶等物放回了柜子上。
瞥见放在门边地上新买的夜壶,季春山便拿过来,对叶清岚道:“你需不需要方便下?”
叶清岚阖着眼,似乎在养神,乌黑的发散在枕边,脸颊上隐隐可见一层薄薄的淡粉,双唇微抿泛起一丝血色,他没有再看季春山,只双唇微启,溢出了一句:“谢谢,不用了。”
见叶清岚似乎十分疲倦不想再说什么的样子,季春山便最后叮嘱了句,如果有事就喊他,然后就去了西屋也休息了。半夜的时候倒是没人叫季春山,不过他不放心,还是起来了一回,去叶清岚的屋子看了看,季宁煦睡得很熟,叶清岚也睡得很安稳,没有再发烧或其他复发加重的迹象,这才又回了西屋,继续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