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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头乌发在大道无为的钟声里变为了雪白的颜色,一眼看上去,倒和那个人很配。
    崔故伶吐掉嘴里的鲜血,声音破碎而柔软:“桃桃,是我错了,你放过我好不好?”
    示弱,伪装,她向来擅长。
    可少女眼里只有冰冷的颜色:“没有我,那也照样不会是你的因果,相反,没有我,他根本不会走下高塔为你种一株灵脉,你早已死在了北域的风沙里,你该谢我。”
    从她的语气里,崔故伶明白她不会放过自己。
    她眼眸暗下来:“别忘了,就连他都不会杀我,杀了我,以那些灵师的天真和愚蠢,以后世间的平衡该由谁来维系?你也不会想要看到血流漂橹,生灵涂炭吧?”
    “天道不仁,亲手将痛苦、恐惧带给人间,用平衡世间作为借口,剥夺别人存在的权利,你所做的一切,和它又有什么区别?”桃桃缓缓拔下背上的木剑,“由你平衡的人间,只叫我觉得恶心。”
    说罢,她一剑斩在了崔故伶的腿上,将她残破的身体击飞。
    “这一剑,是为了师祖。”
    第二剑紧接着落在了崔故伶的左臂,鲜血四溅,骨断筋折。
    “这一剑,是为了师父。”
    第三剑落在了她的右臂。
    “这一剑,是为了千千万万死在你手下的灵师。”
    “这一剑,是为了被你屠戮的凡人。”
    “这一剑。”桃桃斩去了她的四肢,一剑插在她的胸膛,“是为了我。”
    桃桃回手,将崔故伶的头颅从脖颈上一剑斩下,冷冷道:“这一剑,是为了南宫。”
    “你早该死了。”
    崔故伶肢体四散,在桃桃的术法控制下,她甚至连惨叫声都发不出口。
    桃夭上沾满了鲜血,如同三百年前在血海中浸染的一样。
    剑剑断骨。
    第一次将一个人活生生斩成碎尸,桃桃的手有些颤抖,但依然稳稳地握住了剑柄。
    不远处,崔玄一握着一颗心脏缓缓走近。
    桃桃掀起眼眸看着他,他抱起崔故伶的头颅。
    女人的意识还没有完全消失,面对少年平静的眼神,她感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的惊惧。
    记忆中,少年总是用一种仰望、亲近的眼神看向她,像这样,如同看待死物的目光她从未见过,更不明白。
    “小玄……”满是鲜血的头颅上嘴唇蠕动,看起来十分惊悚。
    “我是小玄。”少年缓缓道,“可你不是老师。”
    他抱着崔故伶的头颅,走向那道阵法中央。
    棺椁犹在,四壁贴着阴邪的符箓。
    崔故伶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倏然瞪大了眼眸。
    这阵法是针对桃桃设下的。
    藏灵身被囚禁在棺材内,死后会永坠阿修罗海之底,不得超生。
    但这世上不止有一个藏灵身。
    “我亲手杀死了老师……”
    “……而你,杀死了我的小妹。”
    少年将那颗头颅放进棺材里,他轻声说,“我们都不可原谅。”
    “不,小玄,你不能这样对我——”
    “小玄——”
    在崔故伶惊惧的目光之中,少年用力推上棺盖,将她的惨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他在棺材上钉了钉,扬了土,而后跪坐在了那道阵法里。
    手里的心脏变冷了。
    他低头,翻出一枚破碎的发卡。
    樱花的花瓣碎了一半还可以复原,但消逝于世界上的人却永远都无法回来。
    正如那弄堂里的少女,永远永远,都无法再看见她骑在单车上明媚而温暖的笑容。
    崔玄一出神地想。
    要是没有那样善心泛滥,没有带他回家,没有尝试帮他寻找家人,她还有悠长而灿烂的人生。
    岁月悠悠,还可以不紧不慢地走。
    幼时的星光,老师空灵的声音,弄堂傍晚的斜阳……
    无数画面在眼前一一闪过。
    崔玄一收起发卡,将它放在离心脏最近的地方。
    他捧着少女的心。
    一时,身体缭绕着汹涌的灵力。
    那灵力并非黑色,而是摒弃了属性之力的纯粹力量,轻轻拂过那已陷入死寂的心脏。
    桃桃收起桃夭,静静看着他
    崔玄一的生命力急剧衰弱。
    在他身周,浮现起了数道咒术的密语,连接着他与那颗心脏。
    他将自己的灵力、生命、灵魂,化作了最精纯的祈愿之力,送给了那颗心的主人。
    不能让她死而复生。
    但足以让她的灵魂远离困苦,无忧无虑地去往下一个轮回。
    “我去陪老师了。”
    少年苍白漂亮的脸上略过一抹悲伤的神色。
    他轻声呢喃:“结樱,下辈子,别再遇见我。”
    第282章
    天道不公,何以为天道?
    乌云散去, 纯白色的大雾弥漫。
    月亮红得要渗出血水来,阴森的光芒映照着脚下的苍茫大地。
    桃桃走到关风与身旁。
    他撑着幽冥灵火幡,跪立在地。
    破碎的白幡缠绕在他身上, 遮住了大半恶鬼撕咬后的伤口。
    但桃桃仍能看到,他的心口被撕去了皮肉,露出了殷红的、跳动的半颗心脏。
    俊美的脸颊也消失了半边, 布着森森白骨。
    混着滚烫的血、破碎的肉, 一眼看去与被地狱里被碾碎的恶鬼厉鬼没什么两样。
    他几乎被撕成了碎片, 可望向她的目光却是不加遮掩的温柔。
    “从前,你喜欢看山、看云……”
    “……我喜欢看那些时候看山的你。”
    每次她坐在窗边发呆,他总是在一旁剥瓜子,又或是刨木头, 从不出声。
    桃桃都记得。
    只是那时, 她以为他仅仅是在沉默地做自己的事。
    关风与微微抬起眼眸:“以后的路, 不能陪你走了。”
    释迦录反噬的血纹浮上他的皮肤。
    八株灵脉破碎, 他露出了虚弱的神色,脸上残缺处染血的白骨看起来凄凉恐怖。
    “那是堕落城的魔气, 也未尝不是我的心魔。”
    桃桃的手落在他粘满血的脸颊上, 他轻轻握住她的指尖,“我只是, 想为自己活一回。”
    “……就算没有结果。”
    那年暴雨之后, 女孩煮了一罐中药, 怕他嫌药苦, 随药递来一颗快要融化的奶糖。
    他以为吃下糖就可以抵过药的苦味, 但却没有。
    中药的苦与奶糖的香精味混合成了奇怪的味道萦绕在舌尖, 叫他永生难忘。
    可他依然含在嘴里, 很久都不愿意咽下去。
    就像此时此刻, 哪怕知道这一生会面临苦难、孤独、沉默、不由己与求不得。
    他仍愿意经历那年山门外的七天暴雨。
    而后,在雨过天晴的日子里,遇见那个抱着一盆菖蒲的女孩,听她摸着他眼上的胎记,说那是很漂亮的东西。
    这是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也是一场永不会后悔的、孤独而盛大的爱恋。
    “……你还在,就够了。”
    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她能好好地,以她喜欢的方式活在这个世界上。
    只要她无灾无难,那么其他就都不重要。
    关风与握住她的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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