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医术是谬误山世代相传的,有的太厚了根本读不懂,全部晒晒,总比发霉或者虫子啃了好。”
紫色裙衫的少女抱着厚厚一沓书走出来,路过院子里阴凉处,狠狠朝躺在椅子上的人踩了一脚。
“哎呦——”仓雾跳起来,“殷菩提,你敢暗害为师!”
他拿着大蒲扇不停地扇,气的脸都红了,“小丫头哪来那么大力气,痛死我了!”
厚的,薄的,新的,旧的……
殷菩提一本本放在台阶上,炙热的阳光笼罩在这些书本上,隐隐散发出古旧的,腐朽的,书香味。
听见师父骂骂咧咧好大一会儿,才转过头来,无辜地看着他,“师父,菩提不是故意的。”
仓雾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一口气哽在喉咙里,小兔崽子,每次做了坏事都装无辜,耍赖。
但是心里却又理所当然地想,自己的徒弟,纵容些又如何。
他挥了挥手,“忙你的去。”
这个师父可真懒啊。
殷菩提一边漫不经心地想,一边搬书,晒书。
蝉鸣声在山间连绵不绝。
薄衫被汗水打湿,日光打下来,隐隐约约露出里面玫红色的肚兜,上面绣着的梅花随着少女的动作闪动。
仓雾盯着徒弟看了一会儿,忽然把蒲扇盖在自己脸上。
“啪”的一声,很是用力。
殷菩提累得不行,看了一眼自己作妖的师父,“你又怎么了?”
“太晒了!”
仓雾的声音很闷,有些哑,有些不同寻常。
殷菩提没在意,之前哼了一声。
原来他也知道太晒了,就自己搬书来回跑不晒吗?
在这里已经住了十二年,仓雾亦师亦父又亦母,操心了十二年,到如今都没能娶妻。
小时候带着丫头出去,还能说是徒弟。
可眼见着殷菩提越长越大,身子骨抽条长,眉眼也越发好看。仓雾却没有几分变化,带着徒弟走出去都觉得怪怪的。
殷菩提感念师父的恩情。
可每次被指使干东干西,还是忍不住骂他两句。
还剩下最后几本书时,殷菩提想干脆一起搬了,没想到挺沉,搬了这么久手臂有些乏力,临出门全掉地上了。
书本在地上全部散开,殷菩提看着一地狼藉,用力深呼吸。
她蹲下身一本本去捡,捡着捡着看到了一本图册。
被翻开的那页上面两个人赤裸着身体,缠绵在草丛里,大汗淋漓。
女人的腿高高翘在男人肩头,失态地张着嘴,口水直流。
记忆里那副画面立刻涌现出来,殷菩提烫手山芋般把图册扔掉,整个人一下子脱力,瘫坐在地上。
听到不对劲,仓雾皱着眉把蒲扇拿掉,一眼看见小徒弟魂不守舍的模样,赶紧起来跑过去。
他从菩提小时候就习惯抱她,于是便自然而然地把她从地上抱起来,半搂在自己怀里,问她,“怎么了?”
殷菩提不说话,目光直勾勾地看着地上成堆的书本。
难道是日头太大,把小丫头晒得着了暑气?
仓雾有些自责,额头贴上殷菩提的额头,一片温热,但并不烫。
“师父……”殷菩提扒拉开他的胳膊,语气虚弱,但目光还是粘在书本上。
仓雾这才察觉到了什么,在书堆里翻了几下,看到了那本《阴阳相度》。
倒也算一种调理身体的方法,只是……
仓雾十几岁的时候看过,画的确实超乎寻常人想象,刺激又香艳。
“菩提,那只是一种阴阳调理之术,你长大成了亲,自然知道是正常的,不要害怕。”
仓雾觉得小徒弟可能是害羞了。
“菩提不想成亲。”殷菩提终于找回了一丝神智,她哀求地看着仓雾,“师父,我不想成亲,我想永远和你待在谬误山。”
顿了顿,她又说,“如果你能对我好点,不要让我一直干活。”
仓雾笑着,“那是万万不能的。”
仓雾只当是寻常小事,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毕竟菩提恢复以后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两样。
只是傍晚往回收书,仓雾却没有发现那本《阴阳相度》。
他看了一眼屋内,殷菩提午觉还没睡醒,躺在榻上,纱窗大开,凉风吹进,拂乱了少女的发丝,裙角。
一瞬间,仓雾心中有丝异样的感觉。
那房屋里沉睡的,不仅仅是自己亲手养大的小徒弟,还是一个正当妙龄的姑娘。
想到菩提要嫁人,要和别的陌生男人翻云覆雨,占据入侵她的每一存肉体。
仓雾……
难以抑制地有些不快。
书是殷菩提拿走的,她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能让记忆里面貌模糊的母妃那么痴迷。
画册里画的,也是两个人,男女之事。
殷菩提想起自己的师父仓雾。
但她很快就叹了口气,如果把主意打到辛辛苦苦把自己拉扯大的师父身上,未免有些触及人伦。
殷菩提想要下山一趟。
提起此事时,仓雾还爬在地里观察药草的长势,他立刻皱着眉拒绝,“最近太忙了,没空下山,你等几日腾出空来,师父再陪你。”
过了会儿,他突然反应过来,猛地又回头看向小徒弟。
只见她已经换了得体的衣裙,头发梳地整整齐齐,还戴上了之前一直没舍得戴的那支紫藤发簪。
日光下,细碎的紫藤花流淌摇曳,姑娘站在那里,眼睛盛着笑。
“师父,我的意思是,我自己一个人下山就好了。你忙你的。”
“不行,太危险了。”
仓雾原本铁了心,不想让她孤身下去。
可是耐不住殷菩提就那么清凌凌地看着自己,神情写满了不达目的不罢休。
从小到大,都是他带她去山下采办。只是偶尔,她也自己也下去过几次,“算了,日落之前回来。”
“好的师父。”
顺利地下山,殷菩提径自去了一家豆腐铺子,他们家的小儿子有些傻,每次见到她都要喊着娶媳妇。
反正他说喜欢自己,那跟他试一试也没什么。
殷菩提这么想着,把他拉去了一个人少的巷子里。
小儿子叫万晓,素日里被阿娘收拾地也干干净净,一张小脸雪白,眼巴巴地看着殷菩提,又乖又可怜。
若不是年龄已经不小了,看起来如孩童无异。
殷菩提掏出画册,“你生病了,万晓,我给你治病如何?”
大家都知道殷菩提是绝手神医仓雾的徒弟,听到自己生病了,万晓顿时慌张起来,拉着她的袖子,眼泪成串往下掉。
“菩提,菩提你救救我,我不想得病,不想死。”
殷菩提点头,“我不会让你死的。”
她从上到下打量他,“你把裤子脱了。”
万晓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地把手伸到裤腰上,动作笨拙地去解。
好大一会儿都没好,殷菩提有些不耐烦,忍不住去帮他,结果猝不及防摸到一团鼓鼓囊囊的东西,吓得她立刻缩回去。
殷菩提目光惊慌,躲开万晓看过来的眼神,挥了挥手,“你走吧,我刚刚看错了,你根本没病。”
万晓喜欢殷菩提。
所以菩提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嗯!”他猛点头,“谢谢菩提!”
最后殷菩提给他买了一包板栗糕,又把人送回去,才心事重重地回了谬误山。
回去的时候,仓雾已经忙完了,沏了一壶茶正在屋檐下的藤椅上躺着。
殷菩提走过去,缩进他怀里,周身莫名有些委屈的氛围。
仓雾也没有说话。
只是不动声色地把徒弟搂的更紧了一些。
她身上有股坊间的烟火味道,走了这么远的路散去了一大半,但是离得太近了,呼吸里都是女儿家的味道和食物的香味。
仓雾不由笑她,“小没良心的,下山也不给师父带好吃的回来,白疼你了。”
他的手落在小徒弟的头上,顺着长发滑下去,轻轻揉着她的肩膀。
“师父,我只是不明白。”
这个年纪的孩子,是会有自己的想法。
仓雾年轻的时候也云游四方,救助过不少江湖侠客,但是也救过很多奸滑蛮横之人。
不清不楚的事太多了,并不是每一件都能求出结果。
他捏了捏她的腮帮子,眼神流露出几分危险的意味。
“小徒弟,安分点。”
上山给仓雾说亲的张婆婆有几年没来过了,不过近来一趟趟的往上跑,不是脖子疼就是头疼,每次来都要待许久。
眼见着花绿裙衫的张婆婆又来了,老远就招呼,“菩提姑娘,快请给碗水。”
等润了喉,坐下了,又满脸苦楚,“近来这天越来越热,每次上山都要了老身的半条命。”
仓雾打着蒲扇,对她爱答不理。
“神医大人,前几日我常用的药已完了,您能再帮忙抓些新的来吗?”
一边说着,张婆婆的目光一边追随着在屋里磨药的殷菩提,喜笑颜开道:“菩提姑娘大了,越发好看。”
这话一出,仓雾手里的动作立刻顿住,他一下子明白了张婆婆突然过来的原因。
恐怕因为自己年纪大了,现在说亲都把主意打到菩提身上了。
张婆婆问道:“菩提姑娘今年有十五了吧?”
“陈员外家有个小公子……”
话还没说完,仓雾已经站起来,蒲扇挥了又挥,“张婆婆,下次生病不要来谬误山了。”
一家有女百家求。
方圆十里没有人知道殷菩提是西巫皇宫不要的小公主,以为只是仓雾收养的小姑娘。
可是仓雾知道。
她分明是身份尊贵的公主,谁也配不上。
面对仓雾的突然发难,张婆婆皱了皱眉,药都没注意拿,暗自嘟囔着什么,灰溜溜地走了。
要她看,年轻力壮的师父和正当妙龄的徒弟,指不定有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