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十分感慨,难不成真如母亲所言是真,那尼姑庵求的签文也是真,他和清嘉真是有缘。
若非如此,怎么国公府满院子闺秀,偏她祝清嘉阴差阳错闯了近来。
但清嘉却很失望。
还怎么是她,清嘉心道你怎会在此才对,兴致缺缺地解释:“国公府今日筹办诗会,故而我在此。”
冉星躲在这里,正主儿宋星然又到何处去了?
她顿了顿,试探问:“倒是冉公子,怎么会在此处?”
还似个主人家一般。
“请坐。”宋星然摆手,倒了一盏清茶递到清嘉面前,并不曾正面回应。
清嘉环视四周,竹影婆娑,流水潺潺,并不见旁人踪迹,但这么个隐秘之地,总不会是冉星个外人所辟。
她有预感,宋星然定会出现在此,便也不想即刻离开,顺势坐了下来。
桌上除了白玉凿的茶具,还放着几碟精致的茶点,清嘉仔细一看,才发现,竟是自己送来的桃花酥。
冉星替她斟茶后,十分顺手地捻起一块送入口中,点评道:“花馅香浓,外皮酥脆,这桃花酥口味上佳,姑娘可要来一块?”
清嘉:“……”
大可不必。
她更纳闷了,她起了个大早,幸幸苦苦在厨房中打转,原是打算用于讨好未来夫君与婆婆的,怎么入了个毫不相干的外人之口?
还吃得那般畅快。
清嘉僵硬地扯了扯嘴角,觉得又觉得自己表情有些失控,顺着冉星的话,干笑着吃了口,终究没忍住,又追问:“冉公子怎会出现在国公府……还是如此隐蔽的地方。”
宋星然哦了一声,淡定无比的:“宋明之邀我饮茶,又说有要事要办,竟将客人空置在此,这不,等了大半日,我都困了。”
宋星然,字明之。
听他口气,仿佛与宋星然很熟悉,像是老友。
也不奇怪,毕竟这位冉公子,同四皇子也是同桌饮酒的关系,大约是商人喜钻营,交友广泛罢。
既是宋星然邀冉星喝茶,那他总会回来罢?
清嘉追问:“冉公子在此处等了多久了?”
宋星然眼皮也没眨一下,胡诌道:“少说也有个把时辰。方才我遣小厮去问,说是人已入宫了,今日怕是等不回他了。”
“入宫了呀……”清嘉喃喃,心中暗道可惜,但也无计可施。
美人垂下眼睫,眉头不经意蹙了蹙,失落情绪太过分明。
宋星然觉得有些好笑。
清嘉听见“宋星然”不在此处,大失所望,但宋星然本尊就在眼前,她却一点也认不出来。
那日他翻查过自己中举那年,宫中画匠为诸位学子绘制的图画,与自己如今的长相差距并不大,应当不存在年岁渐大,容颜衰老的问题。
那她又为何认他不得?
宋星然伸开五指,在心不在焉的小姑娘眼前晃了晃,询问:“祝姑娘,见过国公爷么?”
清嘉心不在焉地回应,老生常谈:“见过的,就在他中状元游街的那日见过一面。”说完叹了口气。
她忽然觉得呆在竹林与冉星闲聊十分无趣,简直是浪费生命。
宋星然既已不在国公府,自己在竹林呆着也没意义,不若早些折返,多与未来婆婆说说话,还能套套近乎。
如此想着,便将手中茶一饮而尽,起身,婉言道:“误入此地,茶也喝了,我该走了,冉公子告辞。”
清嘉行动可谓十分急速,唰地起身便离去了,宋星然一句“送你出去”哽在喉间,却只看得见美人纤细的身影、飘扬的衣带。
宋星然剑眉微挑,不觉露出无奈的笑,这个小女子,当真是目标分明。
但清嘉误打误撞入了此地,大约并不能自己寻着出口的。
宋星然也不着急,她来来回回也不过在茅屋附近打转,逛得累了,会回来求助的,遂翘起长腿,又重新将书卷覆在面上,躺下打盹。
但清嘉却迟迟不至。
公务缠身,容城郡主今日又非要拘着他,昨夜宋星然不曾合眼,算了一晚上烂账,本也不觉得困倦,但见过清嘉后,莫名觉得轻松愉快,竟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有人在他手臂上拍了几下,身体反应较头脑来得更快些,还不曾看见来人模样,便伸手锁住那人咽喉,将来人锁在身下。
清嘉绕了几圈,寻不着出路,便折返求助,谁料冉星却已熟睡,她喊了几声,他都未醒,只好伸手去推,几乎是指尖触碰他手臂的同时,他却突然暴起,将她反压禁锢,大掌卡在她的脖颈上,几乎将她掐得背过气去。
俊秀的面容抵在自己眼前,桃花目中全是杀气。
清嘉窒息,在他手上微弱挣扎。
书卷被掀翻在地时,宋星然才看见清嘉,瞌睡醒了大半,忙松开手:“祝姑娘?”
清嘉仍说不出声来,抱着脖子细细将气息喘匀。
过了一会,才后知后觉,二人这不合礼数的姿势已维持了一阵。
自己被冉星浑然搂在怀里,鼻尖将要相抵,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清浅的松木香气,实在……不成体统。
清嘉红着脸,推了推宋星然的肩膀:“冉公子,先将我放开好么?”
第12章
竹影婆娑,二人姿态缱绻,亲若一人。
宋星然也愕然,剑拔弩张的情绪一经消失,他清晰地看见,女子雾蒙蒙的眼眸、泛红的眼角。
再往下,是莹白修长的颈项、白皙清透的锁骨……竟是无一处不美的。
他那双狭长的桃花眼,直勾勾地盯着人看时,很有摄人心魄的意味,清嘉被盯得面颊发烫,偏头闪躲,又伸手去推他:“冉公子?”
宋星然终于回神,匆忙收回视线,翻身而起,将清嘉扶起。
清嘉对他仍有抵抗之态,才站起来,便将他的手甩开,缩得远远的,倚在亭柱边上,双手交握,捂着脖子,惊魂未定的模样。
宋星然揉了揉额角,几多懊悔,意外自己的失态,又对清嘉感到歉疚,语调很轻地道歉:“抱歉,我方才睡得有些懵,冒犯了姑娘。”
清嘉缩着,胡乱点了点头。
宋星然也不靠近她,只能装作若无其事、轻松的姿态问:“是了,姑娘因何去而复返?”
清嘉自认倒霉。
毕竟,人家也不是故意掐自己的,自卫罢了,谁让自己不认得路,又碰上了睡死过去的冉星。
她掩了掩有些松散的衣襟,小声道:“冉公子,您识得出去的路么?”
在此地,方才自己险些被冉星掐死,她一刻也不想逗留,见冉星不说话,又催促道:“这林子有些怪异,我实在转不出去,公子若认路,能带我出去么?”
宋星然自然应承。
他起身,清嘉又似恐惧地抖了一下。
宋星然无奈,如今他在清嘉眼中,成大恶人了。
也只能将声音放软,姿态放低:“祝姑娘,方才我睡梦未醒,意识不清,才会将你当作贼人制伏。”
他苦笑:“你实在不必如此惧我。”
“我知道。”
但就是不想理你。
“公子请吧。”
赶紧滚吧,莫再相对,眼不见为净。
好似说什么,清嘉都入不了耳,只一心想逃,宋星然眉弓轻微一挑,再次露出个无奈的表情,衣袖一甩,如清嘉所愿,在前头引路。
林中阵法密布,饶是清嘉跟在宋星然身后,都觉得眼花,难辨前方路,而宋星然却闲庭信步一般,就好似……这是他家的后院。
这位冉公子,到底是什么人?
得是与宋星然是多么推心置腹的关系,才在国公府如入无人之地一般。
清嘉低咳了一声,小声发问:“冉公子,与国公爷,私交一定很好罢?”
宋星然忽然停了下来。
清嘉低着头,不曾察觉,冷不丁撞在男子的后背上,脆弱的鼻尖顿时被硬梆梆的肌肉撞得发红。
清嘉揉着鼻子往后退,却又没有注意地面生着青苔的碎石块,足底一滑,又往后仰倒。
宋星然眼疾手快,张臂揽住女子纤腰,才将她腾空带起,结结实实搂在自己胸前。
清嘉勾着宋星然脖子,乖巧无比地挂在他身上,生怕一撒手自己便会摔下来。
她忽如其来的、全心全意的依赖让宋星然有些错愕,分明方才防他如防贼一般。
宋星然拍了拍清嘉起伏不定的脊背,勾唇笑道:“祝姑娘,无事了。”
清嘉这才缓缓松开手,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有些失礼,羞得粉颈泛红:“多谢公子。”
宋星然身上温软的触感仍存,没忍住偷偷打量清嘉。
方才受了惊吓,美人气喘微微,雪腮上挂了几滴汗水,面颊染了红晕,一双杏眼波光流转,比方才众人面前的仪态端方多了许多生动。
十分赏心悦目。
他忽然想,他母亲的眼光,总算靠谱了一回。
宋星然低头,掩唇笑了笑,觉得自己忽如其来的念头实在无稽,便转过身,继续领路。
清嘉乖乖跟在他身后,礼貌地保持着距离,冷静下来才发现,他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没有回答他与宋星然的关系。
这冉星还真是难搞,云里雾里地与自己耍太极。
遂厚着脸皮,继续追问:“是了,方才公子还不曾回答,您与国公爷是如何结识的呢?”
她微微一笑,奉承道:“您二位都是卓尔不群之人,定然是知交好友罢?”
宋星然心中好笑,小女子狡黠,为了套话,脸不红心不跳地与他戴高帽,若她是个男子,入了官场,定也是宦海沉浮的一把好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