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完那声‘伟哥哥’,她瞧见韩祎的眼睫微不可查的动了动。
他甚至抬起眼,看着她勾起唇,笑了。
但郁桃很肯定,那不是开心的笑容。
她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总之,没有直接拒绝就是可以接受。
郁桃像个受到鼓励的战士,再一次凑近。晚风卷起竹帘穿过缝隙吹进,她的花冠上簪着红玉雕成醉芙蓉,带着难以忽视的清甜桃子味儿。
在韩祎的注视下,她饱含着深情道:“刀剑无眼,世子每日却都要练习,何况碰见您这几回,马车状况百出,虽然没有酿成大祸,但是我实在为世子哥哥心忧。阿桃这里有张娘亲从寺中求得的平安符,若伟哥哥不嫌弃......”
郁桃解下身上的荷包,拿出平安福,捧过去,“还请世子哥哥收下,这枚平安符供奉在佛祖座下三十年,郁家宗祠三十年,威力无边,相信它必能庇佑伟哥哥平安顺遂。”
“......”
长时间的沉默中,韩祎开了口。
“原来郁府供奉六十年的平安符,和普化寺的散符一模一样。”
郁桃:“?”
她的脸被风糊住,低头去瞅手中的平安符,上头硕大的福字纹下果然写着一行小字 —— 普化寺建辰拾陆制。
按照这个时间......
韩祎笑了下,“大概就是二十天前。”
“拿错了,拿错了。”郁桃微笑着收回荷包,手指在里面捣鼓着,想找到自己那枚家传宝符。
她在一堆小物件中抠抠摸摸,终于摸到一枚有些发脆的磨毛纸质感的符。
“找到了!”
她呼出一口气,动作利索的抽出那小小一张符,拍在桌上,深情道:“世子哥哥看这纸质,便知是我日日夜夜随身佩带,现在便将这份寄挂与心愿转交给你。”
韩祎的目光缓缓落在那只符上。
郁桃期待着他的反应,是感动还是感动......灯火昏暗的室内,韩祎露出几分耐人寻味的神情。
她意识到有些不对劲,看向桌上那只符。
??!!
这哪里是什么平安符,红漆漆的‘姻缘’二字,分明是那张临出嫁前,母亲塞给她,她又随手塞进荷包的姻缘符。
一股热气从头顶涌下来,郁桃愣了片刻,双耳瞬间发红。
“世子哥哥......”她的心跳猛然加速,结结巴巴道:“误......误会。”
他没看见没看见。
她手速极快的摸回姻缘符,试图忽视其中的尴尬,也试图劝服自己。
然而下一刻,韩祎招来七宿,下了逐客令:“备好马车,送郁家小姐出府。”
得。
栽了。
郁桃红着脸,带着内心哭泣的小人儿起身,一转身忍不住抱怨:“什么姻缘符,害死人了。”
“用完就丢,错就错了呗,顺水推舟都不会。”
她声音不算小,听得七宿额心一阵乱跳,出了正堂,七宿小声道:“世子今天赶回来,午膳都没吃几口,郁姑娘体谅体谅。”
郁桃看了眼七宿,想起刚才糗事一件接一件,难得的闭上了嘴。
日栖山峦,天色渐渐沉下来了,这屋里屋外的竹帘落下,木廊挂的是朴黄的油纸小灯,里头的蜡烛透出灯罩燃成半扇水墨晕染的描画。
郁桃看出去,映入眼帘的刚好是灯罩上的小猫崽,很显然这府中许多物件都带着个人手笔,像是主人家闲来无事,以此打发时间。
她是想不到像韩祎这样嘴不饶人,冷漠无情的家伙,竟然还有这样的小意趣。
直到出了府门,她的心情都不大好。是个姑娘被直接送客,心情都不会好。
白胡子老头还在内门同她笑眯眯地打招呼,“姑娘回见。”
郁桃微微笑着,姿态淑女的颔首:“回见。”
回见?
她是挺想回见,要紧的是你家世子乐意呀。
马车内里有明显的白合子香,郁桃便忍不住多想。自己这样的美貌,家世虽不算十分显赫,但在平阳城也算数一数二,今天还特地梳妆打扮了。
韩祎的反应却是平平无奇。
她咬着翘楚递来的小酥点,恨恨咬下去。
狗男人没有心。
“姑娘。”
翘楚突然惊喜的回头,手里拿着个什么东西:“您看看这个是什么?”
郁桃扫眼过去,一下顿住。不大起眼的马车角落里,靠着个木制铜扣雕花木匣子,很是精致。
嗯?
郁桃来了精神,拍拍沾了糕点渣的手,将匣子从翘楚手中接过。
铜扣掀开,她迫不及待的打开匣子,愣住了。
里面是一支木簪子。
没有任何珠玉装饰,就是一支刻功精湛的簪子,簪尾雕刻成了芙蓉团簇而开的模样。
郁桃拿起来看了看,疑惑道:“这是哪里来的?”
还能哪来的。翘楚咧着嘴笑,凑在她耳边说了个人名。
“他?”郁桃僵硬的转过头,“不可能。”
他能留自己一命已经是大发慈悲了。
翘楚道:“男人嘛,同女人一样,面对一些情境,少不得欲擒故纵。”
郁桃脑中灵光乍现,想起先前韩祎那几声笑,觉得翘楚这几句话很是有道理。
她赞许的点点头,“你说的没错,没拒绝就是接受,拒绝也多半是欲拒还迎。”
她拿着木簪,若有所思。所以这份礼物不仅是为借车而送的礼,更多的应当是一种暗示。
她思及此,一下振作起来,盯着簪子两眼冒光。
机会来了。
.
七宿回到正厅,韩祎还在原来的位置上。
听见脚步声,他方抬起头,问:“姯舒今日去何处了?”
七宿道:“姨老夫人前几日来邀,小小姐今日驱车去了洛安段家。”
“别八等人跟着的?”
“耆老先生做了安排,别□□人都跟着小小姐。”
“我在马车上刻的那只簪子你收好,等姯舒回来呈给她做生辰礼。”韩祎放下茶杯,轻轻揉了揉右手腕,往外走,“还有从北海商人手上购得的珊瑚,你寻个工匠做成手串。”
七宿心头一紧,连忙翻看那堆带回来的物件,瞬间面色如土:“世子,那支簪子......”
韩祎回头看他一眼,眉头微皱:“?”
七宿牙齿打着颤,恨不得刨个洞躲起来。
“簪子像是还在郁家小姐的马车上。”
韩祎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七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告罪:“小的慌乱之间,就忘了此事,世子当罚则罚,先等奴才现在追上郁家的马车,要回此簪子......”
“不必。”韩祎想起那张生相惑人的脸蛋,步子顿了顿。
“我再刻一个。”
第十三章
郁桃入睡前翻了平阳城近来卖的最热的话本子,一道将那根木簪子捉在手里瞧上头花瓣的纹理。
大朵的木芙蓉,若是换成玉石会更好看。
她看着看着眼睛慢慢闭上,书压在脸下,而簪子被丢在了锦被上。
也不知道是过去多久,帐子被撩开,有人探下身捡起落在锦被上的簪子。
郁桃在朦胧中使出力气想要拿回来,努力的睁开眼睛,去看到底是谁拿走了她的簪子。
约莫挺高的一个人,熟悉的脸上迸射出一道寒光。
韩祎?
郁桃瞪大双眼,看见男人朝她冷冷一笑:“喜欢吗?这么大的。”
???
什么意思?郁桃糊愣着脑袋使劲想,但是还来不及想明白,她又被瞌睡虫拽入梦中。
春节气儿总是黏黏稠稠的,清晨天不亮,落雨声沙沙沙的摩挲着树叶。
郁桃昨晚睡的挺好,醒来时脸色却不大好,翘楚磨了珍珠粉给她敷面,一面说昨天下午二小姐派人上门,交给夫人一封老爷的手信。
郁桃唰睁开眼睛,“她又有什么事,整天就知道拿郁岁游来吓唬人。”
“谁知道呢。”翘楚嘟嘟囔囔道:“肚子里长得全是心眼儿,她娘都掐不准她这些小心思。”
拾已捧来一把雨水打落下来的凤仙花用摏子捣碎,让翘楚别瞎说,“冉姨娘的事在府里别提起,夫人老爷听见了都要不高兴,别人都是避人口舌,你张嘴就往上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