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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得不说,石遵这一招,还真是毒。汉人再井然有序,一旦头上有羽箭飞来,在这生死关头,恐怕也得大乱。
    城楼之下,一名身材魁梧,全身披甲,胯骑战马的汉人将领,正率着身边的一群汉人士卒在指挥着身旁密密麻麻的人流向前行。
    这个汉人乃是河北高家的私兵将领,名颜宇,出自一个没落的河北士族,自幼习武,据说是三国名将颜良的后人,因武勇过人,故此被高家请来统领私兵。
    颜宇自幼也曾读经书兵法,知道这十几万人一旦乱起来,必然发生践踏,则不知有多少人要被踩死在地,故此主动向高家申请,承担了中门的出城秩序维持的事宜。在他和众高家亲兵的吆喝和指挥之下,出城的队伍井然有序,一个接一个,快速而整齐,丝毫没有半点乱象。
    所以颜宇也很满意,满脸的都是笑意,他甚至已经憧憬了自己的未来。一旦出了城,便向高家请辞,去投奔大将军司马珂的麾下,跟随王师一同驰骋疆场,与羯人厮杀战斗,哪怕马革裹尸,也终究没有辱没先祖的名头。
    咻~
    就在此时,从城头上射下一枝箭来,一名汉人惨叫一声扑地而倒,原本整齐有序的队列顿时乱了起来,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望向那名倒地的汉人。只见一枝羽箭正中他的咽喉,哪怕他已倒地,那羽箭的箭尾依旧在呜呜呜的颤抖。
    颜宇来不及去朝城头望去,见得汉人的队列已乱,急声大吼道:“速速出城,不得停留,违令者斩!”
    咻咻咻~
    话音未落,又从城楼上射下来数枝羽箭,又是两三名汉人被射倒在地,惨叫声大起,鲜血流了一地。在这种密集的人群,羯人根本无需瞄准,直接往城下劲射,就能射倒一片。
    颜宇抬头朝城头上去,只见城楼上的羯人弓箭手,全部转过身来,齐齐端着长弓,对着城楼下不断的施射,一丛接一丛的羽箭,如同倾盆大雨一般向城楼下的汉人倾泻而来。
    此刻,任凭颜宇等人如何呼喊,已经无济于事,在生死关头,所有的汉人都保命第一,哪里还听得到其他的声音,也顾不得什么秩序不秩序。他们毕竟都是未经训练的普通人,人性在这个时候,终究是自私的。
    颜宇嘶声大吼着,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城门口的汉人挤成了一团,半天才挤出几个,然后又挤成一团。这一奋力狂冲,便有老人、妇女和小孩们被挤到在地,然后被压在地上爬不起来,完全乱成一团,又不知多少人被挤压而死。
    颜宇见情况不对,当挥起马鞭,朝人群拼命的挥舞而去,然而没用,他越打,汉人越乱,最后只得催马一路撞了过去,最后实在挤不过去,便用长枪一顿乱敲,嘶声吼道:“挡我者死!”
    终于,硬生生的打伤刺伤了好几人,才挤到了城门口附近,恰恰在此时,前面挤在一团的汉人硬生生的挤过了一群人,颜宇催马硬生生的跟着众人一起,挤到了城门口。
    颜宇手中的长枪一阵乱刺,拥挤过来的汉人被刺倒了好几个,惨叫声大起,这才让出一片空间来,颜宇嘶哑着嗓子大吼道:“四个一组,并排出城,敢挤出者死!”
    终于,在他的大吼和滴血的长枪的威慑之下,挤到城门口的汉人不敢乱冲,依次一个个快速的出了城门。
    但是,其他的城门,就没这么好运了,那些士族之家的亲兵们,只能声嘶力竭的大喊,但是最终还是被人群裹挟了出去。
    一名骑将,眼见得前头的汉人哭喊声一片,不知多少老弱病残者被践踏而死,刹那间顿时成了人间炼狱。
    那名汉人骑将,悲愤的抬起头来,见得城楼上的羯人不断的放箭,不禁怒发冲冠,当即从背上取下一把硬弓,搭箭在弦,对着城楼上射去。
    箭如流星,城楼上当即被射倒一人。紧接着,那汉人骑将连连弯弓搭箭,又是几箭,接连射倒几名羯人。
    终于,城楼上的羯人也发现了站在城门口附近的街道旁的那名汉人骑将,一名羯人校尉嘶声吼道:“给老子射死那骑马的汉人!”
    随着那羯人校尉的一声令下,城楼上立即有十几把长弓瞄准了那汉人骑将。
    咻~
    那汉人骑将又是一箭射倒一名羯人,正要去取箭时,突然觉得胸口一疼,随即便看到一枝羽箭插在他的胸口,箭尾还在颤动着。
    那汉人骑将强忍着疼痛,又弯弓搭箭,对着城楼上又是一箭,瞄准了一名身着甲胄的羯人队主,箭镞正中那羯人队主的咽喉,那羯人队主一声不吭的便栽倒了下来。
    咻咻咻~
    接连三枝羽箭,分别射中了他的肺部、腹部和胸口,那汉人骑将把手中的长弓一扔,高声喊道:“我张毅,七尺男儿,河北名将张公儁乂之后,杀胡而死,不负此生!”
    咻~
    又是一箭射来,正中他的咽喉,张毅怒目指着城楼上的羯人,口中喷出一股英雄血,栽倒于马下。
    汉人,从来就不缺热血男儿,不缺仁人志士,死掉一个,终究还是有千千万万的人站起来。或许,汉人会沉沦一时,或数十年,或数百年,但是五千年来,站在世界之巅的,还是汉人。
    因为,汉人,从来就不缺英雄!
    在羯人的箭雨之下,十几万人的汉人,哭天喊地的声音一片,不知被压死和踩死了多少人,所有的人都拼命的往城门口挤去。
    但是,石遵却突然喊停了放箭。
    不是石遵这个羯人狂魔突然发了怜悯之心,而是他发现这般全部挤在城内冲不出去,出城的人更少了,半天才冲出一群人出来,更加无法达成扰乱晋军大营的计划。
    随着箭雨的停歇,那些维持秩序的将士们,又开始吼叫着,将汉人出城的秩序逐渐恢复正常。只是,那被踩踏在地而死的汉人的生命,再也挽救不回来了。人们一边骂着羯人,一边将他们的尸体抬到了道旁。
    终于,出城的人越来越多,城内的人群像潮水一般向城外涌去,然后又如同乌云一般涌向了晋军的东面大营。
    那片乌云越涌越大,渐渐的,整个视野望去,都是密密麻麻的汉人,将绵延数里的晋军大营全部挡住了。
    石遵站在城楼上望去,看到那已经出城的数以万计的汉人,绝大部分的汉人已经全数奔到了晋军的大营门口,只有少部分汉人往南北两边的方向涌去,心头顿时安心了下来。
    最后城内的人流越来越少,看起来不过一两万人而已,而两万多的羌人兵马则紧紧的跟随在他们的身后,随时准备冲杀而出,石遵顿时安心不少。
    终于,最后一波的汉人全数出城,而两万多的羌人,也在姚家父子的率领之下,抵达了城门口,等候命令。
    石遵手搭凉棚,再次抬头望去,只见出城的汉人,已经完全将五六里外的晋军的东面大营团团包围了起来,甚至堵住了南北两面增援的可能,当即下令喝道:“传令出城!”
    城楼上的号旗挥动,得到命令姚弋仲当即纛旗一舞,五千羌人骑兵率先纵马疾驰而出,随后一万五六千的羌人步卒,也吼叫声如雷,杀气腾腾的跟在羌人的骑兵的后面,杀出了城门。
    羌人出了城门之后,随即迅速的在城门口集结,整顿队列,随后在姚家父子的率领之下,高声呼喝着,轰然冲向那乱哄哄的汉人之中。
    眼见得背后有兵马杀来,前面的汉人顿时一阵大乱,纷纷向两旁退去,羌人以锋矢之阵,向一枝利箭一般,在十几万的汉人的之中劈波斩浪,直奔晋军的大营而去。
    站在城楼上的石遵,见得羌人如此的勇猛和训练有素,不禁暗暗骂了一声:“姚弋仲这个老东西,果然前番都是不战而逃,想保存实力,非得逼他一把,才肯卖力。”
    眼见得前头的羌人一路势如破竹的杀进了晋军大营,但是到了五六里外的地方,就再也看不清楚了,只能看到一片影子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眼看过了小半个时辰,就在石遵正在担忧姚弋仲的羌兵是否能攻破晋军大营之时,身旁的亲兵将领突然喊了一声“起火了!”
    石遵抬头望去,果然见得晋军的东面大营起了大火,那火势转眼便连成了一片,哪怕是站在五六里外的城楼上,也是看的清清楚楚。
    姚弋仲果然得手了,石遵心头终于松了一口气。
    就在此时,一骑斥候飞马而入,登上城楼,直奔石遵面前,高声传报道姚弋仲及羌人大军势不可挡,晋人望风而逃,如今已占领了晋军的大营,正在四面放火,焚烧晋军营房和粮草辎重。
    石遵一听,当即不在犹豫,怒声吼道:“出城,彻底击溃晋人!”
    第392章 铁蹄急
    晋军大营之内。
    柴薪堆积如山,其中还有废旧的营帐,全部堆在一起。数万的羌人在其中来回奔驰点火,到处浓烟滚滚。
    大营之外,一队队晋军骑兵,正在来回奔驰着,指挥着汉人往漳河方向撤退。这些汉人之中,原本就有士族在组织,得到晋军骑兵的号令之后,便带着众汉人的往大营两旁方向散去。
    但是十几万人的汉人,没有几个小时是不可能撤退完的,所以从城楼上望去,还是只能看到密密麻麻的汉人和通天的大火,再也看不到其他景况。
    就在此时,从邺城的东面大大小小八个城门之内,无数的羯人士卒,手执刀枪,呼啦啦的冲了出来,然后迅速的在门口整顿队列。
    对于羯人来说,连战连败,屡屡被晋军打得落花流水,如今又被晋军围在城内一个多月,早就憋着一口气要大杀大砍一把,以泄心中的怨气。而对于石遵来说,如今姚弋仲已经突入晋军大营放火,他既要出兵接应,更要借此一举击溃司马珂。这不世之功,可能让羌人独占了,他甚至有一点后悔,早知道此次破营如此容易,应该让羯人作为先锋兵马才是。
    五万多的羯人精锐,迅速的在邺城东门整顿好队列,石遵端坐在战马上,立在纛旗之下,抬头望去只见自己的兵马杀气腾腾,士气冲天,不禁暗暗的点了点头,心头顿时豪气大增。
    再朝前面望去,只见那十数万的汉人,依旧是乱哄哄的在向晋军大营的方向狂奔,又往漳河方向奔去。如此混乱的情况,司马珂就算是神仙也无法整顿队列出来迎战,除非司马珂将这些汉人一股脑儿的斩杀,率军冲出来。
    但是石遵却知道司马珂决计不会这么做。汉人做事跟羯人不一样,羯人为了胜利可以斩杀一切阻挡者,但是汉人是所谓的礼仪之邦,很少有人能做出直接率军斩杀百姓的行为,尤其是司马珂一向以仁义著称,就更做不出这种事情来。
    更何况,十几万的汉人的包围圈,晋军就算冲杀出来,阵列也乱了,自然也不是赵军的对手。
    所以,石遵对晋军被羌人击溃一事,深信不疑。尤其是看到晋军大营里实打实的起了通天大火,更是再无半点怀疑。
    此刻,对于他来说,就是如何最大的捞取胜利果实的问题了。此战一旦获胜,他便是挽救了整个石赵的功臣,声望也将如日中天,则必当受到父王的赏识,说不定……储君之位易主也不一定。
    就算储君之位不易主,他也可通过这一战奠定在石赵政权中的地位。石虎的身体越来越差,一旦石虎真的驾崩了,这石赵就不是石炳这个年幼的太子可以掌控的。石氏父子原本就不遵守什么伦理纲常,一旦石虎驾崩,这天王之位谁坐,最终还是谁拳头大说了算。
    石遵觉得自己有点想远了,当即收敛心神,神情一肃,开始发号施令。
    “刘宁听令!你率五千轻骑,袭扰南门的晋军重甲铁骑大营,只可袭扰,不可近身而战,将其引得越远越好。”
    随着石遵的一声令下,身旁的刘宁立即得令而去。
    石遵最大的担心,还是晋军的五千执槊重甲铁骑,故此令刘宁率轻骑前往袭扰。在他看来,羯骑作为轻骑,若是正面交锋,自然拼不过晋军的重甲铁骑,但是以马速袭扰,还是没问题的。毕竟重甲铁骑最致命的一点就是速度不够快,而且不能长时间的奔跑。他只要让羯人的轻骑拖住晋军的重甲铁骑,则余下的晋军轻骑和步卒便不足为虑。
    随后,石遵望着前头还在乱哄哄奔逃的汉人士卒,眼中露出浓浓的杀机,手中的战刀高举:“杀!”
    在他看来,前面奔逃的汉人,就是最好的挡箭牌,只管撵着这些汉人一直往前冲即可,等到所有的汉人都被逼到了漳河边,晋军的数万大军也被冲得七零八落了,如此整场战局便已稳操胜券。晋军的重甲铁骑再神勇,也不能孤军作战,只能乖乖的退回荡阴,加之退回河南。
    此时,前面的汉人,离他们最近的也有两三里,数以万计的羯人,迅速的离开了东面城门的护城河,黑压压的涌了上去。
    杀~
    所有的羯人,如同下山猛虎一般,手执明晃晃的兵器,恶狠狠的向前面的汉人扑杀而去。对于他们来说,前面的汉人不是同类,而是待宰的羔羊,尽管扑杀即可。肆意碾压和斩杀这些手无寸铁的汉人,便可赢得这场战局的大胜,他们还有什么犹豫?
    轰隆隆~
    就在此时,从北面方向,传来一阵巨大的闷雷声,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众羯人虽然全部心思都放在前面奔逃的汉人身上,但还是听到了北面的动静,纷纷放缓了脚步,朝北面望去,不禁惊呆了。
    只见北面方向,卷来一片巨大的尘雾,如同刮了一场龙卷风一般,黄尘遮蔽了整个北面的方向。烟尘之中,数千连人带马包在铁甲里的晋军铁骑,轰然冲杀而来。
    一面“晋”字大旗高高的飞舞,那一片如林的长槊,凌乱了石遵的双眼,也刺痛了他的心。
    原本驻扎在南门的晋军的重甲骑兵居然从北面冲杀而来,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晋军早就有准备,他的作战计划早就被晋军得知。
    那么,前面的晋军大营里的大火,还有晋军被冲溃的消息,又有多少是真的,多少是假的?
    原本满脸信心百倍的石遵,顿时如同遭到了当头一棒,整个人都是懵的。这其中到底出了甚么问题,是姚弋仲叛变,还是消息泄露,皆不得而知。
    他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来想这些,他的兵马全力向前冲袭,突然从侧面杀来一只钢铁怪兽般的铁骑,等于将自己的空门对上了对手的利刃,非死即伤。对于他来说,现在最紧急的事情,便是赶快调整队列,迎战晋军的重甲铁骑。
    然而,三万多的兵马已经往前冲,又如何能在仓促之间整顿队列调头迎战?
    石遵气急败坏的一阵嘶声大吼,号旗连连舞动,指挥着数万的羯人将士迅速转向,迎战晋军重甲铁骑的冲袭。
    此时,背嵬骑已经冲到了羯人士卒的两百步之外,那巨大的烟尘已经向羯人扑面而来。
    “准备放箭!”
    惊慌的羯人将士们,一边乱哄哄的调整队列,一边张弓搭箭,想要以弓箭阻挡晋军骑兵的前进。
    “嗷……”
    邓遐扬枪长啸,胯下阿拉伯良驹霎时开始加速。
    身后五千余骑重甲铁骑也纷纷催动战马开始加速,不到片刻功夫,五千余骑重甲铁骑就完成加速,开始了极速冲刺,但见马头攒动,长槊起伏,数万只铁蹄重重叩击大地,犹如死亡的鼓点,一下一下地敲在了对面羯人士卒心坎之上。
    咻咻咻~
    稀稀落落的羽箭向背嵬骑激射而去,却如同下了几点小雨一般,连水花都没几个,只是传来一阵叮叮咚咚的响声而已,对那全身都包在铁甲里的背嵬骑,伤害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哈!”邓遐一声断喝,高高扬起空中的长槊陡然挥落,下一刻,五千余骑重甲铁骑便同时压下了手中的长槊,五千多杆长槊霎时便交织成了数排槊林,那一杆杆阴森的五米长槊,犹如钢铁兽的獠牙,无比凶残地噬向了前方的羯人士卒。
    电光石火之间,极速冲刺的背嵬骑重骑就无比狂暴地撞进了密集的羯人士卒阵中,长槊如风,精钢铸造的锋刃在敌军阵中大肆砍杀,只见血肉横飞,惨嚎声四起。那阵势,就像一辆辆轻型坦克撞进了人群,碾压一片,死伤无数。
    噗噗噗~
    那锋利的长槊,不需要太多的挺刺动作,只要平端着,借着那千钧的冲刺之力,便了轻易的透穿前面的羯人的骨肉,然后迅速的拔出再继续向前挺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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