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潇慢慢移开盖在眼睛上的手看父亲, “他知道孩子没了, 是不是很难过?”
“他……”梁启国不知道该怎么编才好,怎么编她都会伤心。
护士敲了两下门,梁启国起身,“什么事?”
护士后面跟着一男一女两个警察,男警察最先开口,“梁老,我们是省公安厅的,武胜的案件重大还涉及跨市犯罪,所以我们想请梁医生帮我们录个口供。”
梁启国皱一皱眉,“她才刚醒,晚一点吧。”
梁潇撑着想坐起来,护士赶紧扶她,“小心,手上还有针。”
梁潇微笑道谢,喊梁启国,“爸,我没事,你让他们问吧。”
梁启国无奈,转念一想,也好,免得她一直问战川。这个时候,他应该已经到了世界的某个角落吧。
警察问的问题多而且细,梁潇嗓子伤了说得很慢,中间护士喂了她两次水,她的眼睛一直望着门口,现在最想见战川。可是一直到结束,战川都没有出现。心里隐隐有些慌,她安慰自己,梦和现实都是反的,他可能真的累了。
梁潇吃了点东西,又睡了一觉。梁启国就一直陪着,战川一直没有出现。
第二天,第三天,梁潇终于发现不对劲了。她趁梁启国出去买东西,向护士借了个手机,拨战川号码,“您好,您所拔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梁潇一连拨了三遍,都是不在服务区。她拔了手上的针头就下床,护士吓得赶紧按住她流血的手,“梁医生,你要什么我帮你拿,赶紧躺回去。”
梁潇甩开护士的手,“我要去找人,别拦我。”她心里莫名害怕,这害怕只有见到战川才能消除。
梁启国将她堵在门口手里还拎着保温壶,他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纸包不住火。
“吃饱了才有力气去找人。”
梁潇倔强站在门口,“爸,战川到底在哪里?是不是你……”
梁启国侧一侧身自顾进病房,打开保温壶倒一碗汤出来,热气腾腾。
“过来把这碗汤喝了,我告诉你。这汤是你爷爷看了一下午才炖好的。”
梁潇没有再强,默默过去,一口一口吹凉喝完汤,搁下碗,直直看着父亲,“您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梁启国紧抿的唇松了松,“他走了。”就这三个字。
“然后呢?”梁潇追问。
“没有然后,他走得干脆。”
“您跟他说过什么?”
梁启国表情坦然,“我只是跟他说了一个父亲的请求。”
梁潇不信,“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我不信。”梁潇坚定摇头,“我不信。”战川认定的事,不是谁三言两语就会放弃,他字典里没有“放弃”这两个字,所以她不信。
“不信你可以自己去找。”
一直站在旁边的护士阻止,“梁医生现在还不能出去吹风。”
“让她去!”梁启国声量抬高,小护士被吓得禁了声。
梁潇真的转身就走。
“站住!”梁启国吼了声。梁潇回头,“爸,我不想恨您。”
梁启国看着这个唯一的女儿,“恨”字像刀子扎进他心里,他已经管不了对还是错,只求她平安。他伸手拿了羽绒袄,厚围巾,大帽子,一样一样穿在梁潇身上,像小时候一样。小时候,她妈妈走得早,他就是这样给她穿衣服,怕她冷,怕她感冒,怕外面的孩子欺负她没妈,怕的事情太多。
最后替她系围巾的手有些抖,“找不到人,就回家。”
梁潇一分也没迟疑,眨眼已经出去,梁启国突然觉得,已经失去了这个女儿。
梁潇直接坐车去战川家,没有人,房子不大却突然间变得空荡荡的。茶几上蒙了灰,厨房水槽里的盘子还是那天留下的。他没有回来过,梁潇手里的钥匙无力落在地板上,闷响的一声像是砸在她心上。她不相信,亲眼看了还是不能相信,战川不会走,他不会。
陈家的院子上次来只是有萧条的迹象,这回来已经是一片衰败。
陈博林坐在轮椅上,笔挺的身材也变成佝偻,他和俞华的官司已经进入白热化,没有战川的帮助,撑不了多久就要输了。
“潇潇,现在也只有你还记得来看看陈叔了。”陈博林的声音沧桑感慨。
梁潇没时间拐弯抹角,“战川来过吗?”
陈博林苦笑,“大概这就是我的报应吧。因果循环,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战川来过吗?”梁潇又问了一句,压着情绪。
陈博林看她,“出什么事了?”
“求你回答我的问题,战川来过吗?”梁潇已经快撑到极限。
“没有。”
梁潇胸口像塞了团干稻草几乎要透不过气,她身体还很虚弱,拼命呼吸不能晕倒也不能停下,还有哪里可以找,还有谁可能知道他的行踪?
站在拘留所大门口的时候,梁潇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她竟然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武胜身上,她一定是疯了。
拘留所受理中心的几步台阶,她像爬了一整座山,腿沉得似灌了铅。小腹隐隐的疼痛唤醒她刻在记忆里的恐惧,破败的木屋,无边的黑暗,狰狞的男人。她腿一软扶住墙壁缓缓蜷起身子,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她怕武胜,就是想起他的名字都会全身发寒。
她不知道在墙角蜷了多久,两条腿已经开始发麻,她撑着墙壁站起来。一步一步往里走,每走一步都很艰难。
拘留所的警察告诉她,武胜涉案重大不能申请探望,只有律师能见。她现在去哪里找律师?她得亲口问武胜。
接待她的警察接了个电话,接完又告诉她可以见,还是那警察亲自陪同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