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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眼见孩子们相当服帖林惊蛰的管教, 让背单词背单词让写作业写作业, 比往常努力了不知多少, 她也算是得到了一点安慰。
    她抱着那叠被校领导毫不犹豫否决掉的,花了好几天时间研究出来的新复习计划,原本被不断质疑滋生出退缩和犹豫的心态前所未有地坚定起来。
    试试吧, 脑海里有道声音告诉她,试试吧。
    五班的这群孩子已经无路可退了, 成绩再坏也不过就是现在这样。
    那么试上一试, 又有何妨?
    ******
    白马街紧邻解放路,白天是条商业街, 夜幕降临后, 就会摆出许许多多的夜市,是郦云市这座小城市目前最热闹的地方。
    高胜想到自己即将见到郦云市的“黑道老大”, 就完全掩饰不住激动的神情。他帮林惊蛰提着包,走过一摊又一摊冒着浓烟的烧烤摊, 就连喷香的烤串味儿都勾不住他的脚步, 时常速度过快窜出去一大截, 又得转身颠颠儿朝背后慢吞吞的林惊蛰方向跑回来。
    “惊蛰,惊蛰。”他畅想未来,“你说万一周海棠他老大赏识我怎么办?我听说他可牛逼了, 还特~~~有钱!咱们学校后门开游戏厅那条街你知道不?就是他罩着的。周海棠这是祖坟烧了高香,居然能认识这种大人物。”
    还烧高香, 祖坟被掘差不多。林惊蛰双手揣兜盯着地, 走得特别平缓, 脸上看不出表情,淡淡地回答:“嗯。”
    他没听高胜说话,正在琢磨自己上辈子的记忆。
    郦云市的治安一直不怎么样,直到后世严·打前,街头巷尾都时常可见各式各样的团伙黑·帮。
    不过在他的印象中,那些团伙都不过是小打小闹,一群小混混收点保护费开个迪厅游戏厅混口饭吃而已。这种情况一直维续到98年前后一伙外地势力的出现,郦云市才真正变得水深。与那群人相比,郦云市本地的“黑·帮”们简直就像是食草的绵羊,一个星期不到的时间就被鲸吞得干干净净,高胜和周海棠当时跟的帮派就是这样解散的。
    他一路琢磨,忽然有所察觉,回头看去,正捕捉到后方一个来不及收回视线的穿皮夹克的红毛。
    那红毛靠墙躲着,鬼鬼祟祟,发现自己的跟踪暴露后,演技非常拙劣地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隐匿进了人群里,浑身上下写满了“我是坏人”的信号,看来混的帮派相当低端了。
    脑子里邓麦那句提醒不期然闪出来:“江润说要带着大哥在校外堵你。”
    林惊蛰波澜不惊地踢开一颗横在脚下的石头,心中有了成算。
    夜市最东边的大排档,炒粉丝的香气弥漫过整条街,还没走到跟前,林惊蛰就听到一声亢奋的呼唤:“惊蛰!高胜!这边!这边!”
    他倏地抬头看去,视线因为遇上故人变得深邃无比。不远的大排档里,两张简易塑料圆桌被坐得满满当当,那个好久不见的,尚还稚气未脱的周海棠就站在这群人当中,蹦跳着朝他招手。
    林惊蛰双手在兜里捏紧,手心汗津津的。他简直想替后世那个监狱中苍老得不成人形的周海棠,打爆他现在年轻时意气风发的脸。
    做他妈什么不行,你非得去混黑·道!
    他深喘了几口,才控制住自己暴躁的内心。
    高胜已经雀跃地撒开了步子,但他显然对“帮派老大”非常敬畏,跑到大排档门口,就猛然停了下来,脚步变得庄严而慎重。
    周海棠给双方介绍:“都认识一下,这是我大哥徐亮,咱们震东帮第一把手!徐哥,他俩是我发小儿,他叫高胜,他是林惊蛰,我跟您提过的,对我特好。以后在郦云,您给多照顾照顾。”
    徐亮很胖,又胖又高,约莫有二百来斤,大排档的塑料椅子都快给他坐垮了。这人顶着应该有脂溢性皮炎的锃光瓦亮的大脑门,面相很凶,倒春寒的傍晚也不好好穿衣服,大外套里弄了件低胸装,露出胸口正中间纹着的看画风估计二百批发的老虎头,一看就不是社会的栋梁。
    跟劳改犯似的,确实挺能唬人。
    高胜看到那只老虎头,立刻就很尊敬他,乖乖巧巧地问候:“徐哥好。”
    多威风啊,他小心打量着大排档里明显是徐哥马仔的坐了满满当当两张桌的人,红毛的黄毛的穿皮衣的穿牛仔外套的,这明显是和他两个世界的人。震东帮,名字也那么威风,想必在郦云市也肯定是呼风唤雨的存在,他要是能进这样的组织,以后谁还敢欺负胡玉?!
    徐亮四平八稳地嗯了一声,掀起眼皮,目光划过高胜,最后还是落在后头进来的林惊蛰身上。
    林惊蛰神情莫测地上下打量了他一圈,不阴不阳地扯了扯嘴角:“徐哥。”
    在九十年代的郦云,这位徐哥的形象大概就是人们所能想到的“坏人”的极限了。但林惊蛰很震惊,高胜和周海棠当初跟的就是这么个瘠薄玩意儿?操,要有相机他真想拍下来,过二十年再贴这俩傻逼脑门上,让他们回忆回忆自己放·荡的青春。
    徐亮还是第一次见对自己不感冒的年轻人,他看着林惊蛰,莫名觉得自己矮了一头,帮派老大的威严受到了挑衅。
    因此他撂下筷子,眼睛盯着林惊蛰,话却朝周海棠说:“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兄弟,人才啊。”
    周海棠一听便有些着急,赶紧离开座位凑到林惊蛰身边。他揽着林惊蛰避开了几步,也不舍得指责,只小声劝他:“惊蛰,你别这样,徐哥他来头很大的,在咱们郦云也很有势力,据说杀人不眨眼,你别惹他生气。”
    林惊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货真价实发自内心的紧张,简直无语:“好吧。”
    周海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一个来星期没见你,我怎么觉得你越来越好看了呢。”他感受着掌心里清晰到有些硌手的蝴蝶骨,注意力立马转移,眼中的心疼一闪而过,在裤兜里摸啊摸的,摸出一叠橡皮筋卷在一起的十块头来:“那!这是徐哥前几天给我的工资,你生日那天我也没赶上,给你拿去买奶油蛋糕吃。”
    周海棠家庭条件不怎么好,父母都是郦云暖瓶厂的工人,去年下岗了一个,经济更加拮据。这一叠十块头加一起约莫有个一百块,对这年头的年轻人来说是笔巨款了,林惊蛰毫不怀疑这是他身上所有的钱,这才被哄高兴了一些(虽然他自己并不缺钱)。
    他推开周海棠,冷飕飕斜了他一眼,脸上的表情放缓了一些,心中其实对那个什么徐亮更厌恶了。
    这种垃圾混混,虽然不杀人放火,但却带多少如同周海棠和高胜这样原本纯善的青少年走进了歧途!
    他扯起一边嘴角拉出个假笑,目光一瞬不瞬对上徐亮的,在对方阴鸷的视线里几步走到桌边,拿起桌上的一瓶啤酒,也不用开瓶器,瓶嘴朝大排档顶棚的铁杆一磕,瓶盖应声而落。
    林惊蛰道:“徐哥,久仰大名,我哥们儿能遇上您这样的人物,是他们的福气。我敬你一杯。”
    说罢他对上瓶嘴,两下把里头的啤酒喝了个干净。
    大排档里这群颇具年代感的混混哪见过这阵势,目送那瓶啤酒见底,都不由自主地鼓掌高呼:“好!”
    徐亮那点原本不大爽的自尊心立马得到了满足。
    林惊蛰喝酒时余光一扫,就看到大排档外面的行人纷纷朝路的一边侧目。
    他心中冷哼一声,放下瓶子,这次看着徐亮的笑容,立刻变得真挚了许多:“我听周海棠讲,徐哥您的震东帮,可是咱们市的第一大帮。”
    混混招马仔时当然都要漫天吹牛,徐亮琢磨着今天估计就能将这两个新人收在手下了,一时十分满意:“哪里哪里,这都是兄弟们一起努力的成绩。”
    “那太好了。”林惊蛰点了点头,笑得双眼微眯,“小弟我在学校里得罪了一个同学,徐哥能不能帮我摆平他?”
    学校?那不就是一中吗?一中那群书呆子有什么可摆不平的?徐亮打量着林惊蛰,心说这年轻人甭管看上去多么有气场,到底还是格局浅了点。
    招小弟可不得给点甜头么,他放下酒杯,满口答应下来:“这算什么,你叫我一声哥,这事儿就包在哥身上了。”
    话音刚落,大排档外头就突然响起了一声尖锐的叫嚣声——
    “谁是林惊蛰?麻溜儿的给我出来!”
    外头的食客们已经溜的溜跑的跑,没一会儿,从排档门外的右手边就乌压压走出了一大帮人来,粗略一估计,怕是有三十来个。
    为首的是个黑发男人,气势比徐亮还足,他干脆就没穿上衣,胸口到右胳膊的一大片皮肤上,纹了条叱咤风云的青龙。
    江润亦步亦趋跟在他身边,探头缩脑的,突然目光一转,对上了林惊蛰。
    他一指大排档:“张哥!他在那!”
    循着这道声音,以那个张哥为首的三十来号人齐刷刷将视线递向了林惊蛰的位置,顺带着也瞅到了脸色开始僵硬的徐亮。
    徐亮刚才就觉得不对,一看这阵势,满头的汗立马就下来了。
    “张……张哥。”他擦了把汗,气若游丝地朝对方开口,“您这是……?”
    青龙张挑眉辨认了一会儿:“哟,徐亮?”
    旋即摇头晃脑地进了来,一面嚼着口香糖,一面老神在在地挑了条顺眼的椅子坐下,有马仔立刻上来给他点了根烟。
    “怎么着?”青龙张眯着眼睛吸了口烟,雾气缭绕中视线锋利地斜睨过来,“哥们今儿这是要跟我杠上了?”
    徐亮心都被这句话吓得惊跳出来,他不过就是在学校后头那条街上开个游戏厅收点保护费而已,这青龙张却是在外头正儿八经混的,手底下几十号兄弟,好几家迪厅,自己哪能是他的对手?
    “您说的这是哪里的话。”他赶忙摇头,又在桌上找到烟灰缸捧过去,小心翼翼地问,“我还没搞明白呢,今天是什么风,把您都给吹来了?”
    青龙张明显瞧不上他:“你这有个叫林惊蛰的吧?叫他出来,其他人该散的都散了。”
    徐亮咽了口唾沫,赶忙点头,一回头,却立即察觉到了不好。
    他的所有弟兄,连带刚收的周海棠和刚才还对他恭敬有加的高胜,都在用一种异样的眼光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高胜刚刚建造好秩序的世界完全崩塌了,周海棠不是说这个徐哥很牛逼的吗?!
    周海棠的世界也崩塌了,他难以相信前方那个弯着腰给人接烟灰的胖子居然是自己满心崇拜的大哥。
    另一边,江润也出列站到了青龙张的身边,趾高气昂地朝林惊蛰的方向抬下巴:“哥,就是穿校服那个了。”
    青龙张一脸城府很深的样子,朝徐亮问:“那是你兄弟?”
    徐亮下意识撇清关系:“不是!当然不是了!”
    “那就好。”青龙张嗤了一声,“麻溜滚吧。”
    徐亮如蒙大赦,在青龙张手下一票人嘲讽的目光中赶忙要走,然而因为刚才突如其来的人设崩塌,他手下的兄弟们都不听他使唤了。
    徐亮急得满头大汗,招惹上青龙张,他的游戏厅就别想开下去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青龙张也不管他,只朝林惊蛰招招手,林惊蛰乖乖地朝他走了过去。
    到底也只是个高中生,没见过世面,随便吓一吓就俯首听命,这钱还真好赚。
    青龙张端着范儿竖着大拇指指了指自己身边的江润,朝走近的林惊蛰教训道:“你得罪了我哥们儿,我就得替他——”
    “哐——”
    他后半句话没出来,就被迎面而来的一个啤酒瓶砸得倒在了地上。
    全场人伴着这声脆响齐刷刷懵了,林惊蛰随手丢开从桌上拿到的,已经被自己砸碎只剩瓶颈的啤酒瓶,冷笑一声,解开皮带,薅住被砸懵的青龙张的黑发,将他的脑袋提起来,皮带在颈部绕了两圈,一下勒紧。
    鲜血从青龙张的黑发里泉水般流淌而下,蔓延过他半张脸庞,他双目圆睁,因为颈部勒紧的皮带无法呼吸,当即拼命开始挣扎。
    林惊蛰不为所动,双手紧紧抓住皮带的两端,越收越紧,目光从视线下方毫无情绪地注视着青龙张的挣扎。
    他突然回过头,盯着被这一幕吓得脸色煞白的徐亮,微微一笑。
    “徐哥。”他道,“你过来,帮我按住他的腿。”
    副校长瞿原迟疑着,他看了看陶方正,又看了看李玉蓉,心中思考着自己的每一句话会给自己的将来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但最终,他还是点了点头:“学生们反映的情况,确实存在。”
    陶方正和李玉蓉同时一震。
    瞿原接着道:“李老师上课要求自习的现象从去年开始就有了,五班最为严重,其他除去一班之外的普通班级,三五不时也会发生。各班班主任因为这事儿反应了很多次,陶校长本人也是知情的,但可能是工作太忙,一直都没时间处理。接着就是前段时间,我记得是三月十七日,因为一些矛盾,五班的学生集体罢英语课。当时我和校长都赶到现场调解矛盾,李玉蓉老师说,不想再给五班的学生教学。”
    瞿原顿了顿,叹了口气:“陶校长就同意了,也驳回了我们调任其他年级英语老师的建议。”
    这看似和缓的一通解释,将杜康心中尚有保留的怒火彻底激发了出来。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一中风平浪静的表象下居然隐藏着这样糟烂的事情!高三的学生啊!陶方正就能因为一个英语老师的情绪,停掉一个班级的课,这岂止荒唐二字!
    十几分钟之前,他还沾沾自喜母校维持了自己就学时的风骨,而现在,坐在食堂那些因为这边严肃的气氛纷纷转头看来的学生当中,他无地自容!
    杜康缓了缓神,试图控制住自己的脾气,至少不要在学生面前发火。
    旁边一声汤勺敲击搪瓷碗的清脆碰撞,杜康回过头,便发现满桌噤若寒蝉的人当中,林惊蛰仍在不紧不慢地喝着汤。
    “惊蛰同学。”他一面站起身,一面朝林惊蛰道,“你看一下食堂里有多少高三五班的同学,叫上大家,跟我去趟教室。”
    林惊蛰慢条斯理地将汤碗摆回桌上,看了邓麦一眼,目光又轻轻瞥了下陶方正,邓麦当即很有眼色地开口:“我不去,我还没吃完呢!”
    英语课还没有一顿午饭重要么?杜康被这群单纯的孩子闹得没了脾气:“等会儿再吃,食堂就在这里,还怕没得吃吗?”
    邓麦嘻嘻一笑:“食堂又不是天天有肉吃,我现在走了多亏啊。”
    杜康微微一愣,眼神倏地变了。
    他猛然回头盯着自己餐盘里那些几乎没动过的浓油赤酱的肉菜,又转头看着林惊蛰。林惊蛰已经擦干净嘴,叠好手帕对上他的眼神,微微点了点头。
    羞耻感在这一刻窜上大脑,上升至顶端,杜康想到自己刚才对食堂菜色的赞许,再坐不下去了,他朝邓麦道:“没事儿,一会儿我陪你们下来继续吃,没有肉,就让他们现做!”
    他说罢,盯着陶方正:“陶校长,你觉得怎么样?”
    陶方正对上他的目光,心中已经冰凉一片,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一番布置,居然就折在了那群他最看不上的五班学生身上。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杜康猛地将手上的一块小黑板砸了出去。那是他让人从食堂里找到的前些天的食堂菜单——水煮包心菜、蒸茄子、辣椒炒酸菜。
    自己来前,学生们吃的就是这些东西!!!?
    他原本以为邓麦的意思是食堂里平时的菜色会稍微差一些,可看看这些个菜名,这哪是差!了!一!些!
    索性已经说了坏话,副校长瞿原此时也没了顾虑,顶着杜康的怒火徐徐解释:“这个菜单一般不太变,有时候会把包心菜换成大白菜之类的,学生们已经吃了两年多了。”
    杜康一拍桌子:“你们这些行政领导是干什么吃的?!”
    瞿原心里何尝不委屈:“学校上下对食堂的怨气都很大,我私底下提过无数次意见,各年级班主任也都出面找陶校长反映过,可是没用啊!财务方面一直是陶校长和他的人在负责,他不拨款,我们实在是没用办法啊!”
    杜康已经气得说不出话了,其他视察团成员也都好不到哪去,一行人风一样刮进五班的教室里,杜康背着手站在讲台上,看着这个明显是白天,却因为光线阴暗不得不开着灯的教室,五班连学生的桌椅板凳,都比一班的要破旧些。
    林惊蛰给他找了条板凳:“坐吧。”
    他坐下了,嗅着那股无处不在的厕所异味,疲惫地叹了一声:“楼下两层也是这样吗?”
    林惊蛰回答:“这一层稍微好点。”
    这还是稍微好点!
    林惊蛰突然朝外头喊了一声:“胡老师!”
    一直在办公室角落备课,听到异样动静后跟上来站在门外朝内张望的胡玉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她以为五班的孩子们又闯了祸,心中害怕极了,但还是鼓起勇气拉住林惊蛰的胳膊将他扯得离杜康远了些,护在身后:“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
    林惊蛰揽住她瘦削的肩膀,安抚地笑了笑:“没事。”
    又朝杜康道:“这就是我现在的班主任,胡玉胡老师。”
    杜康看出了她刚才一番举动的内容,虽有些好笑自己被当做了兴师问罪的坏人,但也不免对这个干瘪瘦小的妇人心生好感,尤其还有李玉蓉“珠玉在前”。面对林惊蛰郑重的介绍,他也郑重站起身来,与胡玉握了手:“胡老师您好。”
    解释了好半天胡玉才相信林惊蛰他们没有闯祸,又加上杜康对她态度和煦,她一颗心落回肚子里,很快卸下了心防。
    面对杜康的慰问,她颇有些拘谨地笑着:“我不辛苦,我们班的学生虽然有点调皮,但其实都是好孩子,很体谅我,每天早上还会给我打开水泡茶呢。都高三了,孩子们才辛苦,每天要做那么多的题要考那么多的试……”
    她也不知道杜康具体是什么职位,只知道对方是考察学校的领导,说着又有些焦急地前倾着身子:“领导,按理说我不该给你们添麻烦,但我们班学生的英语课……”
    杜康想到李玉蓉的那句“社会的渣滓”,又亲眼见到五班学生们殷切为胡玉搬凳子的举动,他欣慰地拍了拍胡玉的肩膀:“胡老师您放心,我们这次来,就是为了帮你们解决这个问题的。”
    “可是李老师她……”
    “李老师?什么李老师?”杜康冷哼一声,“明天过后,一中就没有这个李老师了!”
    见胡玉不明就里,杜康怕吓着她,又和缓了颜色,换了个话题:“胡老师教书几年了?”
    胡玉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我是从纺织厂子弟中学转来的,在一中待了五六年,算在一起,教书十来年了吧。”
    “那可真是位老教师了!”杜康称赞道,“看得出来您对待孩子很有耐心也很有法子,我可听说这次一中的二模考试,你们班的林惊蛰同学考到了全校第一呢!”
    胡玉赶忙摆手:“这可不是我的功劳,可不是我的功劳。”
    她说起这个,又不免觉得荣耀:“林惊蛰这个孩子是真的很聪明,又聪明又懂事,学习好还乐于帮助同学,前段时间班里没有英语课,大家的学习全靠林惊蛰帮助辅导。他真的是个很难得很难得的好孩子啊!”
    胡玉想了想,又实在有些憋不住:“领导,我真的不是想跟学校要求什么。可是林惊蛰这个孩子,他品学兼优又懂事,成绩还那么好,真的是很难得很难得。学校里的那个保送群南大学的名额,我真的想为他争取争取,不为别的,他有这个资格啊!”
    杜康点头:“二模年级第一,确实有资格,他没有资格,还有谁有资格?”
    胡玉急道:“可是陶校长说人选已经定了,不是林惊蛰啊!”
    杜康一愣,二模这才刚过,保送名额就已经定了?他看向副校长瞿原,瞿原顿了顿:“保送的人选是陶校长亲自点的名,我们都无权过问。”
    “选的是谁?”
    瞿原看了眼悠闲地坐在课桌上翻英语书的林惊蛰,说:“选的是一班的……江润同学。”
    “噗!!!”
    五班的学生们集体喷了,杜康一头雾水,目光疑惑:“这个人有问题吗?”
    邓麦喷得最大声:“岂止是有问题啊,我去,居然是他,说是于志亮我还服气点!”
    教导主任一直随同队伍沉默着,憋到此时实在是憋不住了,上前一步道:“杜书记,我和瞿副校长对这个人选都很不满意,这个江润同学,我不说他成绩如何,虽然还算优秀,但绝不是最好的那个!可他品行方面,实在是很有问题,首先对同学就很不友善,他光是欺负同学就被我抓到不止一次了。”
    “哪只欺负同学啊。”周海棠高声道,“他和校外的黑·帮都有来往呢,之前还带了一帮人要打惊蛰,被惊蛰……”
    高胜拽了他一把,抢过话头:“被惊蛰躲过去了。”
    邓麦随即补充:“我记着他在警察局还有案底呢!”
    还有这事儿!?杜康看向林惊蛰的眼神既探究又惊讶。林惊蛰叹了口气,放下书,对他轻声道:“为那批古董。”
    杜康惊讶的脸色立刻严肃了起来,他回忆了一下卷宗,立刻想起了这个名字!
    他不就是林惊蛰那个姨妈江晓云的独生子吗?这起古董抢夺案里,江晓云的分量可不小!原来竟是母子齐上阵吗?!
    一个成绩和人格都没什么亮点,甚至身上还有备案的学生,偏偏脱颖而出,拔得头筹。
    这一天听到了太多糟心事,杜康想明白这个,竟然连生气的欲·望都没有了,现在就是有人告诉他陶方正杀人放火,他估计都不会意外。
    杜康沉声问:“保送申请递上去了吗?”
    “陶校长已经递上去了。”
    “撤回来。”
    副校长瞿原迟疑了一下:“陶校长那边……”
    “什么陶校长!”杜康的笑容中隐隐透出狰狞,“他要是再能把这个校长当下去,今后我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一声熟悉的噗通声,引得众人下意识转头看去。
    李玉蓉挂满泪水的脸蛋上满是惊恐,而她身边,那个偷偷跟上来却不敢进教室,只敢蹲在教室窗户外面朝里张望的陶方正,这次是彻底晕了。
    没有人来喊停胡玉这份新的复习方案,同样也没有人表现出赞许和配合。在复习范围产生冲突后,其他科目的任课老师也因为不肯接受改变授课内容,每堂课上得越来越敷衍,最后逐渐演变成了学生集体自习自授状态。李玉蓉的名字很快消失在了五班任课教师的列表里,而五班的英语课,竟然也就真的随着李玉蓉的消失被彻底取消。
    这个楼层走廊末端,最临近厕所的班级,仿佛真正变成了隐形的,它被彻底划除在了一中校领导升学率计划的范围外。
    高胜告诉林惊蛰,他在家里撞见过母亲胡玉一边备课一边偷偷哭泣。
    然而胡玉却不知道,这个对她来说等同于羞辱的无组织学习状态,却正中她班里这群原本就个性跳脱桀骜不驯的“边缘少年”下怀。他们相比较老师,反倒更能接受与他们没有代沟的同龄人。因此这段时间,在林惊蛰的领导下,他们的学习热情无比高涨,就连林惊蛰时常控制不住在课堂上骂人,都反倒成了他成熟帅气,更令人信服的表现。
    林惊蛰从讲台上下来时,被他怒斥效率太低的同学们还沉浸在他发怒时的威仪里,就连最恐惧学习的周海棠,都在相当勤奋地闷头抄写公式。他一落座,前桌的邓麦就转过来那张有点黑的帅气脸蛋,凑近来小声八卦:“哎,你知不知道,一班的江润在外头被人打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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