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有些尴尬,他们两伙人其实并不熟悉,但可以作为他们之间连接纽带的林含璋至今没有出现,他们也只能先尬聊。赵乐乐自认是寝室的头,也算是学院里知名的社交能手,他清清嗓子,张口问:“小林说过他怎么过来吗?我原本就说要带他,可他说要办事。也不知道办好了没有,怎么到现在还没来?”
周游和李易都摇头,“我们还以为他早都到了呢,这餐馆他定的吗?”
赵乐乐暗骂一句蠢货,订餐馆一向是他的事,这话叫他怎么接?这不是暗示他把餐馆订得太远,所以害林含璋来迟。
这个时候那个叫黄蔚然的女生笑眯眯插话:“他给我发消息,说他要坐地铁过来,可能没那么快,现在才十一点半,还没到约定的时间,不着急。要不咱们看看有没有想吃的,先给点上,等他来了问问他想吃什么再加上,省得等到饭点人多上菜慢。”
李易接了句,“这样不太好吧?我怕他还没来,菜就上了,搞得我们跟故意的一样。”
坐在黄蔚然旁边的男的淡淡回复,“我们可以先定几个大菜,这边厨师烧菜慢。再说哪怕提前上菜,又不是我们害他迟到的,一大桌人等他一个吃饭,谁也没有故意忽略他的意思。”
他说话声音轻轻柔柔,斯斯文文,但赵乐乐听着有点阴阳怪气。赵乐乐叁个人互看一眼,还没来得及答话,那个男的就直接叫服务员,点了蟹粉煲,葱烧大排和油爆虾。赵乐乐不甘示弱,追加白斩鸡,八宝鸭,椒盐排条。黄蔚然遂即要了芝士焗南瓜,周游赶紧选了酸菜鱼,李易一个菜也没要。
他们加起来五个人,到现在点了八样菜。有猪有鸡有鸭有鱼有虾有蟹,还有一份甜品,再加两个人也吃不完。而且这菜点得蹊跷,除了酸菜鱼和甜品,都是上海本帮菜的口味,不止如此,连个素菜都没有。按照惯例,剩下的也就只有一份汤的份额,也就是说,等林含璋到了,他还可以按照自己的口味点碗汤。
那个男的等他们点完,凉凉地问:“要不再切盘西瓜?”
最爱吃8424的赵乐乐气得重重坐下,李易没有一点眼力,居然大点其头,“好呀,再加点巨峰葡萄。”
赵乐乐心想就你还吃葡萄,吃个屁!下次我要带你出来,我就不姓赵。
餐馆的后厨管理十分到位,更有可能中午吃饭的人太少,菜早早的就备下。他们点单后15分钟,一些快手菜就陆陆续续地被送上桌,先是白斩鸡和油爆虾,紧接着,椒盐白条和蟹粉煲也送上来,赵乐乐暗想其他菜能不能慢点,可惜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不到25分钟他们点的八样菜就上全了,包括甜品,桌子摆得满满当当。摆在五个人面前的一次性餐具还没拆掉,几个人看桌上热气腾腾的菜,都无语了。
也是天意弄人,菜刚上桌,包厢外传来脚步声,所有人齐刷刷看向房门,就听得吱呀一声响,林含璋搂着个比他矮一头还多的短发女孩的腰,推门而入。先看到满满当当一桌菜,又上移视线看向五个一脸懵逼的人,粲然一笑,“等很久了吗?我应该没有迟到,现在没到十二点。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我正在同居的女朋友,林信书。”
听完他的话,六个人都惊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的天呀,这是什么修罗场?!赵乐乐瞪大眼睛,小林你要把女朋友介绍给我们,那还让前女友过来干嘛?找刺激吗?还有就是你什么时候交的女朋友,上个月急着搬宿舍,就是为了和这个女人同居吗?这女的哪个学校的?什么专业?看着比咱们都大,她几岁?你俩怎么认识的?怎么那么快就发展到了同居这一步?他简直想变身成十万个为什么,扁桃体扭成一个问号,小林这回怎么就那么神秘,保密工作做得太到位了,完全没人知道他什么时候交的女朋友,而且这女人他横看竖看,也不像是能配得上他的挚友,颜值称霸张江大学城的林含璋。
林含璋轻搂着那个短发女孩,为她拉开最近的椅子,含情脉脉地带着她入座。他坐到她右手旁,距离其他人的座位都不近,这对小情侣自成一派。他看着餐桌上还在散发热气的八个菜还有他们没开封的一次性餐具,带着歉意笑道:“抱歉让你们等久了,我想给她买几件衣服,所以在店里多逛了一会儿。”
红着脸的女服务员把菜单递给他,又加了两份餐具放在他俩面前,那个短发女孩小声道谢。林含璋轻声问她想吃什么,声音柔得像水,口气像加了蜜样甜,女孩摇头一句话没说。他看着桌上菜,加了凉拌豌豆苗,香菇菜心,竹笙金针汤,最后点了一份水果拼盘,没有征求其他人的意见。
黄蔚然脸上的笑容消失,她面无表情,低头摆弄面前的一次性筷子。坐在她旁边的男人神情更复杂,似喜实悲,林含璋只在进门时瞥了他一眼,完全没把他放眼里。他在看到他走进来那刻想的却是——输了,输得心服口服。
他单方面将他视作情敌,施加给他的难堪,他甚至没有发现,他的眼里没有他也没有她,他的缪斯女神也不再是他的施加爱的对象。他本以为他也是那些攀龙附凤居心叵测野心勃勃的男人,可现在看到她的表情,他倒宁愿他是那种不堪的男人。那样的男人他见的太多,他相信只需要他们从手指缝露出点东西就能晃瞎那些人的眼,勾引他们追逐那些海市蜃楼般的不属于他们的美妙前景。
现在的事实是,她将她的追求连同她提前付出的奖赏送到这个美神降临般的男孩子面前,他婉言拒绝,他们以为他是欲擒故纵,想要攫取更大的好处。但他为了让她知难而退,在她面前明明白白地展示他的热情已经转移到另一个女孩身上,他对她的追求与欣赏不屑一顾,对她背后所代表的金钱与权势毫无兴趣,对她的奖赏也不当回事。最让她难堪的是,哪怕是两个人最熟悉时,她是他名义上的女朋友,他也不会如此热情对待她,他的喜恶表达的极为充分,他甚至不愿意说谎。正如他一开始就表明的,“我们互相不了解,我可能没有那么喜欢你。”
可据她所知,他在爱情里一直都是冷淡的,他从不对恋人施予热情,她原本以为那是他那类自忖美貌者的矜持,她相信她是不一样的,和他那些庸俗拜金,胆小怕事,总是束缚折磨追求他的女孩子们相比,她是如此格格不入,清新脱俗。她的才华,她和他一样对艺术的热爱,对金钱的淡漠,甚至对父母缘浅的遗憾都是如出一辙,她相信,哪怕不是冲着她的身家背景,在两个人的相处中,他会发现她是不一样的,是独一无二的。
他今天不是为了羞辱她才带上这个短发女孩,他真正要向她展示的是,他对她的一切都没有留恋,长达叁个月的单方面追求再加上两个月的所谓的恋爱,都没有让他喜欢上她,他没有被她吸引,她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特别,他的热情或者说爱情已经放到了另外一位平平无奇普普通通的姑娘身上。或者说从来就没有转移这回事,她和他的前女友们没有什么不一样,他对她们一视同仁的冷淡,他从没有展示过他真正陷入爱情中是什么样的,可现在她知道了。
她悲哀的发现,她可能比她想象中更加喜欢这个人,从第一次见到他开始,她就确信自己想要他。她对自己自信满满,他也看似被她俘获,在她送出那把价值几千万的古董小提琴之后,她几乎已经确信,这个男孩绝对会大惊失色,受宠若惊。
人类就是那么庸俗。穷人装成有钱人暴露后必会得到愤怒和讥讽,甚至可能惹上官司;但有钱人伪装成穷人,面具被揭开的那一刻,收获的却是狂喜和赞美。同样的欺骗行为,后果却大相径庭,人有趋利避害的本能,可他们对于利益和祸害的认定却如此肤浅。
黄蔚然甚至弄不清楚,她到底是否真希望他又是一个肤浅的人,倘若他是,那他总可以被收买,几千万的古董不行,几亿的豪宅还不够吗?或者问问他有什么梦想,只要别太离谱,大手一挥帮他实现,得到他总不会太难。可她确信她喜欢的就是他这份脱俗,这种人最难对付,他对她无所求,法治社会又不能搞强取豪夺那套,她如果下手把他父母搞死,他伤心的时间应该不会超过10分钟,绝对不会长过震惊她坐牢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