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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家二婶松了口气。
    贾正经不用担心,他做这门生意,最要紧的就是嘴严,送到谁家,收了多少钱,贾正经绝不会透露。毕竟他还要继续吃这口饭,要是露给别人了,以后就没人找他了。
    收了钱,贾正经不再跟着他们。袁家二婶跟着到了市区,带袁宁去办卡的银行查余额。眼镜男只当她要“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没有跟着进去,候在外头等他们出来。
    听银行柜员说卡里有两万,袁家二婶心中一痛,知道这桩“交易”已经算是完成了。
    见眼镜男没看过来,袁家二婶把袁宁拉到一边,蹲下身叮嘱袁宁:“卡你收好,千万不要让别人知道。婶婶知道你是最聪明的,从来不会乱花钱,以后要是——要是有什么事,你就拿来应急。”
    袁宁听着袁家二婶殷殷嘱托,捏紧了袁家二婶塞回自己口袋里的银行卡。
    他脑袋里乱糟糟的,想把卡留给二婶,却又知道二婶绝对不会用里面的钱,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他毕竟只有六岁。
    袁宁最终还是默默把卡收了起来。
    他跟在袁家二婶身后走出银行。
    眼镜男已有些不耐烦,见袁宁出来了,语气带着几分讥讽:“查完了?”
    袁家二婶点头。她牵起袁宁的手,把那小小的手掌放到眼镜男手里,示意袁宁主动牵上去。
    她看得出来,袁宁心里对眼镜男有了抵触。人往往就是这么矛盾,她早做好了最坏的准备,让袁宁拿着钱备用,但又希望袁宁能被新家庭接受。
    袁宁乖乖抓住眼镜男的手。
    袁宁的掌心一片濡湿,让眼镜男皱起眉。他看腻了袁家二婶的“装模作样”,也就没甩开袁宁握上来的手:“那我们去火车站了。”
    袁家二婶没说话。她站在原地,目光一直黏在袁宁身上。
    袁宁跟在眼镜男身后,一步一回头。等发现袁家二婶眼眶越来越红,袁宁低下头看着地面,不再转过头去惹她伤心。等跟着眼镜男拐了个弯,他才抬头看路。
    眼镜男松开了牵着他的手,说:“跟好。”
    袁宁乖乖点头。
    眼镜男招了架计程车,告诉司机开去火车站。
    一到地方,袁宁就被镇住了。
    火车站真大,到处都是人。
    外面的世界这么大,他这一去肯定再也找不到回来的路。
    这是袁宁第一次明白“渺小”两个字的含义。
    这一刻他就像一颗不起眼的沙子,根本不知自己会到哪里去,也不知自己能做什么,只能被浪卷着、被风吹着,茫茫然地在这广阔而孤寂的世界飘荡。
    袁宁仰起脑袋,认真地辨认着这个陌生的火车站。他还不识字,只能反复记着那些字的模样。等他仔仔细细地记完了,才发现自己已经落后好几步。
    袁宁连忙小跑着追上去,伸手牢牢抓住眼镜男的衣角。
    看着自己被捏皱的外套,眼镜男直皱眉,但还是由着袁宁抓紧自己衣服。
    他可不想再牵袁宁那只汗淋淋的手。
    眼镜男买了票,带着袁宁上车。他买的是卧铺,都是下铺,两张床相对。从这边回去火车得开二十多小时,其他人都大包小包地上车,他们倒是轻松,什么都没带。
    火车一开,眼镜男买了些车上的水果和牛奶给袁宁,自己拿起报纸看了起来,仿佛没听见袁宁小声说的“谢谢”两字。
    袁宁见眼镜男根本不想理会自己,也就乖乖坐在床上,安安静静地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景色。他没坐过火车,眼也不眨地往外看,看村子,看田野,看牛羊,一直没动眼镜男给的食物。
    到了中午,眼镜男叫了两份午餐,看了袁宁一眼:“吃饭。”
    袁宁“哦”地一声,坐到桌边打开塑料饭盒。火车上的菜色自然不会多好,但眼镜男买的是最贵的,里头比平时多些肉菜。袁宁不挑食,先把不喜欢吃的青椒、洋葱、青菜都一一吃光,才用肉送饭,把盒饭吃得干干净净。他吃得不慢,却很斯文,没有掉半颗饭在桌上和身上。
    眼镜男本来吃不惯这饭菜,只动了几口就不想再吃。结果一抬头他就看到袁宁已经吃完,正一脸不赞同地看着自己,没有说话,但眼睛里分明写着“浪费食物是不应该的”。再看看袁宁那干干净净的饭盒,他突然也觉得自己这样的行为实在不能容忍。
    眼镜男重新拿起筷子,把剩下的饭菜吃光,饭盒的干净程度直追袁宁。没办法,他有点小小的强迫症,看见自己吃得没袁宁干净心里就很不舒服。
    眼镜男再看向袁宁,发现袁宁又在盯着窗外外。袁宁确实长得可爱,皮肤白白嫩嫩的,额头光洁饱满,鼻子挺翘,嘴唇粉嫩,睫毛很长,像两把小刷子,把黑溜溜的眼睛掩在底下。
    眼镜男正仔细观察着袁宁,袁宁却察觉了他的目光,把头转了回来。看了眼他面前干干净净的塑料饭盒,袁宁眼睛骤然变得亮亮的,仿佛在说“孺子可教也”。
    眼镜男:“……”
    见鬼了,为什么他能看懂这小鬼的意思?!
    第3章 鱼戏泉眼
    这时车站广播中响起悦耳的女声提示:“南广车站就要到了,请在南广车站下车的旅客收拾好自己的行李物品去车厢两端准备下车,南广车站就要到了。”
    卧铺这边自然不会在南广下车,到站后车上厕所暂时关闭,走动的人反而少了,都三三两两地坐在过道旁说话。
    袁宁听到“南广”二字,心砰砰直跳,他趴在窗边往外看,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不断辨认着窗外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咚、咚、咚,他微微屏起呼吸,不敢让眼镜男发现自己眼底的期待。他多想再看袁波堂哥一眼啊!
    前天袁波和二伯一起出发,去南广卖家里的果子,再进些新鲜货物回市里卖。这是二婶的主意,二婶是最能干的,想法也多,所以二伯虽然脾气不好,却一直很听她的话。这都两天了,果子应该已经卖完,货应该也进好了,也许袁波正巧就坐车回家——正巧在对面的站台上车呢!
    明知这可能性很小,袁宁还是不愿意挪开眼。火车停靠也就十分钟左右,到接近十分钟时,从地下通道走上站台的人也少了,希望越来越渺茫,袁宁眼眶酸涩无比。
    火车鸣起了汽笛声,车身轻轻晃动,哐当哐当地往前驶去。突然,袁宁直起了背脊,直直地盯着站台入口看。他看见了!他看见袁波了!袁波穿着白色的背心,深蓝色的短裤,和出发来南广那天一样!
    可是火车已经开了。
    袁宁一下子跳下床铺,穿上鞋子跑了出去。袁波一直往后走,火车却一直往前驶,他跑到两节车厢间的车窗前伸着脖子、睁大眼睛往外看,也看不见袁波的身影了。
    火车出了站,越驶越快,站台不见了,袁波不见了,只有匆匆而过的高楼广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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