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么?”沈羡之看着秦婉,似笑非笑道。
“去,当然去。”秦婉扬起下巴,骄傲道:“不去怎么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沈羡之嘴角上扬:“行啊,那你自己跟紧,别丢了。”
秦婉笑了一声,算是对他这话的回应,随即向后一靠,整个人松松地靠在椅子上。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她和沈羡之在这一点上,性格还真是挺像。
苏泽听着两人的话,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打转,最后停留在沈羡之身上。
“我说羡之。”苏泽似乎对他的重色轻友很有些不满,“你怎么到哪儿都要带着玲珑姑娘?”
沈羡之瞥了苏泽一眼,嗤笑了一声:“谁叫你不会功夫,带你做什么?当吉祥物么?”
“你这家伙。”苏泽白了他一眼,“若早知你如此重色轻友,当初就不该搭理你。”
“晚了。”沈羡之戏谑道:“上了这条贼船,你还想下去?”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么?”苏泽告状似地看向秦婉,“玲珑姑娘,你可要擦亮眼,别上当受骗了。”
秦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多谢苏大人提醒。”
沈羡之斜了她一眼,嘴角噙着一抹笑,懒懒靠在椅背上。
骗么?
谁骗谁还不好说呢。
第43章 奠基仪式
两日后,金发塔如约准备动工。
秦婉早早便到了场,隐在阴影里,沉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倒塌的金发塔已被移走,残垣也早已清理完毕,丝毫看不出当年景象。只有周边林立的围栏,暗示着这里曾经发生的一切。
自从五年前倒塌之后,这里便成了朝廷禁地,不允许他人造访。可大约是逆反心理作祟,朝廷越是噤若寒蝉,民间的传言就越是甚嚣尘上。到最后,惨烈的景象被淡忘,这里便成了神秘和好奇的代名词。
这次重修,是自当初倒塌以来,金发塔第一次正式对外开放。加上今日是正式动工的第一日,周围很早便聚集了不少人,不仅有受邀见证的达官显贵,还有许多围观的百姓。
热闹的人群聚集在凄凉的旧址旁,两相对比,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秦婉心下情绪复杂,不想再看下去,便叹了口气转过了头,将目光停留在一旁熟悉的人身上。
按照工部惯例,所有工程动土前,都需进行一场奠基仪式。待仪式顺利完成,才算是取得了土地神灵的首肯,方可正式开工。
而苏泽作为新上任的工部主事,自然承担起了操办的责任。此时他站在主持的位置,神情严肃地与沈羡之说着话。
两人不知说了什么,沈羡之皱眉看了过来,正好对上秦婉的目光。他沉默了一瞬,转头交代了什么,便大步走了过来。
“赵鸿善有备而来,留心一些。”沈羡之说着,目光淡淡从人群掠过。
秦婉点了点头,随即笑道:“先是鸿门宴,再是机关阵,我倒是有些好奇,这回又会是什么新奇的陷阱。”
沈羡之嗤了一声:“都是些见不得光的手段,专在阴暗处咬人罢了。”
秦婉听见这话,漫不经心地看向人群,心下有些奇怪。
沈羡之说得没错。赵鸿善的手段她见识过,虽然阴险毒辣,却都见不得光。不管是机关□□,还是纵火烧房,都是想在掩人耳目的前提下,一举将人置于死地。
可今日这场奠基仪式,来的人如此之多,明显不符合这个条件。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的一举一动都会落人口实,更别提搞小动作了。他为何要挑这样一个盛大的场合?他究竟想做什么?
秦婉微蹙了下眉,心下又警惕了几分。
天色渐明,吉时已到。秦婉敛了神色,向仪式的方向看了过去。
奠基仪式正式开始,只见苏泽神情严肃,指挥手下工匠,在金发塔旧址处挖了一个半人深的腰坑。随后,他提前备好的牛、羊、狗三牲逐一埋入坑中,再亲自用土填平,作为祭祀。
紧接着,便是最关键的一步:取一节造塔用的基石,立在夯实的土坑上,再用绳索将基石拉起。若基石能稳稳立于天地之间,便是“三牲通天”之意,即得到了上天首肯。
苏泽神色肃穆,一板一眼指挥着工匠。场上众人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连秦婉也有些紧张。
虽然明知苏泽做了充分准备,秦婉却还是止不住捏紧了拳。她说不清楚自己在担心什么,只隐隐觉得今日这场奠基,恐怕不会那么顺利。
“哐铛”一声,基石被拉了起来,在土坑上小幅摇晃。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紧紧盯着那根石柱子,生怕它再重蹈覆辙。
片刻之后,摇晃的石柱子终于停了下来,直直指向天际。苏泽端端正正行了一礼,高声喊道:“愿天佑本朝,国泰民安!”
众人沉默了一瞬,随后齐齐跪下,高声道:“天佑本朝,国泰民安!”
“啪、啪、啪。”人群中忽然传来几声掌声,突兀而响亮,立时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苏大人说得好。”赵鸿善立在人群正中,一面鼓掌,一面夸赞道:“三牲通天,不负众望。”
“赵大人。”苏泽皱着眉,语气相当不虞:“仪式尚未结束,还请稍安勿躁。”
赵鸿善却并没有打住的意思,反而摇了摇头:“苏大人此言差矣。赵某斗胆出列,正是为了仪式能顺利结束。”
“哦?”苏泽警惕地打量着他,“赵大人有何高见?”
“苏大人可还记得,这金发塔是为谁而修?”
“当然。”苏泽立刻回应道,“众所周知,此塔是为纪念太后而修。太后仁德,庇佑本朝风调雨顺。”
“既然如此,此番重修金发塔,便应当征得太后同意。”赵鸿善盯着他,“可昨日太后却向皇后娘娘托梦,称当年之事尚未了结,她无法泰然接受。”
苏泽听见这话,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赵大人此话何意?”
赵鸿善转过身来,直直看向秦婉的方向,脸上浮起一抹阴恻恻的笑:“自然是秉承太后旨意,除尽余孽。”
周围瞬间变得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了过来,连苏泽也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赵大人!”苏泽厉声斥道:“此话不可儿戏!”
秦婉半垂着头,面纱随风轻轻飘荡,神色淡然而从容。她轻轻冷笑一声,心下已经了然。
赵鸿善这话明显是在胡诌,无非是想找个理由,查一查她的身份罢了。他搬出太后的帽子,又牵扯上皇后,不过是为了借太后的名义,逼迫沈羡之乃至皇上同意而已。
他之所以选择在奠基仪式上发难,便是算准了今日会有很多人到场,也会有很多百姓前来围观。悠悠众口、难以堵塞,此种情况下,谁若是想出面保她,谁便要落人口实,惹来一身非议。
倒是个不错的计划。可问题是——证据呢?
她行事向来小心,从不会留下任何会暴露身份的物件。眉姨对她的身份毫无所知,青姑和李为三更是不会出卖她。
所以,赵鸿善是从哪里得知,自己身份有问题的?
还是说,他根本没有证据,只是想借助舆论的力量,给她造成心理压力,从而让自己主动露出破绽?
秦婉不疾不徐地拂了拂发丝,淡淡抬起眼,看向赵鸿善。她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静等着赵鸿善继续出招。
赵鸿善笑了起来,直直盯着秦婉:“是不是儿戏,赵某说了不算,苏大人说了也不算,得问——这个人。”
赵鸿善说着,一把将旁边一人扯了过来,顺手摘下了那人帽巾。
他不自在地抬起头,目光对上秦婉的瞬间,下意识便想往后躲。奈何他被赵鸿善死死按在原地,只好缩着脖子低着头,尽可能避开秦婉的视线。
秦婉却已经看清了此人长相,此时见他瑟缩的模样,心下不由得冷笑。
原来是你啊,老道士。
说来也是有趣,她俩每次见面,这人不是在被威胁,就是在被胁迫。这么一想,这人着实有些不太走运。
若是寻常人也就罢了,可他偏偏是个给人算命改运的道士。如此看来,人果然算不了自己的命运。
见秦婉神色淡然,赵鸿善的眼神阴毒了起来。他看向那老道士,假模假样地问道:“这位道长,你可知五年前,这里发生过什么?”
那道士缩着身子,点了点头。
“那你可曾见过,与当年之事有关之人?”
那道士又点了点头,结结巴巴道:“见、见过,就在几个月前。”
“哦?”赵鸿善扬起嘴角,明知故问道:“你是如何知道,那人与当年之事有关的?”
“那人、那人抢走我的东西,逼我用木头小人改命,说是怕再被人抓回去。”
“然后呢?”
“然后、然后又逼我去漕帮,拿出五年前的漕运文书,说是当年那事,与她父亲有关。”
“原来如此。”赵鸿善志得意满地点了点头,抬高声音道:“你可还记得,那人是男是女?”
那道士听见这话,头垂得更低,仿佛生怕被人看清自己的脸。他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吐出一句:“……女的。”
赵鸿善很满意他的回答,悠悠看向秦婉,眼神里满是嘲讽。
秦婉平静地听着两人对话,心下已经了然。
这道士说的话,单独听起来,每一句都是假的。可这些假话连在一起,最后的结论却是真的。
他故意跳过一些细节,将几件事移花接木,全都算到她的头上,目的就是为了暗示,秦婉是当年侥幸逃脱之人。
赵鸿善将一切挑明,本是为了将秦婉一军,可秦婉却反而松了口气。
如今,她可以确定一件事:赵鸿善手上,没有能证明她身份的确凿证据,否则便不会用一堆假话来试探她了。
无论赵鸿善如何怀疑,只要他没有证据,便没有办法抓人。如此一来,自己反而是安全的。
秦婉淡然看了过去,余光瞥到角落里一列卫队,忽然顿了一顿。
衙门的人?
秦婉这几年逃脱在外,最不想打交道的便是衙门。这些人很是难缠,而且查得彻底,若是被他们盯上,恐怕会很难脱身。
可今日是工部的奠基仪式,衙门的人怎么会在这里?
秦婉皱起了眉,重新打量起赵鸿善来。
赵鸿善没有证据,按理没法抓人,但刑部的人却出现在这里。
他究竟想干什么?
秦婉的目光从那道士身上扫过,注意到他胸前胡乱交叠的衣襟时,忽然想起了什么,整个人猛地一僵。
不对!
这个赵鸿善,还留了后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