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老想起昨日孙远带来的消息,北川城破之前,江治是第一批冲杀上前的人。后来戎人占了北川一路南下,那些将士只怕是凶多吉少。
孙远打听到这事却不敢告知江黎,这才寻了他来说,想让他找机会跟她说。
他虽然应下,话却还没有说。他知道她自进了北川,便每日都出去到处打听江治的消息。若这时知道她大哥早就没了,她还不知道会怎样!
此时见孙远看来,何老只摇了摇头。
孙远见此,知道何老这是还没说,一时也不敢乱说话了,只吞吐着说暂时还没有消息,让她再等等看。
江黎本就是不想面对韩逸这才主动找了孙远,此刻听他这么说,便装作满脸失落的样子随意应了几句。
孙远见此,忍不住想哄哄他,想了想便提议道:“对了,上回说了要教你骑马,我今日下午正好没事,我看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下午如何?”
江黎却是直接拒了,只道自己下午还要跟师傅去营中看伤患。
孙远忙又说她何时有空再去不迟。
江黎很想说她近几日都没有空,以后只要你来找我去骑马,她都没有空。
可她什么也没说。
那边何老换好了药,“将军这伤恢复的不错,再换个两次药应该就能好了,只越是如此越不能大意,还是要小心护理才是。”何老边说边收拾起药箱。
“一定谨记先生的嘱咐。”韩逸说着自顾扯过一件衣衫,见他自己忙着收拾,不免朝那跟着他进来小徒弟看了过去。他整个人半边身子被孙远挡着,韩逸只看到少年白玉般的侧脸。不知孙远说了一句什么,少年先是失落低头,随即又强打起精神来。
两人相谈甚欢的样子。
何老很快收拾好了,“叁日之后我会再过来换药,将军若没什么吩咐在下便先告辞了!”
韩逸点头,眼神在那少年身上短暂停留,“有劳先生了,孙远,替我送送何先生。”
那头孙远听了这话,连忙转身应下。
韩逸终于看清了那少年的全貌,心里暗赞一声好相貌。见那师徒二人出去,韩逸不动声色的看着那少年,心里忽然涌起一阵怪异的感觉。
过了好一会儿,孙远才自外面回来。
孙远见自家爷手里捧了一本兵书,想着应该没什么吩咐了,应个卯就想离开。方才将军跟前,他不好多说,刚刚仔细想了想还是要去找何老说一下关于江黎大哥的事情。看他今日那个样子,这消息还是暂时瞒着比较好。
孙远刚走出两步,便听自家爷道:“把茶给我端过来!”
“是!”孙远回头,看着就在自家爷手边不过一臂远的茶杯,二话没说上前拿起递给了爷。
韩逸却又不接,一直盯着手中兵书。
孙远想着自家爷这是怪自己办事不利?
可刺客这事他刚刚回话的时候,爷不还好好的什么都没说吗?
孙远心有疑惑,面上却不敢有丝毫表现,只恭敬的端着那杯茶,动也不动。爷心里不痛快,便忍忍他好了,况且自己差事也真是没有办好。
韩逸终于缓慢的看完了那一页兵书,这才放下书起身,却没有接那杯茶,而是起身往室内走去。
“你似乎跟何先生他们师徒很熟?”
孙远闻言一愣,爷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联想到何先生师徒进来之前两人在说的事情,此时爷问这话,莫不是怀疑何先生?
当日爷中毒受伤,伤口反复溃烂不见愈合,军医们对此束手无策。还是他想到曾治好将军风寒的何先生,故推荐他过来一试,没想到何先生真的稳住了将军的伤势。虽然何先生是军医出身,但能出现在自家爷身边的人自然不能大意,孙远一早便做了调查。
若是不知底细的人,他也不敢放他们近将军的身。
这些爷自然都是知道的,可他还是问了。
孙远前后思索一番,便斟酌着回道:“回爷,何先生是北境临阳郡人,在临阳郡开医馆好些年了,开春后军中军医人手不足才被征召进来,来历透明没有做手脚的可能。何先生家中无妻无子,只有一个小徒……”
“何先生那小徒?”
“叫江黎,江家大郎曾是驻守北川的士兵,戎人南下,战火烧到他们村子,他自此便流落在外,直到两年多前被何先生捡回,因其颇有几分伶俐便被何先生收为徒弟。”
倒是有名有姓,来历清白。
韩逸也不知为何会有那种怪异的感觉,难不成只是因为那少年生就一副好相貌?
应该不会!
“他大哥确实曾驻守北川?”
“回爷,何先生跟江黎都曾拜托属下去打听过这个,江治确实曾驻守过北川,只是戎人南下,北川城破,江治也已经……”
后面的孙远没说,一是想到了江黎,心中不忍。再则便是想到另外一件事情,心中气愤!
韩逸大概也知晓他为何没说下去。
北川作为大周对戎的第一防御重镇,不管是军力物资,城防部署,还是这守城大将,都是重中之重。四年前,北川守将临时换成了潘玉山那个草包,之后戎人南下,潘玉山这个草包竟在戎人刚刚打过来的时候直接丢下满城的百姓偷偷跑了!
潘玉山弃城逃跑,致使戎人一路南下,大周北境深陷战火。
只因这潘玉山乃潘贵妃的亲哥,犯下如此大错的他,竟只是罚了两年的俸禄就完了!
这还不算完,朝廷任命韩逸为抗戎主帅之时,竟同时给他派来了一个监军。这监军正是潘家老二潘玉贵,也就是潘贵妃的二哥。
两年多来,若不是他处处与韩逸对着干,这样不行,那样不妥的,只怕戎人早被他打出老家去了。
韩家在对南夷的平乱中立了功,以陛下的意思定然要对韩家压上一压的。韩家乃太子外家,潘贵妃所出的四皇子却是最受宠的皇子。
用自己最宠爱的儿子去压制另外一个快成年的儿子,可不就是他能干出来得事。毕竟他最爱讲的不就是什么平衡,什么中庸之道。
韩逸相信当时但凡还有别的法子,陛下都断不会让他北上对抗戎人,这才会将那姓潘的派过来恶心他。
这些事情,韩逸想想心里便越发的烦,一时也没了别的心思,挥手示意孙远下去。
孙远恭敬行礼退下,走到门口时又听自家爷忽然道:“那姓潘的要趁着中秋搞什么庆功宴,你到时也将何先生跟他那徒弟一起叫来喝几杯,人多也热闹些!”
若孙远说的都是真的,那对师徒也是两个可怜人。中秋这样的日子,大家聚在一起应该也不至于太难过。
孙远连忙应下,见爷没有别的吩咐了,这才转身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