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根粗硬生锈的铁柱形成一间间污浊的牢笼,安时礼的手脚套着一套粗重的铁镣,锈迹斑斑的裤管与袖口,想来铁镣也是生锈的。
金鼠姑寻到安时礼的时候,几个着紫衣的东厂校尉围着安时礼,他们手上携棍,说几句污秽的话,棍就落在了安时礼的背上,轻狂百势,教人恨也。
棍子打下来,肉体上有沉闷的声响发出,接着一阵凄楚的喘息声从铁柱中漏出,棍儿在背上叁上五落,条状的血迹很快浮在衣面上,安时礼定是被打痛了,他不是个无痛呻吟之人,痛了才会发出凄楚的喘息声。
金鼠姑藏在一根铁柱后,见眼前血沥沥景,眼泪夺眶而出,但身为精怪的她,没有什么可用的法术能阻止眼前的凶残,也万不能在众人面前变成人形,无端成了安时礼的手脖子,现在看来,她就是个无用的东西,只能眼睁睁,咬牙切齿地看着安时礼受了一刻的刑。
东厂校尉打着累辈忠臣的臣子,丝毫不手软,整整打了二十下,打得满面油光,用足了力气。
二十下,下下让安时礼的肌骨疼痛,下下如万箭攒心,让金鼠姑心里难受。
等到那些校尉离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金鼠姑才爬向形色萎靡的安时礼。
背上痛辣辣的,躺到地上会压住伤口,唯有驼着腰坐在地上才能减轻疼痛,金鼠姑在稻草上爬,发出沙沙的声响。安时礼无心在意这些声响,但声响垂垂向着自己靠近,他终是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
枯黄发黑的稻草中,惊现一只没有壳,身儿白乎乎的螺,是活的螺,它出现在阴暗潮湿的牢里,就像是一束暖光从窄缝中透过,安时礼动容,忘了伤口的疼痛,嘴角上扯,不敢相信地叫出一个名字:“金、金鼠姑?”
他不知道自己的声调颤抖不轻,金鼠姑就在男人颤抖的声调里向前淋淋漓漓爬行,见喊,她卖力往前爬。
她无比想变成个有四肢的人,然后抱住眼前挨受寒冷和刑罚的男人,授其温,慰其心,但东厂校尉在不远处守着,想做的一切都不能做,想当初在府里随时可与之相拥的光景,在这牢里竟成了奢望。
稻草地粗糙,磨损着娇嫩的肌肤,爬了一会儿,金鼠姑便觉得有些刺疼了,她忍疼,一口气爬到安时礼的脚边才停下,触角先轻轻地碰上安时礼。
触感柔软真实,安时礼睖睖睁睁,仍然不相信金鼠姑来了,以为自己疼得眼错眼花,挼去指尖的泥泞,顺便挼热了指尖,试探地回碰她的触角。
触角是湿热的,还会动,安时礼这下才相信金鼠姑来了,再开口说话时候声调依旧颤涩,脸上浮有虚弱的笑容:“乖乖,怎么来了?”
不过一日,安时礼遍身肮脏,指缝夹草,指尖沾泥,挼去了泥泞,可泥泞的颜色渗进手纹之中,金鼠姑不嫌肮脏,身体蹬上他的指尖。
在金鼠姑上手的这一瞬间,安时礼的手指湿了,凑近看,水是从触角上流下来的:“乖乖……你在哭吗?”
无色透明的眼泪,流到指尖上后变得浑浊。
金鼠姑只能哭,她哭着沿着手臂爬到安时礼的脖颈处,在锁骨上停留不走,胡乱温顾人。
安时礼不知金鼠姑怎么寻到这个地方的,看她哭成了一个小泪人,想是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儿,也看到了他受刑时的狼狈模样了。
互相沉默片刻,听得东厂校尉离开的脚步声,与锁门的砰声后,金鼠姑变成人来,双关一张,把安时礼扑抱进怀:“大宗伯……“
她还在哭,眼泪从见到安时礼的那一刻就没停过,安时礼锁子骨上的凹陷处,被她哭成了一潭水池。
变成人来,安时礼终于能问出自己的疑惑:“乖乖,你是怎么来的?”
“呜呜……”金鼠姑语言凌乱,小声地说明了自己是怎么来的。
原是借董鸿卿之身入的天牢,若是平时,金鼠姑与董鸿卿一有交流,安时礼定要吃寡醋,但这种时候了,她的一举一动都为是己,哪里需要吃寡醋,他扯起嘴角笑道:“当初你说自己可以随意出入天牢,原来是真的。不过没想到,是我自己在天牢里……”
金鼠姑冒危险前来,安时礼高兴又自责,高兴她的心里有他,自责自己害她担心,擦干净她的泪面后,道:“回去吧,我不会有事的,现在他们还不敢让我死在这儿。”
“我不要。”金鼠姑任性起来,双臂把安时礼抱得更紧,她只怕自己一走,安时礼就获斩首。
“回去。”
“我不要!”
赖骨顽皮的金鼠姑坚持要留下来坐牢,安时礼劝到气力全无,深深吸上一口气后再吐出,虚弱地道:“乖乖,今日就别属面筋了,当着不着,吃亏的是你。”
换句话来说,安时礼在打趣金鼠姑的性子韧,说不听。金鼠姑听懂了,哼儿哈儿回:“我不!日后我也要属面筋,属面筋的人,才不会亏呢。”
“留下来,不过是与我争食物,你啊,吃得多,在这儿一日就一餐,我自己都不够吃的,养不起你了。”
安时礼说了许多不好听的话,金鼠姑说什么都不肯走,执意留下来坐牢受苦。
“我可以不吃东西的。”金鼠姑拍胸口说道,“我不走,我还要给你报仇,王八羔子,敢动爷爷的壳,那些打你的人,我都记住了,阿兜眼的,丑得吓人。等天一黑,我就去他们的屋里头砸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