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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就说吧,你一个人类来到狐之境本就是个错误。」回宅途中,燕石滔滔不绝地给予我打击。「要和先生结婚更是不可能,卑微的人类怎么可能高攀狐种呢,尤其是跟我们先生。」
    「燕石,口德。」寧嵐沉声开口,制止自己弟弟的无礼。──至于他们是不是真的姊弟,我也没胆子去问。「你在山上遭到野狐攻击,体内馀毒未解,所以先生才会愿意收留你。等你伤一好,这里便留不得你了。」
    听完寧嵐的解释,我才知晓为何自己会被破例收留。
    「你听好了,接下来的话别告诉先生。」寧嵐压低声音。「先生会收留你是因为他觉得你被野狐攻击是他的责任,并不是因为对你有好感,但你还是应该心存感激。」
    「这件事我自然是知道的。」我公式化回答,脑袋开始转动。「不过若有朝一日能见救命恩人一面就好了。」
    「我就说这件事需要先生愿意,你怎么这么固执!」寧嵐正要破口大骂,此时却颳起了一阵妖异的风,让人寒毛直竖。
    至于为什么要形容它妖异,是因为就算是我这种人类也可以感觉到空气中的不对劲。「想见的话,就来见我吧。沿着这条小径,就能见到我了。」
    远远地,一道低沉但熟悉的声音消散在风中,带着温和地气息。
    「先生!」寧嵐蹙眉抗议,但这阵风来得快,去得也快,男子没有再哨来其他讯息。
    纠结了数秒后,寧嵐终于妥协。「你也听到了,先生叫你去见他。」
    简单谢过寧嵐之后,我便往声音的源头走去。
    寧嵐与燕石都没有跟上,应该是对于这段路程很放心,于是我在心底给自己加油打气后便独自踏入稀疏的竹林之中。
    脚边不断传来杂草的簌簌声响,但我仍努力不要发出太大的声音。从林叶间拂来的微风十分凉爽,带着一份独属于山中的清新。即将揭开救命恩人真面目让我手心微微发汗,双腿也不自觉地颤抖。至于是期待还是害怕,我也不太清楚。
    拐过最后一个小弯,我的视线豁然开朗。
    没想到深山之中,竟还藏着这么一个澄澈乾净的小潭。彼岸花在我脚前铺开,红白错落交织于湖畔。更远望去,一座古朴的小亭子映入眼帘。呼吸开始莫名急促,我抬眸往亭中望去。
    他就在那儿。
    男人侧身而坐,但身影却被湖上莫名飘起的浓雾遮盖。我眨眨眼,以为是疲劳模糊了视线。
    浓雾被掀起一角,露出男人的侧顏。
    好漂亮。
    儘管他无庸置疑是男性,我却忍不住用上了这个词。
    眼前的景象恍如一面不存于世间的画,又如异世之境,我更可妄言此处比西湖更加令人惊艷讚叹。彼岸花海犹如隔绝了这个幻境,我在这头,而他在那头。
    「你可以更靠近一点。」男子轻起唇瓣,声音悠悠回盪。
    凭着从小到大的大胆,我拨开彼岸花茎,艰难走向不远处的精緻小桥。奇怪的是,一踏上亭子,那些阻碍着我的雾便奇异地消失无踪。
    更加接近之后,我终于可以细细观察对方的容貌。除了刚刚在远方看见的精緻五官之外,他的肌肤有着似白玉般的色泽,比大家的都还要雪白。及腰的青丝看似随意垂在身后,却带有一种整齐的美感。而最让人在意的,莫过于与发丝正巧成对比色的白色绒耳。
    之前的寧嵐、燕石乃至长老均未露出那对尖耳,因此我总下意识把他们当作人类交谈。但直到现在,我才赫然感知到,我与他乃截然不同的种族。
    他为狐,我为人。
    而我竟痴心妄想能说服他让我在此地多留。
    男子抬眸,与我四目相对。他的眼睛是深灰色的,但却带着类似星子的光芒,闪闪发亮。
    「您好,我是白笙羽。」耳畔顿时响起寧嵐关于礼仪的提点,我赶紧小小行了一个礼。
    男子勾勾唇,没有多做表示。虽然我早就在猜他知道我的名字,但对方的冷淡还是让我有些失落。
    「谢谢您在林中救了我,救命之恩无以回报,只希望有机会能帮上您的忙。」心底开始忐忑,我思度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狐之境终究无法接纳身为人类的你,你必须尽快离开。」虽然男子话语温和,却深深刨刮着我最后的希望。「野狐之毒正常三天内便会解,届时我会再度送你下山。」
    我注意到他使用了「再度」二字,可见寧嵐的确没有说谎。既然我还有三天,那先慢慢跟他熟悉准没错。「森林里攻击我的那些不是你们的同伴吧?」
    我故意使用激问法,如此一来也不会显得太无知。
    「大部分都是失了道心的妖狐,修仙路上的失败者。」男子垂下眼帘。「因为失败之后无论如何修练尾数都不会再增加,顿失目标的他们只能黯然离开原本群体在外游荡,并以吸取人类精气为食。不过现在的他们不足以怜悯,只是一群狼狈为奸的狐狸。」
    「所以我那天会觉得意识模糊是因为精气正在被吸取?」
    男子頷首。「实际上,你差点便死了。野狐一旦看上猎物便不会善干罢休,绝对不会放猎物一条生路。」
    颈后的那块印记顿时发冷,让我忍不住伸手去按。
    「看起来你还有许多问题要问,请坐吧。」他轻抬手,我这才看见桌上已置好一桌精緻的陶瓷茶器。不多不少,正好是两个杯子。「此地为灵气极圣之地,谅野狐也不敢轻易进攻。」
    「你早就预料到……」这傢伙是住在我肚里的蛔虫吗?
    「不只是你,我也很想了解你为何再度重返林间。」他拿起茶杯轻抿了一口。「白笙羽小姐,你要不要解释解释呢?」
    「我是被迫来的。」猜测可能对方还没从长老那里听说,我便把来龙去脉再次说了一次。
    「我要的是你心底那真正的原因。」男子没有接受我的官方理由,一语道破。「你明明可以选择逃跑,或是思考其他解决方法,但你几乎是想也没想便接受了村里的安排。你的理由,究竟是什么呢?」
    「因为我想再见我的救命恩人一面。」如果是他的话,应该能了解吧。「我想再见您一面。」
    儘管说出这句话让我感到极度羞耻,但我明白这可能是自己最后的机会了。亭子里突然变得很静很静,连刚才还啁啾着的鸟鸣都消失无踪。
    就在我以为自己即将搞砸之时,男子笑了。
    那是一个很轻很轻的笑,有点像轻哼声,但他轻翘的唇角出卖了他。「很有趣的理由。」
    「我可是认真的!」我小声抗议。「这次你可要信我。」
    「我没有说我不信你。」男子看起来心情很好,彷彿我刚刚的话能把他逗笑一整天。「不过,这样的理由还是不足以让你在此处长居。」
    我满怀希望的心沉了下来,但还是强顏欢笑。「要是我回到原本的村子,他们将以神明退婚为由将我处死。因此我希望您能帮助我翻越这座山,至少我还有机会寻找到新的村子以活命。」
    「我为什么要再度帮你呢?」果不其然,他问出了我早已有所准备的问题。
    「这是我从山下带来的茶叶,您这种喜茶之人应该会有兴趣。」我把柳新赠与我的小囊袋递给他看。儘管我对茶一无所知,但我相信柳新特地送我的一定不是劣质品。
    男子松开囊袋的束口,在见到内容物时愣了愣。「这是……」
    见他面色不对,我赶紧噤声,怀疑自己快把事情搞砸了。
    未料下一秒,男子露出怀念的表情,收起我的礼物。「可以。」
    这番话让我松了口气,也明白自己总算有了微小的筹码。虽然不晓得对方刚才异样的神情是为何,但应该不是坏事。
    「三日之后,我送你下山,在这之后就看你个人造化了。」他抿了一口茶。「不过后山多为野狐群居地,凶险异常,所以我们会绕点路。」
    「当然没问题。」反正我早已豁出去,无法再奢求些什么。「最后,我该如何称呼您呢?」不知为何,先生这词这么念怎么彆扭。
    「你可以叫我时。」他倒也不囉嗦,直接回应。「你开心怎么叫就怎么叫吧,下山之后,我一样会清除你的记忆。」
    「十年前是你──」获得意料之外的资讯,让我一时有些呆愣。
    「人本就不该与狐有所瓜葛。」时──也不晓得此字为他的名亦或姓氏──站起身,做出送客的表示。「这几日寧嵐和燕石会照看着你,保你衣食无虞。」
    就这样,我几乎是一无所获的结束了这次谈话。
    §
    回程,是寧嵐带我回去的。
    几乎是时一说出她的名字,寧嵐便从小径后方冒了出来。
    少了燕石这个小调皮,路程反而变得沉闷而漫长。
    「呃……寧嵐小姐,我能问问关于时先生的事吗?」为了缓和这几乎窒息的气氛,我小声开口。
    奇怪,我一个大人到底为什么会怕这个头都不到自己一半的小妹妹啊!
    「你问,我不一定回答。」儘管她回了模稜两可的答案,我还是当她同意了。
    「我能问问时先生的未婚妻吗?」在思索如何问出这个前,我已经有对方不会回答的预感了。
    「你是在怀疑为何他的未婚妻没在他身边却还放任你与先生谈话?」寧嵐笑哼了声。「你根本不足为惧。」
    「还是你想问他们的关係为何?指腹为婚,媒妁之言,差不多就是那样的关係。」寧嵐的话让我诧异不已。
    原来不只是人类,连狐妖都遵循这个习俗?所以他与未婚妻也不是两情相悦吗?
    「那他的父母呢?没有问过他的意见吗?」
    本以为是个简单的问题,寧嵐却陷入异常的沉默。「我想这部分你得去问本人。」
    注意到空气再度凝结,我赶紧换了个轻松的话题。「时先生在这个山里地位很高吗?」
    「正如我昨天所说的,狐妖都是以尾数来代表自己的修为,也是自己地位的来源。一尾狐为山林中最为常见的狐狸,而通灵性的狐狸才能修道进入二尾的阶段。三尾依旧为狐狸,但已经能与人类沟通,而我和燕石这种能化型成人的要修鍊到四尾才行。」也许是知道七天之后我将忘记她说的全部事情,寧嵐便不厌其烦替我解释了。「进阶到五尾之后,便开始能施用法术,而这边开始修鍊的速度及进阶将极为看天赋及运气,甚至有些人几百年都还卡在四五尾的阶段。」
    儘管听得有些混乱,但我大致还是抓住了几个重要的点。「所以你们之所以这么敬重先生,是因为他修为很高?」
    「可以这么说。」寧嵐得意地瞥了我一眼,当然,我不太知道从下往上看能不能称为瞥。「每次升阶前,我们都会经过一个关卡。由于在突破的阶段极为艰难与痛苦,高阶的狐狸都理所当然地会得到敬重。先生是个六尾,虽然未能与长老有同样修为,但在三百年间直接跃升为六尾几乎是前无古人能达成之事。」
    「等等,你说他几岁?」我抓到了一个颇为奇怪的点。
    「先生一个月后便满三百五十六,有什么问题吗?」
    这问题……似乎还挺大。「那你几岁?」
    「女人的年龄是不能轻易透露的。」带着严肃的表情,寧嵐如此告诉我。「不过既然你之后会忘记,满足你的好奇心也不是不行。我今年虚岁一百。」
    ……
    称呼您为小妹妹是我的不对,这都可以称呼为老奶奶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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