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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留仙阁上一位名花,萧玉娘,教授奚明月舞艺的师父,便是折在了这位淮南王手中。
    三个月,出去时还是娇妍美人,归来时一身恶疾、骨立形销,已没了人样,就在留仙阁一处偏僻小院里,没撑过两月就撒手人寰了。
    奚明月一颗心一沉再沉,向下去仿若无尽深渊,怎么也触不到底,直到前堂一声高过一声的叫价声灌入耳中,她才终于醒过了神来。
    絮儿也已经逼回泪意,哪怕只是个丫鬟,她也知晓在这青楼里眼泪只是对付男人的武器,没有客人在的时候,这不过是最无用的东西。
    她握住奚明月的手,努力宽慰她道:“姑娘,怜星姑娘定是见不得你好,胡说的,叫价这才开始,她怎就知今夜胜出的会是谁呢?妈妈又怜惜你,定会考虑周全的,咱们别先自己吓着了自己。”
    奚明月却不那么乐观,正因魏怜星见不得她好,方才口头上没讨着便宜的时候脱口说了这事也不见慌张,这事的可信度便更高了,因魏怜星很笃定,她便是现下知道了,也无计可施,逃不脱。
    那么那位此番,应该便是冲她来的。至于外边的叫价,不过是走个过场,淮南王来了,他自己不需在前厅露面,自有豪商巨贾争相讨好,替他出价。
    而妈妈,保不住她的,顶多可惜可惜她这棵摇钱树就要枯了,为她与淮南王对着干,绝无可能。
    奚明月闭了闭眼,拍拍絮儿的手,道:“你往前边去探探消息,问明白了速回明月苑知会与我。”
    絮儿领命去了,奚明月独自往拨给她住的明月苑去,脑中还是空的,满心只有一个念头,若真是落在淮南王手中,她该如何应对。
    魂不守舍回了明月苑,连守院的婆子与她见礼也没留意。
    不过一刻钟,絮儿跌跌撞撞冲了进来,人已经抖得筛糠一样,“姑……姑娘,是,是他,许哥儿说,说,王爷带了一队侍卫并几个亲随同来,还……还有两条半人多高的大黑狼狗。”
    十四五岁的姑娘,牙关都打着颤,已经吓得快厥过去了。
    奚明月面色也是一白,视线却掠过了门外一角秋香,即敛了心神,强作轻松,笑道:“多大事,何至于就吓成这样,男人嘛,可以教的可以哄的,花些心思便是。”
    絮儿叫她这突然的转变唬得愣住,眼泪都没再流了,眨巴着眼瞧着奚明月。
    奚明月笑笑,自妆匣中取出一枝银累丝填珠蝴蝶簪插进絮儿发髻中,含笑带嗔道:“还为我落起泪来了,念你忠心,这簪子赏你拿去戴着玩吧,去备香汤,我要沐浴。”
    絮儿稀里糊涂便被奚明月打发了,才刚转身,迎面一人裹挟着香风而来,不是妈妈红娘子是谁?她忙蹲身见礼,被红娘子一挥手打发了出去。
    红娘子一个眼风也没在絮儿这小丫鬟身上停顿,脚步细碎却不慢,很快到了奚明月近前,上下瞧了奚明月一眼,见她面色无甚异样,心下才松了些许,脸上也摆出了满面的痛惜。
    “好孩子,妈妈千万般小心,可那一位也不知哪里听到的消息,今儿突然就到了,你可要受苦了。”
    奚明月唇边扯出一个苦笑,无奈道:“一入风尘,哪能由得我选呢,只是运道不好罢了。”
    她这般认命的姿态,倒叫红娘子暗下里舒出了一口气来,淮南王哪里是她们一家青楼惹得起的。
    悉心教导了近两年,倒不是全没情意的,这边把人稳住了,便细细与奚明月说些应对之法,最后从袖中取出上好的伤药放在妆台上,抚着奚明月的鬓发,道:“你是最通透的人儿,从没叫我操过太多心,方才你与絮儿那丫头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正是这个理儿,这世间哪,就没有哄不好的男人,今夜过后,那位恐怕会直接将你带走,你心中要有个成算,我往前头支应,你且好生准备。”
    奚明月眉目间勾着一抹极浅淡的笑,与红娘子虚应了几句,待把人送走,那笑意才落了下来,转成了嘲弄。她站在明月苑的垂花门侧,回望身后画栋雕梁、碧槛朱栏,思绪转到初入留仙阁时。
    很长一段时日,她是被关在留仙阁最偏僻的柴房中的,红娘子虽不舍得叫她身上有留疤痕的风险,不曾打过,可阁里却不知多少比毒打更消磨你心志的法子,再碰上有逃跑被拿回来的姑娘,拎上她们一圈人围观逃跑的下场,好生生一个人怎么被活活折腾死,没半点尊严,留半口气时一卷草帘就抬了出去……鸨儿有层出不穷的手段。
    所以渐渐地就乖了、顺了、认命了。
    便想着在这吃人的地方为自己谋求最好的待遇,去谋划一个风尘女子最好的归宿。她开始学诗书礼仪,曲艺歌舞,以及……谋算人心。
    往事前尘,便抛在了川流的岁月中,仿佛她生来便是这留仙阁的月姑娘,回头细想,也不过五百多个日夜罢了,怎就似过了半辈子般漫长。
    守院的婆子见她怔怔站着,半弯着腰身小意地提点:“月姑娘,这夜凉,您回屋里坐着吧?”
    “没事,今晚月色不错,我在院里看看。”她听自己如是说。
    那婆子躬身说了什么奚明月已未留意,抬步踏上鹅卵石铺就的小径,软底珍珠绣鞋踩在打磨得光润的石子儿上,每行一步便清醒一分,往昔种种,如在眼前,屈辱、不甘、认命、倾轧……以为在这污泥潭里能为自己争出一条不那么不堪的路来呢。
    直行至小院深处,站定在一座嶙峋的假山前,假山上砌了一座集雅亭。她将手抚上那突兀冰冷的山石,面上忽就浮出一抹凄凉以极的笑来。
    低等皮肉场,只需一张简陋的床,里面的女妓被贬为“咸肉”,而爬到这一行顶层的位置,一样的肮脏,却能附上一个雅字,这假山亭台是雅,她这卖色相的女妓也是雅。
    奚明月阖了眼眸,再睁眼时哂笑着退了几步,猛然便撞向那假山最尖锐的一处。
    倚着园门打盹的婆子,耳边忽听怦一声闷响,惊得身子颤了一颤,不敢置信地看向了院中。
    院中静谧,除了方才那一声响,便再没旁的动静了,那婆子不知怎的,心头直跳,心里莫名就冒出了一个极古怪的念头。
    妓馆这种地方,不管是九流还是一流妓馆,都不缺寻短见的姑娘,每年都有那么几个,可这月姑娘,不能的吧……
    整个留仙阁,谁有这月姑娘拼呢?美貌是与生俱来,歌舞曲艺却是要花心思和时间苦学的,旁人花一份时间学,她花三份时间,又有天生的好优势,比较起来哪一样不是艳压群芳,要不然能叫红娘子留到快十七岁,造足了势才卖她的初夜?
    那婆子一颗心扑扑跳,脚尖不自觉就向着院里迈了一步。“月姑娘?”
    无人应声。
    婆子腿一软,心道坏了坏了,快步就往院里小跑,越跑越快,一边跑还一边叫:“月姑娘,在吗?月……啊!!!”
    第三声月姑娘只喊出一个月字,人已经绕过假山,这一眼瞧见的景象就让她嗓音被生生吓劈了调,惊得一屁股跌在了地上,然后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嚎:“来人啊,快来人,月姑娘寻短了!!!”
    作者有话说:
    预收:《夺娇》求收藏
    秦耀半年前从山里救回一个年约十四五的姑娘,那姑娘伤愈后却什么记忆也没有,连自己姓甚名谁亦不知,偏偏生得雪肤花貌,娇妍非常。
    秦家为救她花下许多银钱,这钱却没处要去,那姑娘也无处存身,秦母动了心思,把人留了下来。
    .
    裴寂世家出身,从来不曾缺过什么,也少有什么是他想要而得不到的。
    直到却不过同窗秦耀盛情相邀,随一众同窗同往书院山脚下秦耀家中为客,遇见那灵秀得根本不像是这篷门寒户里该出现的女子,遇见了让他此后多年煎熬磨折的求而不得。
    他听秦耀称她五妹。
    裴寂不知,寒门贫户,被称为妹妹的未必是亲妹妹,还可能是“童养媳”。
    就因为二十两药钱,她就成了秦家默认的秦耀准未婚妻?
    裴寂一把折断手中竹枝。
    秦耀认了,他裴寂不认。
    他看上的人,那就定要夺过来,人要,心他也要。
    病娇黑莲花世家公子 x 伪贫家女.真富贵花
    第2章 重生
    几个时辰了,柳渔还没从死亡的心悸中缓过来,此时将手按在心口处,真真切切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才终于相信她是活过来了。
    外间柳燕闹腾不休,声音扬得很高,半点要避忌柳渔的意思都没有。
    “她就比我大一岁,凭什么她歇着,我就要干活,一样是女儿家,我还是我爹的亲闺女,她不能晒黑我就能晒黑吗?她要养着手上的皮肤,我就不用养吗?”
    柳渔听到这话,不消去看外面是怎生个光景,就能猜到因着亲闺女那几个字,王氏此时必然是气得整个人都在颤的。
    不是元配、带女改嫁,还没能生出儿子来,这是王氏一辈子都拔不掉的心病,触之就痛,何况是被亲生女儿揭了伤疤。
    果然,外间王氏声音陡然就拔高,与柳燕吵了起来,声音尖锐,全没了平日里说话胆小细气的模样。
    柳渔不是柳康笙亲生的,而是王氏与前头男人的孩子,只是她还没满月,就被王氏带着到了柳家,王氏改嫁给了刚没了女人又带着三个儿子的柳康笙,至于这前头的男人是哪一家,她是绝口不肯提的,也不愿听旁人问起。
    瞧着倒是要一门心思跟柳康笙过日子的,只是婚后这十几年,也只刚进柳家门时怀上了,生下一个柳燕,此后再未有孕。
    没能生出儿子,王氏在柳家就始终夹着尾巴做人,自己夹着不算,连带从她肚里出来的柳渔、柳燕,她也是一样要求。尤其柳渔,王氏对她说得最多的就是她算不得柳家人,在柳家一衣一饭都是柳康笙良善,都当主动做更多的活计以为回报。
    回报,柳渔冷然一笑,所以最后把她卖了以为回报吗?
    门被推开,王氏红着眼进了屋,一见柳渔,委屈得眼泪扑簌簌就滚了下来。
    柳渔从前最是心疼王氏这模样的,只觉王氏鬓间微雪、满面尘霜皆是为她。然那也只是从前了,而今对着同样一双泪眼,她想到的只是前世她落到人牙子手中前夜,王氏亲手端给她,瞧着她喝下去的那碗甜汤。
    那碗甜汤,杀了柳渔,让秦淮楼中多出一个奚明月来。
    生恩、养恩,都偿尽了罢,用奚明月在那人间炼狱里一载沉浮,用她的一条命。
    血脉亲情,早在前世便碎了个干净,重活一回也不可能拼凑得起来。
    柳渔埋首,静默不语,只恐一抬头一对眼就露了心里的恨,会忍不住问一声王氏,虎毒尚且不食子,她怎就能忍心那般糟践她,把她推进这世间最深的那一层地狱里去。
    只是就连这话她都问不得,也无处问,因为这一世什么都还没发生,也因此王氏还能珠泪涟涟坐她身侧卖弄亲情,倾诉苦屈。
    “我怎么这样命苦,生了这么个不晓事的东西,我是她亲娘,偏她张口就是那样诛心的话。”
    “我这辈子这样苦都是为什么,是为了谁,我的亲女儿这样埋汰我,我活着还有什么盼头。”
    王氏哭将起来,一如从前的每一次一样,一面哭一面就要把生平的苦和怨凌凌乱乱都诉上一回,亦不忘细数对她姐妹二人的好,说到末了,总就变成对柳渔的念叨,念叨自己为柳渔这女儿付出了多少多少。
    柳渔忽然只觉无比的恶心,那种区别于恨意的恶心厌恶带着一股几乎要吞噬了她的血腥劲儿,嘶吼着、咆哮着想要冲脱出来,好一爪子撕裂了那个满口是爱、名为母亲的妇人。
    可她又清醒得可怕,清醒的知道还不能。
    柳渔便就这样,生生把自己割裂成了两个,清醒的那一个,清醒得像是游离在十方世界之外,没有情绪起伏,似乎连血都是冷的,将嘶吼咆哮的那一个死死摁在身体的某一处角落里,教它安生、雌伏。
    而她,终于抬了眼,抬眼瞧王氏滥泪横流、细说陈词。
    王氏沉浸在悲春伤秋和自我感动中,丝毫未觉出女儿眼中的冷意。
    外间柳燕仍是言语泼辣,半点不肯饶人:“又哭了,我不过说了句实话,倒似我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勾当,二嫁又不是甚么丢人的事,你本来就是二嫁,柳渔她本来就不是我爹的女儿,怎的还不能说吗,遮着捂着,我不说难道旁人就不知道吗?”
    里间的王氏被气得捂着心口连哭也哭不下去了,倒似马上就要闭过气去了一样。
    柳家长媳伍氏终于瞧够了热闹,半嗔半笑道:“小妹你也是,大妹今年好是说人家的时候了,这才让注意养养,你这不是才十四嘛,急的什么呢,这样扎咱娘的心窝,瞧瞧这闹的可怎么收场,左右邻居听到了不定怎么议论呢。”
    柳燕哼了一声,气极怼了回去,“我要跟大嫂你一样见天嗑瓜子聊闲天,我也会做好人!”
    伍氏眼里瞧热闹的笑意沉了,睨一眼柳燕随了柳家人的黑面皮,心说这小姑子心里是没一点数,就那张像全了公爹的黑皮子,别说养几个月,养十年八年也别想养出柳渔那模样来,想到这里,面上就浮起几分意味不明的笑来。
    “我好心相劝你不听,那就爱怎么怎么吧,至于我不用做家务,那是爹交待的,宝哥儿读书辛苦,让我只管照顾好宝哥儿,小妹你对这个有意见不用朝我来,晚上爹回来了你同爹说去就是。”
    话毕一扭头,照嗑她的瓜子去了。
    柳燕却是一下就哑了火,一句话都顶不回去。
    无它,柳家孙辈四个,男孙却只伍氏肚皮里爬出的宝哥儿一个,即占了长,又占了那独一份,就冲这,伍氏在这家里的体面是头一份的,柳燕这亲闺女也要往后排好几位。
    没错,就是好几位,在柳家当家家长柳康笙眼中,长子长孙头一份,长媳次之,而后是另两个儿子、另两个儿媳,再之后才是其他人。
    这其他人中就包括了王氏、柳燕、一众孙女儿、柳渔。
    柳渔是那垫底的,而柳燕在这家中地位也仅只是比柳渔好一些罢了。
    如此,气得摔摔打打走人了。
    二房林氏从头到尾就在自己屋里没出来,倒是三房的文氏极会做人,挺着大肚子进来给王氏递帕子,温温柔柔劝解:“二妹也是话赶话说快了,必不是娘想的那个意思,这牙齿还有碰着舌头的时候,娘跟自个儿闺女置什么气呀,可快擦擦眼泪,莫叫外人白瞧了热闹。”
    最后这一句说到点子上了,王氏最是要脸面,又有人递了台阶,闻言当真就收了那哭劲儿,拿手帕揩揩泪,眼还红着,转身已心疼上文氏了,“娘糊涂了,你这都快足月了,我还闹出这么一场,让你歇不安生,娘没事,快,你快回你屋里歇着去。”
    言语间竟顾不得哭,起身扶着文氏,送文氏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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