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陆宅的每一天,每个晚上都有人陪伴,张航终于觉得自己是个完整的人了,既然这样,那么他对陆承业的感情是否是爱情就无关紧要了,他只要一辈子的守候。
那时候,张航是这么认为的。
想要以自己为饵保护陆承业时,他也是这么认为的。
他知道自己是个卑鄙的人,利用陆承业的感情绑住他,隐瞒自己阴暗的内心和算计,只将五年前陆承业喜欢的一面展现出来,试图用面具对他一辈子。
然而,昨晚的一切打破了张航的认知。
察觉陆承业意图时,他是微微害怕的;咬牙接受时,他是抱着勇敢赴死决心的;而云端飘摇时,他什么都想不到了,眼中心中都被他的大黑霸占,终于明白了自己那怯懦而又卑微的感情。
人世间三种最真挚的感情,十六岁之前,张航还是享受过亲情美好的,他现在已经可以很清楚地分辨出自己和陆承业之间的感情并非亲情;和肖任、沈明菲等人接触,他明白这种平淡却又深重,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却可以在对方无助时毫不犹豫伸出援助之手的感情,就是友情,也并不是他和大黑之前的感情。
那么除此之外,还能是什么呢?
只有爱情啊,他一直拥有却卑微着不敢承认的感情。如果说陆承业身为大黑时,他将这种萌芽完美地克制在家人之间的相伴中,没有丝毫歪念,他们之间是纯粹的亲情加友情。可是那失去大黑的五年,以及重遇陆承业的喜悦,让张航内心一直压抑着的思念破土而出,吸收了十年岁月累积下来的养分,瞬间茁壮成长,根深蒂固,霸占着他整颗心,再也无法移开。
可是他亲自见证了赵晓莲和张启明恩断义绝反目成仇,见证了张建国和赵晓莲所谓的真爱变成各自的算计,也见证了张建国家庭的破碎,那个虽然有些强悍,却尽心尽力为家的女人和她年幼的女儿成为赵晓莲和张建国任性下的牺牲品。张航有关注过张建国的家庭,后来他好像离婚了,他妻子很厉害,把为数不多的家产全部拿到手,自己带着女儿出去过日子了,不过单身女人带着女儿,过得也不容易。
张航自己不知道,他潜意识里害怕着爱情,确切地说,是害怕自己的爱情。他害怕自己身上流着赵晓莲和张建国薄情的血,将爱情视作享乐的借口、视作争取利益的手段,他不敢承认自己爱着陆承业。在这段关系中,他看似占据主动地位,实际上是他在害怕着,他害怕自己无法爱陆承业永久,他希望能够用亲情来维系两人之间的关系。
可是现在,他不得不承认了。
清晨的阳光照射在陆承业身上,陆承业睁开眼睛,发现张航早已醒来,漂亮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好像努力在看自己。他自然地将手放在张航脸颊上,问道:“什么时候醒的?在干什么?”
“在看你,”张航用脸蹭了蹭陆承业的手,“我想看看你是什么样子的。”
陆承业的心一下酸涩难忍,差点不争气地替张航掉眼泪。他不会为自己而哭,却多次想要为张航这个让人心疼的孩子流泪。并不是他在哭,而是替这个倔强又坚强的孩子哭诉命运的不公。
将张航的手放在自己脸上,陆承业轻声说:“你好好摸一下我的脸,用你的手去看去感受。”
“看不到的。”张航摇摇头,他最心爱的人,自己却永远看不到他的脸。
“有什么看不到的,你摸,然后说给我听,在你的手中,我是什么模样。”陆承业用力捏捏张航的手,给他打气。
张航再一次去抚摸陆承业的脸,他一点点摸着陆承业的眉眼,用自己的感受去描述:“你的眉毛比一般人要直一点,是个很果断的人;眼角……怎么有一点鱼尾纹?是太操劳了吗?额头很光……不对,左眉上一点点,有个很小很小的痣,不仔细摸都摸不出来;鼻子很高,嘴唇很薄,耳朵……耳垂很大,是个有福气的人,整张脸保养得都很好,没什么坑坑包包,代表你青春期的时候没有随着心意去抠脸上的痘痘,是个年纪很小就能够克制自己的人。”
张航说着说着突然愣了一下,放下手说:“抱歉,我习惯了用一些特征去了解别人,因为看不到他人的眼神,只能先去尝试了解他的一些特点,才能从语言和动作中分析出他对方潜藏在客气下的意图。”
“说的很好。”陆承业微微笑道,“知道别人见到我陆承业,第一印象是什么吗?”
“是什么?”张航很配合地问道。
“不知道我身份的人,第一眼看到我,只会说,哇,好帅!(♀)或者长得比我帅的都去死(♂)。接触过一段时间后,别人会说我,长得人模狗样的,人怎么这么冷血。像吕信诚这样跟我久的人,也会觉得我是个长得还算可以为人比较功力但还不算坏的人。可是航航,只有你‘看’到的和别人不一样。”
陆承业满是温情地说:“我好像没跟你提过我的母亲,她是很温柔的大家闺秀,有些传统,却也很温和,只是有些薄命,年纪轻轻就去世了。我记得小时候她会抱着我说,左眉中心长个痣是旺夫痣,男孩子怎么会长这种痣。耳大有福,眉直性坚,唇薄情薄。这么多接触我的人,只有你,就算‘看’不到,却能将我的特征和性格全部说出来。你没有被视觉蒙蔽,不是因为我这张脸喜欢我,而是因为我这个人。这么多接近我的人中,只有你的感情,是抛去了所有外部条件,只喜欢我本身的。”
“不、不是的……”张航有些艰难地说,“我喜欢你,也是有目的的。”
“哦?”陆承业的声音微微上挑,“什么目的。”
“我想找个人陪我。”
“那为什么不找别人,想要陪你的人太多了。”
“……大概因为,我只能接受你陪我走剩下那半辈子吧。”张航想了想说。
“笨蛋航航,”陆承业忍不住将人搂在怀里,“这是我听过最好听的情话。如果你真的是这种目的,那麻烦你请把这种‘目的’坚持一辈子,别轻易放弃自己的目的。”
张航笑着靠在陆承业怀中,他觉得此刻的自己,什么都不怕了。这个时候的张航,是最强大的。因为他不再孤单,有个人包容他所有的一切,要一直陪着他。
情话不顶饿,两人粘糊一早晨后,发现都饿的饥肠辘辘,张航家很久没人住,他想打电话订餐,陆承业却觉得外面做的东西调料放的太重,不适合张航这种味觉敏感的人吃,便打电话到陆宅让厨师做,并吩咐白溪屿去赶快取过来。
这么一折腾,两人上午十点多才吃上不知是早饭还是午饭的东西,陆承业皱眉道:“以后还是回我那里住吧,方便一些。”
其实他隐约也不想让张航住在这间屋子中,不能永远活在过去中。
“好啊,”张航顺从地点点头,“和你在一起,住在哪里都无所谓。”
“那今天就准备搬家吧。”陆承业开心地说。
张航笑着答应,突然想到什么一样伸手摸了摸陆承业的眉心,而后有些坏笑着说:“说起来,我自从遇到大黑后,什么都变好了。彩票中奖,买房子,买股票赚大钱,还开了酒吧,成为公司股东,现在又要搬到那么好的别墅里去住。旺夫痣,还蛮准的。”
看着现在有些调皮的张航,陆承业……
还能怎么办,继续努力旺“夫”呗。
既然旺夫,那有些会给张航带来霉运的人,该收拾就得收拾了。
陆总在张航看不见的便利下面色沉下来。
第56章
按照陆承业的想法,他要在张航不知道的情况下调查赵晓莲这些年的一切情况,抓住她的软肋,将人赶得远远的,再也不能伤害张航。可是不知道是不是盲人特别敏感,他的脸色刚沉下来,张航仿佛有所觉地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陆承业看向张航,只见航航此时的表情无比认真。
“大黑,”张航开口道,“什么都不要去做,这件事我自己解决。”
陆承业被大黑这个称呼囧了一下,有些尴尬道:“为什么突然叫大黑?”
“因为只有我会这么叫你,只有我知道。”张航笑着说。
“你叫大黑我也不会答应你自己去冒险的。”陆承业意识到张航的意图,立刻反对。
“我不想做个没用的人,”张航认真道,“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是无论多么亲密的人都无法代替去做的,有些事只能自己去面对。赵晓莲她……不管她做了什么事情,她都是我的母亲,我必须自己去面对她,哪怕她会伤害到我。”
“所以你打算让我做个没用的伴侣,眼睁睁地看着你去被人欺负,却不能动手收拾对方。”陆承业不满道,“航航,人不能无意义地善良下去,我知道血缘关系是赵晓莲牵制你的手段,可是你也不能被她这样束缚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