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子玉换了一只手扒门:“我是邀请了好几个遇到这种情况的女生,大家一起发出倡议!”
容妩把她另一只手也掰开:“我凭什么要把这种事拿出来再说一遍,你站着说话不腰疼!”
焦子玉两条腿夹住门,两只手抱住她的腰:“你转了我的微博,你知道我和你一个战线啊!”
容妩挣脱了,抬起了她的大长腿:“你走不走?不走我扇人了啊。”用脚抽的巴掌,你自由的感受。
焦子玉吓得松了手,见容妩横眉冷对,没有商量的余地,她心中天人交战,终于狠下心来,语速极快地说了一句:“我妹被人强奸了。”
“啊?!”
容妩一愣,抬起来的脚没收住,人直挺挺扑在地上,劈了个一字叉。
这焦子玉,为了让她去做节目,这种牛都能吹出来?也不至于啊……这也太拼了点,谁会吹这种牛啊。她半信半疑地抬起眼,看到焦子玉眼帘一收,眼泪呼之欲出,她就头疼了。
空调冷气隔绝了屋外的炎热,焦子玉双腿夹着门,容妩在地上劈着叉,两人大眼瞪小眼。焦子玉眼泪吧嗒一落,索性把自家发生的龌龊事儿都讲了出来,省略自己吹牛的那一部分。
她在妹妹面前,拍着胸脯“一切尽在国军掌握中”的样子,而在容妩面前,也不必再伪装坚强。
“我一直和我妹说你有多坚强,她很佩服你的……”焦子玉一边抹泪,一边不忘赞美她,看到容妩的脸色一点点云开雨霁。
“我不仅是为我妹妹,也是不想再看到类似的事情发生,所有人都把过错推到女孩子头上,纵容犯罪者。总要有人站出来,而我做的事情,可能看起来徒劳,但一点点努力,十年二十年,总有一天是可以进步的。”
容妩不得不承认,焦子玉这人挺会说话。这个从前令她反感的牛皮精,站到一个战线时,战斗力还不容小觑,实在让她心情复杂。过了一会儿,她起身,在地上盘腿坐下:“算了算了,收起你的鳄鱼泪。你回去跟你妹妹……多举举我的例子,有点追求,就不会把别人的废话放在心上了。”
焦子玉抽抽噎噎:“那节目,你要录吗?你的事迹,真的很有意义的。”
容妩瞪了她一眼:“你牛皮都吹出去了,我有别的选择吗?!”
焦子玉收了手,破涕转笑。看着容妩,她心想,这么美好的人,他们凭什么那样恶意揣度她、肆意伤害她呢?
就因为她本质上是个女孩子吗?
两人对视了一眼,那一刻,好像达成了同盟的战友,反正都是女孩子,有什么偏见不可以摒弃。
焦子玉速度很快,联系了其她遭遇过类似情况的女孩儿,大部分人拒绝了,只有两个听了她的劝说,犹豫了几天,同意参加访谈节目,但要戴面具——她们活在被人指点嘲笑的世界里太久,已经不想再经受无谓的伤害。
许盈沫一早知道录节目这件事,见容妩答应,明白她应该是渐渐放下了:“其实我反而有点想去,你那事儿之后,我有挺多想说的话,比你们俩加起来都多。”
容妩又好气又好笑,拍了一下她的脑袋:“你还想遇到这种事儿吗,呸呸呸!把刚才的话收回去。”
许盈沫见她真的担心,好像自己会一语成谶似的,于是把剩下的话掩进口里。过了一会儿,她眨着眼:“那你们帮我个忙,上节目的时候,替我把想说的话都说了吧。不然我真的会憋死。”
容妩:“好好好。”口气里满是纵容。
许盈沫:“我会去现场监督你们的。”
容妩:“……”
许盈沫:“如果你们忘了,我还会举起牌子提示。”
容妩:“……”
不过,容妩那点小担心,让许盈沫事后忍不住想,如果她自己也遇到这种事儿,没有能力自保而成了受害人……何润萱她们,毋庸置疑是会心疼她的,那谢斯哲呢,会怎么看她?
【宿主,您不觉得,问这种不会发生的问题,好像很无聊吗?】系统忍不住吐槽她:【有本系统在,装备齐全的盗猎分子,都被您玩进监狱里了,心理阴影面积足够笼罩后半生,更遑论区区几个强奸犯?就算是美国特种兵,本系统也能包您——把他们玩成哈士奇!】
“你不懂啊。”许盈沫悠悠的一句话,堵住了它。“就像我问我和你妈同时掉进水里,你会救谁,这种无聊的问题一样啊。”
周末去节目现场的路上,她还是问了这个无聊的问题,跟谢斯哲进行了深刻的探讨。
谢斯哲正亲自开车,送她去电视台,两个人在等红灯,听了许盈沫的问话,谢斯哲差点错把油门当刹车。
他转过头,看着对方,她还在不自知地笑。
这种事情,他连想都不敢想,只那么联想一下,都会觉得气愤更心疼。许盈沫竟然还敢问,他真是……都不知道在心疼什么,手里的方向盘都攥得不是滋味。
不过随即,聪明如他,敏锐地意识到,这是一个剖白心迹的绝好时刻!他目光守着信号灯,是从容不迫的毫不犹豫:“无论你遭遇过什么,跟我喜欢你有什么关系呢?你还是你,在我心里,这一点不会变。”甜言蜜语技能似乎进步了,虽然比起许盈沫,他还MADAMADADANE~
许盈沫感动地看着他。
他平静的神情下,是波澜不惊的目光,静谧如高原湖泊,淡定看着前方。许盈沫感动地提醒道:“绿灯十秒了。”
后面响起了一片此起彼伏的喇叭声。
容妩被电视台的商务车先接去了录播室,上台的时候,一排粉色沙发,主持人坐在对面,她们五个女孩儿并排坐,其余几个人明显有点局促。
主持人诙谐地讲了几句开场白,就介绍起她们几个女孩儿的大致经历。提到容妩,前段时间她的新闻屠版,大家都认识。主持人也八卦心起,问道:“你当初在医院里,自己也不知道将来能不能站起来。那当时,你有没有后悔呢?如果那时候,让你回到那个糟糕的情况下,重新选择一次,你还会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去吗?”
场中安静,大家全都盯着容妩。她戴着水钻耳钉,画着淡妆,宽松的蝙蝠袖镂空衫和烟灰色曳地长裙,马尾扎得简单,听了主持人的话,笑了笑,依然那么美丽和骄傲。
“你问的这个问题,我躺在病床上的时候,也想过。也懊悔过。”
台下哗然。
“但是,给我一次机会重新选择,我可能还是会跳。当然了,这并不是为了大家说的,什么贞操。这个东西吧,我觉得,和‘尊严’不能混为一谈,也不是那么难界定。”
“——区别就是,我不是为了别人的评价,而去跳这个楼的。我是为了自己。”
许盈沫在台下,冲她竖起拇指,容妩看到她的鼓励,心情没那么紧绷了,瞬间轻松了许多。她继续说道:“后来,网上那些争论,我经常会想……我遭遇那些事,如果不是靠着跳楼,那也是被鞭挞、被抨击的受害人之一。可是这一切全是我们的错吗?”
一个戴面具的女孩子,这时幽幽插了一句:“我出了事之后,很多人都说被强奸是一生的污点,是我自找的,因为我不自重,晚上出门活该。”
容妩冷笑了一下,话语里满含讽刺:“他们说你这辈子完了,是吧?其实有一个问题,我一直觉得不公平。凭什么浪子回头就可以金不换?妇女‘失足’就是耻辱柱?放下屠刀还能立地成佛呢,杀了人都可以被原谅,而我们被伤害了,却一辈子都完了,成不了佛也没有金不换,凭什么?我们晚上出门被QJ是我们活该,我们穿的少被揩油是我们活该……说出这些话、为自己开脱罪责的男同胞们,我想问问,你们被偷东西是不是活该,被杀、被抢劫是不是活该?”
主持人见她问的尖锐,是火气上来了,赶紧配合地接道:“肯定不是你们的错。错的是犯罪者,这个道理我想大家都懂,不过挺遗憾哈,确实很少有人反思这点。”
容妩想到那些闪瞎了她狗眼的评论,咬牙切齿:“我也特别想不通,有一些女的,明明大家都是易受害群体,她们反而还要帮着施暴者,狂欢似的向受害的同性施压、打击,以满足她们内心的优越感——瞧瞧,她们才是完整的,她们符合了别人的价值观,所以相当自豪呢!”
主持人干笑着,这女孩子美若天仙,性格像个魔鬼啊。“那您认为,她们迎合的,是一种怎样的价值观呢?”
“就是现在啊,别人觉得我们女孩子,就应该虚荣、浮夸、勾心斗角、围着男人转……觉得我们应该是弱者,应该被伤害,应该服从,应该头发长见识短,应该胸无大志目光短浅……如果婚姻出轨,应该收拾小三而纵容男人……这种价值观,偏偏那些文艺作品,影视剧,都是这样的导向,潜移默化影响着我们,内部挥刀。那我想问,为什么这些是应该的?以什么为标准判定的?”
主持人想接个话,发现竟然无言以对。他只有点头,哑口无言地等容妩讲下去了。
许盈沫举起一个牌子,上面写着“淡定”,后面跟着提示词。容妩转着目光看了一眼,轻咳一声。
她刚刚说得太激动了,一口一个反问,都忘了跟主持人互动。现在该说说许盈沫让她说的话了。
“其实,这些都是不应该的。只是我们从小沐浴在这样的观念下,我们习以为常了,自己拿来套住自己——而世界上没有什么应该、不应该,把我们捆缚,把我们禁锢。现在大家觉得‘应该’的东西,并不一定就是正确的,就是合理存在的。”
“就像我们女孩儿现在可以读书,可以有继承权。但是古代几千年,这些事想也不敢想,都是‘不应该’的。搁两百年前,我要是去大街上嚷嚷一句我要上学当官儿,没准儿还要被浸猪笼呢。”
主持人点点头,已经被这个话题引起了兴趣,追问道:“那你认为,是为什么有了现在的改变?”
许盈沫又举了一个牌子,上面写着提示词,焦子玉坐在沙发上,捂住眼睛不忍直视——你们敢不敢不要做的这么明显?节目摄像都在回头看你们了!
许盈沫翻了翻眼皮,把牌子往谢斯哲手里一塞,谢斯哲的内心变成了《呐喊》的油画,表面淡定从容地替她举起牌子,清贵气质不容置疑,堵回了摄像们囧囧的目光。
容妩看了眼提示词,面不改色地回答道:
“是因为女性前辈的争取,我们才有了现在读书和自由的权利。这并不是理所当然,这个过程来之不易……”她刚刚那口气是出完了,文绉绉的话也编不下去。
焦子玉接过她的话茬,颇有些灵犀的默契:“所以,我们想为后人争取点什么,而不是庸庸碌碌地活着,对社会不公视而不见。我希望以后,后代的女孩儿们,可以有真正平等的选择权,真正被尊重。哪怕在那时的她们眼里,我们这个时代不被她们认同,但这至少证明了未来在进步,未来还有很多希望。”
主持人久久都说不出话,这还是很少见的,他一边聆听,一边心想,这口才,两个人不去联合国妇女署,简直令人扼腕叹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