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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柯迁与李敬然对视两眼,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韩祎趁晚膳间隙方去向苏氏问安,路上七宿提了两句下午宴席的事情与夫人那头,直到门前才停下嘴。
    苏氏见他来很是惊讶,片刻又怪道:“你新婚在外头跑来跑去,没得空陪陪阿桃,平日里不见你往东苑跑,今日该陪媳妇偏偏又来找娘。”
    韩祎道:“郁桃尚且稚嫩,性子活泼,不似寻常闺秀静得下心,但本心善良正直,还需得母亲带在身边多加提点,她还算聪明,一点就透,说话得趣,陪着您也算打发时间。”
    苏氏看他一眼,“阿桃与我投缘,这些倒不必你来说,我看太过机敏圆滑并不十分好,几分稚气和机灵相得益彰恰恰合宜。”
    韩祎点头,提起宴请同僚之事上孙名义的举动。苏氏毫不遮掩露出鄙夷的神情,“孙家势起,就以为这京中人人都要承他的好,那三公主顶着天家的名头,哪里又有半分天家人的风范,被宫中那位养成易骄易燥的性子,孙名义摔了酒杯怕是忘了自己老祖宗根儿里便是战战兢兢捧着那杯酒起的身家。”
    宫中贵妃的身世天下人皆知,孙家老祖宗本是江南一代的卖酒翁,先帝南巡顺游而下,微服私访时无意间喝到词酒,诗性大发遂题诗一首,圣迹流落民间被州县官瞧见,向宫廷进献此酒,孙家故此发家一跃成为皇商。偏巧,当今圣上登基,后宫大选,孙家嫡女以倾国之色得了圣上青睐宠冠六宫,孙家自此发迹。
    京中素来如此,百年望族看的是一姓的风骨底蕴,像孙家这般一夜高楼拔起的所在,多半让人瞧不起,但最让苏氏对孙家不满的是那三公主目无尊长,贵妃任其妄为。
    闫韩家手握西北兵权,自先帝立储便是一块香饽饽,不过恰是太皇太后这层关系在,闫韩以‘忠’为上,并不曾亲立何党派。如今到了当今圣上,边塞安宁,西北十万秦林军的虎符仍由韩孝峰握在手中,哪怕是闫韩家也难以中立自居。
    对于上头那位,何故放任三公主三番五次冒犯闫韩家,怕是心里正想借此成了这桩姻缘,闫韩世子若是做了驸马爷,那便也算是‘自家人’,若是做不成……
    苏氏心知肚明,又忍不住多想,看了眼跟前的儿子,欲言又止道:“阿桃稚子之心,虽说他日要挑起闫韩家宗妇的大梁,可到底与这趟浑水无关……”
    “母亲。”韩祎淡声道,“迎娶阿桃是我的心意,并无其他。”
    苏氏愣了片刻,尔后一笑:“你知道为娘的意思就行,夫妻连理同心,你的性子怎么冷,在一处还是放温和体贴些,日子才能滋润。”
    韩祎道是。
    苏氏忙碌一日也乏累,又笑着提点了几句,然后让身边的丫鬟去小厨房提出两样新鲜吃食,顺便带回西苑给郁桃尝个鲜。
    七宿从西苑赶来,正巧碰到这一遭,忙不迭接了吃食。
    两人没走远,回廊处碰见韩姯舒领着一路丫鬟婆子,手里捧着一只鹅黄色绒毛的鸭子,笑得脸都快开了花儿。
    不等七宿出声,那头已经拎着裙子踢踢踏踏跑过来,裙边的禁步叮铃作响,和着笑声:“哥哥,你看阿桃嫂嫂给我的鸭子。”
    鸭嘴扁大,粗嘎嘎的叫声响起,韩祎微微皱眉。
    韩姯舒却高兴的很,眨巴水灵灵的眼睛,声调上扬道:“你看这鸭嘴圆润,鸭头饱满,叫声敦厚响亮,脚蹼精巧,绒毛细腻,眼睛像小豆子一样,是阿桃姐姐在外头瞧见两个波斯商人养了一只,特意买回来给我的。”
    韩祎瞧了眼,实在没看出此鸭和旁的有什么不同,若硬是要说什么不一样,大抵是生的略微怜人些。
    他看过便站远,只道:“如此,你便带去给母亲瞧瞧。”
    “好!”
    于是韩姯舒欢欢喜喜的捧着小鸭子往苏氏院子跑去,身后一众丫鬟婆子护着,倒不必担心她在何处跌倒摔着。
    韩祎目送她到远处,抬步下了石阶,问:“今日夫人如何?”
    七宿道好,“婆子丫鬟有大夫人与您震慑,都听话的很,小的瞧夫人管家很是有条有理,您倒不必太过担心。”
    两人走到青梅林,这正是夏日酷暑,林子不见青梅,细叶生的茂密,风拂过隐隐有清冽的香味扑鼻。
    韩祎脚下慢了些,放眼从树林缝隙望去。
    七宿顺着他的视线探寻,鼻尖耸动,细眯的眼睛一亮:“小的想起,大夫人年头说府中夏日生虫,特意在墙根种了一圈栀子,这是洪塘镇老匠人培的花苗,您是没看过,那栀子开花洁白饱满,花瓣硕大,小娘子们都喜欢的很,小郡主每天命人在此处掐几朵回去插瓶儿,满屋子香几天。”
    他脸上堆出个笑脸:“不如小的叫人摘上几朵,您带回去给夫人?”
    下人动作快,一捧花没多会儿奉到跟前,果真是生的洁白饱满,清香扑鼻。
    他瞧着,眉头却拎起来,似是有什么不满意。
    七宿脑瓜子一转,继续道:“不如向大夫人讨个巧,挖上几颗种在西苑,夫人得闲赏赏花也好,恰巧夏日蚊蝇又多......”
    韩祎垂眼看着,道:“你看着办便是。”
    七宿捧着栀子,“那这花......”
    韩祎一顿,袖手取过,“我且拿着御蚊用。”
    七宿:“......”
    入了西苑,路还是从前的路,看了多年的景致也不曾有何变化。韩祎如平常一般走着,一捧花隐在袖口,香气浮浮沉沉绕在七宿鼻尖,愣是咂摸出些和从前不一样的味道。
    上了廊庑又走过几道回廊,远远有轻盈的欢笑,他明眼看着世子眉头松动,脚下虽不显焦急,但明显走得快些。
    再过两道门,翘楚瞧见人进来,一面回头往院中传话,一面笑着蹲身:“世子总算回来,夫人叫奴婢来看好几回了。”
    韩祎入厅,见郁桃换了一身薄爽的粉芙蓉抹胸百迭裙,身前雾色的绡纱裙带缠绕。
    她人正坐在围桌前,似是在和丫鬟玩闹,抬头朝他灿然一笑。
    他不曾见她这样笑过,以前多少带些矫揉造作在身上,如此像春花明媚的模样,总让人心神跟着恍然。
    韩祎站定,眼神瞧着她,似沉沉的。
    郁桃偏着头,见他不过来,又想起娘亲的教诲,‘夫为妻纲,务必时时刻刻贴心温柔亲力亲为。’
    她心里犯嘀咕,难不成此后这位世子爷用不得院中的丫鬟,便将她当做丫鬟用?
    如此想,她还是乖乖走过去,伸手去解他身上的外裳,柔声道:“世子可要先换身衣裳,净个脸?晚膳传上来还有些时候......”
    她说的体贴蜜意,手上动作却生疏的紧,一面解不开,把脸贴的更近,满心想弄明白这绳扣是怎么回事。
    韩祎默叹,拂下身前那双手,露出藏在袖中的栀子。
    郁桃十分惊喜,伸手接过:“这栀子生的真好,早上闻见味儿,没来得及找出处,世子倒巧。”
    她脸上的欢喜明显,韩祎淡笑,“你若是喜欢,让七宿领人在西苑种些就是。”
    郁桃不大信自己耳朵,抬头细看他的神色,不似作伪,嘴上应着好,将花亲手插在内室临窗的案几上,没忍住小声嘀咕:“装什么好心......”
    她插完花,一转头差点撞上男人的胸口,吓了一大跳,“您站在这里做什么?”
    韩祎露出一个极淡的笑:“你刚才在说什么?”
    “我说什么吗?我好像没说什么......不过是进来插个花罢。”
    郁桃左顾右盼,绕过他挡在面前的身形,“快用膳吧,过时不食,再晚就积食了。”
    这应当是郁桃第二回与韩祎同桌而食,她本以为自己看着那张脸没什么胃口,却没想到比平日吃的更多些。
    韩祎一贯是七宿伺候,这番他不便进来,便是拾已在一旁布菜,丫鬟心惊胆战,郁桃用箸子给他布菜,一面碎碎叨叨:“香煎豆腐好吃,您瞧里面放了鲜虾仁儿,笋干焖鱼这笋又脆又鲜,鱼肉沾些汁水正入味儿......”
    韩祎沉默不语,郁桃以为又要说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教条,却见他放下箸子,将面前一盅汤推至她面前。
    郁桃抬头:“这一盅是你的。”
    “无妨。”韩祎慢条斯理拾起箸子,道:“梨水清喉润肺,多喝点。”
    郁桃:“......”
    她勺起满满一勺喝下,恶狠狠扒起面前的饭食。
    再也不要和韩祎说一句话了!
    但她的狠绝仅仅维持到入睡前。从来只听闻话本子的男子怜惜女子,头个夜里过后,至少还要等四五天才有第二次。
    虽然并不痛......甚至有一点不一样的欢愉。
    郁桃红着脸望着幔帐,男人呼吸拂过她胸前到耳边,引起一阵颤栗。
    “......不要了...”她软声讨饶,脸上有泪痕。
    男人的动作总算停住,伸手探进她凌乱的衣襟,却不肯松手。
    她掰不过,渐渐累了,两人相拥沉沉睡去。
    第六十七章
    晨起时, 天色大亮,帐中透出朦胧的白光。
    郁桃揉揉眼,睫毛悠悠颤颤的, 好不容易睁开条缝,撞上帐中的日光, 白光晃得脑中空白, 她呆愣半响方才忽想起要紧的事情, 惊得挺起身:“拾己,怎么不唤我?几时了?”
    未见拾己的动静, 身后的被褥轻轻搭上肩膀。
    郁桃转头才看见韩祎坐在靠墙处,静道:“辰时将过。”
    他手里本书已经翻了一半, 白衣晃眼, 墨色的长发披散, 面上神色清明, 应当是醒来之后就坐在这里阅书。
    “世子……”她呐呐,往外挪了点, 手指去梳睡乱的发丝,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是格外怕丑, 与男子在一处,更何况是自己的夫君, 齐整些总是好。
    以前她常看书中有人写, 爱美的女子处处精致, 每日待夫君睡下方才起身净面,每日鸡鸣前就起身涂脂抹粉,可见其爱美的程度, 郁桃深知自己很有些姿色, 所以更应该勤勉些才对, 莫叫这固有的天赋就此埋没。
    只是就此,反而前不久某人还立在郁府角门外,说些什么‘哭丑了便无人要你’的胡话,想想就让人气得很。
    思及此,愈发不想让他瞧见自己仪容不整的模样,慌慌忙忙扒开被褥,一面伸脚去趿拉脚踏上的软鞋,以发掩面低头碎碎道:“起晚了,起晚了……”
    韩祎见她站不稳,倾身去扶,低声说:“母亲那头已经命七宿去回了话,她体贴你,你只说夜里睡不安稳便是。”
    男人炙热的手扶在郁桃腰间,她想起昨夜的事情,脸颊发红,扭头恼道:“谁夜里睡不好了?还不是你闹我!”
    虽然只是闹了一会儿,动作确实也很轻。
    他听她发嗔,脸从脖颈红到耳边,皙白中透出淡粉,又是一番诱人的模样。
    郁桃自然留意男人的目光,视线之中自己发丝散乱,想起‘丑’字,越发觉得又羞又恼,脸上猛然一阵热,疾疾撇过头,胡乱踩上软绸鞋,到一旁净面梳妆去了。
    她坐到妆梳台子前,余光瞧见韩祎仍坐在床侧,披了外衫,翘楚立在一旁,手脚无处放置,一副不知如何伺候的模样。
    “世子可要起来?不如去叫七宿进来伺候,我这里已经差不多了,也没什么不方便。”
    韩祎点头,翘楚连忙出去,郁桃看了两眼男人,顺势说起昨日七宿提起的话引子,“昨日听七宿提了一嘴,旁个偏室正巧空着,不若收拾出来给您做个书房和侧间,您也不爱丫鬟伺候,到时候这边一道帘子过去,只管去那头梳洗,小书房给您平日里用,我也偶尔去看看书打发时间,正好方便。
    这处想法,昨日里七宿已经说过,韩祎听她再说一遍,娇娇的嗓音说些家长里短的琐事,反而没觉得不耐烦。
    他站在她背后,看丫鬟将满头乌发梳成新妇的发髻,脖根分明还有些稚嫩的碎发,两相碰撞却生出不一样的滋味。
    看了会儿,他探手从匣子中取出一只红宝石攒珠钗,簪进她发中。
    “戴这只吧。”
    郁桃抚着发髻回头,几分惊讶,“这是昨日母亲送的套头面,我正想到底是戴那套石榴宝梳还是这套红宝石攒珠花呢。”
    显然这套红宝石头面和衣裙更相衬,她揽镜偏头照了照,很是满意,弯着眉眼道:“果真不错。”
    韩祎扫一眼镜中,面上虽未作何表情,眼中却有惊艳一闪而过,他知她是生得貌美。
    郁桃从镜中和他的眼神晃晃对上,只稍一瞬,心里起了点甜味儿。
    都说多深沉的人眼神里都藏不住心思,她没看错的话,那个眼神......应该是有几分夸赞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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