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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错,告诉轩儿,是怕为父若有个好歹,可以让他借此周旋一二,保全你们二人。”或许是慈父护犊之心,他怎么也不想让心爱的幼子陷入这泥潭之中,所以才稍稍透露给了自己的学生。
    这算是最庆幸的事了,否则便不是让裴轩来劝说,怕是直接下了杀心。一个宅子,主子加上奴仆不过三十号人,悄悄地灭口真不是件困难的事。
    与林青打算舍命正清明的君子情操不同,林曦想得是怎么先稳住对方,求得脱身,再考虑心中大义。他正琢磨着跟林青商议,是否先将账本中不怎么要命的几本稍作修改,找个时机送出去,虽然时间紧迫了一些,但也比现在什么都不做来得强。
    然而还没等他组织好语言,却感到一双手摸上了自己的脸,抬头便看到林青那张肃然方正的脸。
    林青看着面前的儿子,那可怜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血色,心中也是大感安慰的,于是便软声道:“为父什么都不怕,但唯独放不下你,想当初那么小小的一个,虚弱地如猫崽一般,连睁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走了。幸好吾儿命大,闽大夫医者仁心,可怜终于摆脱了病魔纠缠,今后曦儿可娶妻生子过常人生活。”
    说道这里林青顿了顿,似乎不大愿意,但无可奈何叹息了一声,道:“为父虽看不惯永宁侯府的作风,与侯府关系也是不佳,但如今却万分庆幸你娘是高门贵女。曦儿你是太夫人嫡亲的外孙,这几年她也时时挂念你,平日里各种珍贵补品也没断过。记得你娘刚去那会儿就来信要接你去京中养病,若不是为父不舍,闽大夫又是有名的神医,怕是早就被接走了。”
    林青摸着林曦的脸,眼里的不舍让林曦为之动容,低声唤道:“爹……”
    “为父已经去信,怕是京中很快就会来人,若是来了,曦儿就跟着去吧。别舍不得爹,倘若你我父子有缘,待事情平息后,爹再来接你。”
    林曦蓦地瞪大了眼睛,怔怔地看着父亲。
    “我不走。”他听到自己说。
    “休要胡闹。”林青虽叱责了一声,但语气一点也不重,反而带着怜惜及内疚,劝道,“此次风云突变,为父也不知道最终会走向何方,曦儿且听为父安排,不要让爹有所顾忌可好?”
    一点也不好,他一走,今后怕是再难看到了。只是面对决绝的林青,林曦知道再如何劝说也难以改变,只好先回屋细细想想再做打算,总是会有办法的。
    林曦知道时间不多,但没想到会如此之快,快得他连一丝布置一点安排都没有。
    在林青刚去府衙没多久,林曦还在梳洗更衣时就听到从外院传来一阵吵杂,接着一阵哭喊声由远及近,眼看着就要进入卧房。
    圆圆及团团还未呵斥,林方及其他几个下人便直直地闯进来尽自跪倒在地,哭喊道:“少爷,大事不好了!外面来了好多官兵,将宅子都团团围住了!如今他们硬闯了进来,管家只是上前询问了几句,便被打翻在地,却是爬都爬不起来。”
    林曦的脸色顿时一变,一着急起身,只听到团团的低呼声,摇晃的身体堪堪被两丫头给稳住。
    他顾不得眼前发黑,急问:“那爹呢?他可回来?”
    其中一个仆人连忙回答:“没看到老爷,而且……老爷怕是不好,小的听到有个官爷劝那打了管家的莫要多事,却听到那人却说‘知府老爷都下大牢了,有什么好怕的,还能找老子算账不成’,少爷,老爷可是知府大人啊,整个淮州城里最大,谁还敢将他关进大牢……少爷,这可怎么办呀……咱们……咱们……”
    说到后来便是放声大哭。
    这么一说,屋里的人都一起哭作一团,仿佛大难临头。
    被先下手为强了!林曦强忍住慌乱,不住地对自己说黑洞洞的枪口都面对过了,难道害怕个事?
    “先出去看看。”他听到自己冷静地说,然而刚出房门便听到周妈妈的怒骂声。
    “放肆,我家夫人是京中永宁侯府的三小姐,如今的永宁侯是我家嫡亲的舅老爷,老爷即使如今遭小人暗算,有永宁侯府在迟早也会相安无事。你们一个个有恃无恐,不就是欺负林家少主人年幼无知吗?我家少爷体弱,容不得你们粗鲁对待,若是出了个差池,只要林府有一个人看到,你们的主子不一定有事,难道你们也能逃过一劫?”
    周妈妈不愧是永宁太夫人给小女儿选的陪嫁,面对这些虎狼之兵也毫无惧色,反而厉声叱责,一时间倒也镇住了一帮官兵。
    接着他们便见到两个圆胖的丫头撩了帘子,里面走出一个清秀少年,看起来瘦弱,但是眉宇间不见一丝慌乱,只见他清亮的双眸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冷声道:“我爹是皇上钦点了淮州知府,如今不见圣旨,不见钦差便私自押进大牢,可见那人是狗急跳了墙,秋后的蚂蚱也蹦不了几时。如今林家不过是遭逢一难,便有小人落井下石,本少爷倒要看看我们林家能被围一时,能否围一世!我不管背后是谁,若是今日遭受耻辱,便拼个鱼死网破,也要上京告上一状!”
    没有人看到林曦背在身后的紧握的手,指甲已深深嵌入皮肉里。
    或许林曦的临危不惧有了效果,官兵的脸上有了些犹豫,然而此时一个笑声突兀地传来,官兵让开了道,便见同知李大人和通判曹大人一同走来。
    “一直听说林少爷体弱多病,被林大人养在深闺不常见人,本官正担心大人出事,林府没个主意人,官兵粗鲁唐突了林少爷,于是便来看看,若是可以打点一二,倒也对得起林大人同袍之义。如今却是放心了,本以为是个不通时事的小奶猫,却不想是个露了尖牙的虎崽子。”
    林曦恨不得揭了这俩人的脸皮子死死踩上几脚,可如今只好深深忍住,执手叩道:“两位世叔,小侄实在没有办法,爹不在,偌大的宅子无人主事,只好硬着头皮说道说道,如今见世叔,心中顿时一块石头落了地。小子无奈,我爹向来安分守己,为官清正,却不知道犯了何事下了大牢?恳请两位世叔指点一二。”
    他深呼一口气,抬起头来目光诚恳。
    两位大人的脸色顿时缓和了,甚至挤出了堪称慈爱地笑容。
    “有人状告到巡抚大人面前,道林大人贪赃枉法,朝廷每年拨下的修堤建农银两统统没入手中,更甚至朝廷赋税都十之去一二,证据凿凿,令人信服,巡抚大人只好先收押在狱,调查清楚后再向朝廷禀奏,如今只好先委屈大人了。”
    林曦低下头,死死地掩盖自己眼中的寒光,却听到他们继续诱导,“贤侄,如此大批的银两是不易掩藏的,为了林大人清誉,巡抚大人要我等仔细搜查林宅,不可放过一丝一毫……只是,若林大人早有预见,有证据显示他的清白,那是再好不过了,也省得扰乱府上,徒增麻烦。”
    两双眼睛虽然都在笑,但是却紧紧地盯着林曦,想要在他的脸上找到一丝蛛丝马迹,不过林曦外表看上去只有十五岁,但前世他向来惯会惺惺作态,倒也能敷衍过去。
    只见他先是震惊,后着气愤,接着苦恼,最后摇了摇头说:“世叔知道,我向来身体不好,家父见到我也是常盯着吃药,不大跟我谈这些事情扰我心思,今日之事更是一点预兆都没有,小侄也是摸不着头脑。不过,这污蔑显然是胡乱攀咬的,因为我这不堪的身子药材补品花销大,府里一向节俭,若是真有这么大笔的银子,日子岂会过的这么清苦,怕是家父得罪了人,故意诽谤他,两位世叔与家父往来相交极好,恳请世叔定要给他一个公道,不然家父的清誉……咳咳……”
    话未说完身体已经蜷缩一团,忍不住咳嗽起来。周妈妈立刻从腰间取下一个锦袋,麻利地倒出一颗药丸塞进林曦的嘴里,圆圆机灵地送上一杯白水,团团轻拍着林曦的后背,一边嘴里说着:“少爷,大夫说您这身子最是脆弱,不能大喜大悲,最忌心思过重,如今有两位大人在,老爷不会有事的,您还是回去歇歇,不然您这身子……”
    林曦摆摆手推开她们,对着李同知和曹通判说:“世叔见谅,小侄这身子实在是不争气,若是定要搜宅子便搜吧,只是求世叔体谅,便从我这屋子开始吧,小侄实在是不中用……”
    说着苦笑一声,扶着周妈妈的手侧过身去。
    林家奴仆都纷纷让开了道,曹通判点点头,官兵依次而入,接着便是翻箱倒柜的声音。
    听着里面的声响,林曦仿佛忽然想到什么,说道:“爹若有事总是在书房办公,说不得爹有先见之明,早已预备好了,我记得书房的左边箱柜有个暗门,有一次恰巧我去找他遇见了,若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估计也在那里了。”
    林曦刚一说完,两人的眼睛瞬间便亮了。
    暗暗掩下心中的嘲讽,“世叔找寻的时候请务必小心些,千万要小心东西,省得爹回来……生气……咳咳……”
    一阵撕心裂肺的干咳后,他身子一摇,双眼一闭,便侧身倒了下去。
    于是立刻兵荒马乱,团团圆圆的嗓门大,哭得尤为大声,恍惚间只听到李大人的声音“快,送你家少爷到床上去,大夫呢,去个人请大夫……”
    又隐约听到一声嘀咕,“找不到就算了,料想林青那老小儿不也会将账本交给这小子。”
    吵杂的脚步声快速地离去,而林曦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房梁默默出神。
    第5章 狱中探望问悔否
    天气已正式入秋,院子里枯黄的秋叶纷纷落下,风一卷,满地皆是枯叶,却无人洒扫,一派萧索。
    这几天林府上下皆是如惊弓之鸟,大气都不敢出。官兵每日都来,大肆翻找后又怏怏而归。最初还算客气,如今却是越发不耐,稍有冒犯便是一顿踢打摔骂,期间也不知道糟蹋了多少好东西,更不知顺手拿走了多少。
    整个林府在短短几日就变得七零八落,不少下人也趁着主家遭难卷着物件溜走,除了当初林夫人的陪房大多还俱在,且都聚首在林曦的东厢房,这几乎算是林宅最完整的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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